远去的战地浪漫-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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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爱去报答他。思秋在以后的半个世纪里,总记着这句誓言,总想实践这句誓言。
队长与指导员也叫累了,也坐了下来。谁也扛不住这疲劳,大家都没有了声音,只听到大雨在哗哗地下着。
“啊!”突然听得一声惊叫,接着什么声音都在大雨里湮没了。
“怎么啦?”“谁?”大家被惊醒了,天很黑,雨很大,什么都看不见,也不明白发生什么事。
“卓文瑶,卓文瑶!”田田在惊慌地大喊,“是卓文瑶!她把挎包交给我,说找个地方方便。”
“卓文瑶!”所有的人都跟随着田田喊,可是再也没有听到回声。大家又分头去找,大雨里四周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见。
田田哭得很伤心:“我说陪她去,她说不要,就在旁边。她有夜盲,我应该陪她。”
在朝鲜,部队上厕所是个大问题。行军一到地方,如果要住几天,必须马上先挖厕所;如果只住一两天,就得自己找地方解决大小便的问题。在草丛、在石头后面,在拐角,一面大便,一面还得唱歌,暗示这里有人,异性的一听歌声,就马上回避。尤其行军路上,女同志要大小便,一般要忍着;如果拉肚子,那就惨了,队伍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停止前进,一个女同志掉队了有找不到队伍、有被特务抓去的危险,一定要让男同志保驾。忍无可忍之下,只有报告队长,队长就会派个男同志,让他守在路口,这个女同志要跑到离队伍远一点,再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完事以后,扯一点树叶擦擦,羞得不敢对守护的男同志说一个谢字,连头都不敢回,赶快跑步追队伍。
卓文瑶去方便没有一点踪影,大家一直找到天渐渐亮了,向四周一看,都惊出一身冷汗来,原来队伍零零散散就坐在高高山崖的边沿上,一步之遥就是万丈深渊,下面是滔滔的江水,朝鲜向导说,这里叫摩天岭。大家意识到刚才那一声惊叫,是夜盲的卓文瑶脚踩空了掉进了深渊,这么高的山,这么深的谷,而且完全是悬崖,根本无路可寻,文瑶已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大家骂向导,可他才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他哇哇地哭着说不干了。朝鲜的成人都到前线去了,只能让孩子来担任这么重的向导任务。这样的牺牲让人感到特别地惋惜,大家都摘下帽子站在悬崖边为卓文瑶哀悼,女同志都相拥着流泪。大雨哗哗啦啦下着,大家七手八脚把文瑶的背包埋在了摩天岭,队伍才走下山去。
远去的战地浪漫 第四部分(25)
思秋想起不久前和卓文瑶的一段对话更是泪水涟涟。在行军路上休息的时候,思秋实在饿得厉害,卓文瑶给了思秋五粒药丸,这是专给她治夜盲眼的,据说是猪肝烘成的。
思秋说:“这药丸大概是狼心狗肺做的,这么难吃。”
文瑶说:“嘴巴动动三分力。小姐,将就吧!”
“你这个啄木鸟。”
“人家好心,干什么叫我啄木鸟?”
“这是夸你呢,啄木鸟是益鸟,这有什么不好?”
“算了吧,说我是铁嘴,舌头带钩,我就这么厉害?”
“说啄木鸟舌头带钩,是夸它能给树治病啊,就是夸你肯帮助战友;说你铁嘴,也是夸你,南方小姑娘能说山东快书,引得战士哈哈大笑,我们就学不来。”
“其实我就是爱提意见,人家有缺点,我不提醒他,还觉得挺对不起人家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嘛,难道这也错了?”
“是啊,提意见是给人治病,没有说你不好。”
“但我觉得人家并不喜欢我。”
“不会吧,我就挺喜欢你的,我觉得你总是乐呵呵,和你在一起很快活。你提意见没有错,就是嘴巴尖刻了一点。”
“我也想好了,以后再也不管闲事了,人家不爱听,何苦呢,良药总是苦口啊。”
“是啊,谁会喜欢苦的呢,一般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我记得爸爸说的一个故事,有一个人要去做官,跟老师告别的时候,老师问他:做官不容易,面对方方面面,你准备怎么做?学生说:我准备了一百顶‘高帽’。老师严正地说,为人要刚正不阿,为官要兴利除弊,你做官怎么能专门给人戴高帽子说好话呢?学生说:现在是世风日下,人人都喜欢别人逢迎拍马听好话,像老师你这样正直高尚的人实在太少了。老师捋着胡子满意地点头,学生回过头暗笑:得,一百顶高帽子只剩下九十九顶了。”
“难怪你总是对人说好话,给人戴高帽,所以讨人喜欢。”
“我是觉得自己处处不如别人,总看到别人有很多长处,都很值得我学习。”
“真是狡猾、狡猾的!”
