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归元-燕倾天下(出版)-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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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方崎语声坚决:“我和你们一起。”
我回头看她,此时天色将晚,夕阳渐沉,一抹霞光在她颊上飞弹,直欲要溅入人的眼睛里。
听见她语气毫不动摇:“一起。”
我苦笑了下,拍了拍她的手,无声的点了点头。
沐昕的焦虑掩藏在他平稳的气息里:“怀素,还是我先进去吧,你和方姑娘稍候片刻就好。”
我抬起头,长吁一口气,正要拒绝,忽听见林中传来“铮