文瑶总是这样,最后她总要说一句话噎你,她才罢休。
但文瑶确实是个快乐的人,放得开,脑子反应极快,嘴巴又能说,常给大家带来笑声。前天行军路上休息的时候,她一屁股坐下去身子一歪,四脚朝天,大家乐得前仰后合,她爬起来自嘲地说:
“朝鲜这个鬼地方都是山,连个屁股大的平地都没有,将来胜利了回国,金日成元帅请我,我都不来了。”
“你这一跤摔得这么漂亮,金日成应该授你一枚朝鲜勋章。”
“给我勋章我还戴不动呢。朝鲜真是勋章大衣服小,山大国家小,坑大房子小,锅大盖子小,裙子大来小袄小。”
朝鲜还真有这些特点,被文瑶一概括大家都觉得挺生动,都给她鼓掌。
指导员马上严肃地说:“文瑶同志,你可要注意国际影响。”
被指导员一批评,大家只是偷偷地笑,文瑶伸伸舌头,没敢再吱声了。
这次部队是要赶到无名高地换防。那里原来是一个“重装师”,装备比普通的部队好得多,但他们已经坚守半个多月,牺牲惨重,部队减员大概三分之一,这个师文工队员也牺牲了七个。
听说马上要打个大仗,部队一到前沿立即布好了防。文工队全体分成前沿工作组与后勤服务组下部队。大家除了写决心书,个个都找队长要求到前沿组,最后,分到前沿组的全是男同志,他们都很兴奋,把津贴费交给了指导员,作为最后一次党费、团费,表现了一种视死如归的豪气。后勤组的女同志跟前沿组的每一个男同志告别,不少人流下了眼泪,因为打大仗总有很多同志牺牲,这就是说与有些同志就此永别。
耕耘与思秋找了一个拐角。思秋没敢哭,只是咬住牙含着泪水。
“真想和你一起去,在一起看得见,心里会好受一点。”
。。
远去的战地浪漫 第四部分(26)
“我打过很多仗,总是挺幸运的。”
“不要太逞能,一定要多保重。”
“我没有亲人,无牵无挂。”
“你真残忍,说这样的话,我……”思秋眼泪终于忍不住了。
耕耘赶快扭头看了一下:“千万不要这样,让人看见就不好了。再见吧!”
耕耘抓过思秋的手握了握,匆匆离开了。思秋急忙跑到一个树丛后面,她咬住了军装袖子,还是呜呜地哭了。
战场上真是瞬息万变,上前沿的文工队员刚刚出发,突然接到命令,原地待命。
竟然传来要停战的消息。
真的会停战?双方不再打仗了?大家都觉得不可信。
3
朝鲜战争停战谈判从一九五一年六月十日就开始了,谈了整整两年了,谈谈停停,停停谈谈。仗一直照样打,战场的两年是太漫长了,谁也没有对停战寄予太大的期望。
却真的要停战了!
上午阳光灿烂,大家走出坑道围在一棵大大的长尾松下,树杈上挂了一个大喇叭,过去这喇叭是专门向敌人喊话用的,现在从喇叭里传来北京的声音,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一个非常亲切圆润的男中音,宣读了朝鲜金日成元帅与中国人民志愿军彭德怀司令员的命令:一九五三年七月二十七日上午十点在开城板门店,朝中代表团与联合国军代表在停战协议上签字,十二小时后生效,停止一切军事上的敌对行动。
也就是说晚上十点以后,在朝鲜战场,再也听不到飞机大炮的声音。
听完广播,尽管敌人的飞机还在头上盘旋,男女战士都跑出坑道,拥抱在一起又笑又哭又跳。
“停战了!”
“胜利了!”
此时,双方的炮火却变得更加猛烈。
队长大声地喊:“回坑道,统统回坑道!”
大家还沉浸在欢乐中,互相笑啊、说着。思秋利用了这次机会,紧紧地抱了一下耕耘。
“我们胜利了!”
“我们胜利了!”
这句话包含了很深的含意。
耕耘说:“看你的身体已经熬不下去了。”
思秋说:“停战太及时了,真怕你们男同胞这次到前沿就下不了山了。”
这一天特别地长,炮火轰隆隆地变得更加激烈,飞机仍然在头顶盘旋,照明弹、曳光弹,整个山野五彩缤纷,真像庆祝胜利的礼花,漂亮极了。一直熬到天黑了,大家都在坑道口等待,心里还是在怀疑,晚上十点是否炮火真的会停下来?战争真的就此结束了吗?
“这么猛烈的炮火,肯定还有人在牺牲。”耕耘看着天上说。
“要是在这个时候牺牲真是太遗憾了。”思秋也看着天上说,“没想到文瑶牺牲才两天,朝鲜就宣布停战了,如果停战提前两天,十七岁的文瑶就不会死了。”
“战争就是这样地偶然,子弹不长眼睛,在淮海战役,一颗子弹从我耳边飞过,把我后面一个战友打死了;渡江战役,我们船上十七个人,就活了我们五个。”
“这大概就是所谓命运。真为文瑶可惜,名副其实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只要熬过这两天,或者停战再早两天,她就有可能再活六十年,文瑶可以是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一个快乐的老奶奶。我相信她活到八十岁,也是个快活的人。战争真是太残酷了。”
还在说说笑笑间,整个山野骤然沉寂,所有的炮火无声无息,所有的飞机无影无踪,唯有照明弹还在天上晃晃悠悠,大家也屏住了气息,竟然听到了虫子的叫声。一会儿,所有的人才回过神来,涌出了坑道。
“真的停战了!真的停战了!”
大家抱在一起,张开嘴笑着,眼里涌出的全是泪水。
再没有枪炮声,再没有飞机的轰鸣声。明天,就可以在阳光下走路;明天,就可以在阳光下跳舞唱歌;明天,就可以在溪里痛痛快快洗个澡,在太阳底下晒晒衣服被子了。所有活着的人都走出战争阴影,幸存者的生命从此有了保障。
远去的战地浪漫 第四部分(27)
4
志愿军大部队陆续回国,留下的驻守部队全部走出了坑道,沿着北“三八线”的山坡盖草房。
穆子光全师留守在东线金刚山。文工队要在金刚山腰盖草房,附近的树全被炮火炸得稀巴烂,必须到远处去取木材,可全队连一样工具都没有。男队员去伐木,连队过去修桥修路,斧头还可以借得到;女兵的任务是割草,谁也不会带镰刀过鸭绿江,附近又没有老百姓可借,只能用手去拔,拔得每个人的双手都是鲜血淋淋的。思秋有一把小小的水果刀,让大家羡慕的不得了。
“思秋,你怎么会想到带一把小刀?”
“当时听说朝鲜水果很多,所以就带了一把小水果刀,几次精简装备,也没有舍得扔掉,心想,虽然吃不到水果,遇到万一还可以当武器呢,怎么也想不到要靠小水果刀盖房子,真像蚂蚁拖大树,难!”
到朝鲜以后,只看到很多苹果,但苹果成熟的时候已是深秋,苹果结了冰,咬都咬不动。大家想办法把苹果放在空罐头盒煮了吃,但味道就全变了。苹果,朝鲜话叫“傻瓜”,后来真的只有傻瓜才去吃。
警卫连的战士很热情,知道文工队的困难,主动帮了忙,他们一来,草房很快盖了起来,地上还砌了炕,门口搭了两个凉亭,不远处围了一个比较平坦的排练场。到朝鲜后一直住坑道、住山洞,小树横在土墩上就是床,床上长满野草蘑菇,每天头上滴着水,脚下淌着水,尤其是雨季,简直身上没有一点地方是干燥的。现在大家走进漂亮的新草房,兴奋得不得了,在炕上翻跟斗,又是唱又是跳。
过去为了防空隐蔽,部队伙房总是离开队伍在山脚下,烧饭不能露火光,也不能冒烟,用树叶遮上火光,用空罐头盒串一个烟囱,把烟排到小溪里;而部队的坑道一般在山腰上。开饭的时候,值星班长吹哨,每个班派值日的打饭,拿着锅盆要翻山越岭,常常来回走一个多小时才能吃上饭。
如今虽然天天打背包,但不再行军,住上了房子,伙房又搬到了一起,生活一下子变了样,天天真像过节那样轻松愉快。
部队没有仗打了,虽然被留下来驻守,总是暂时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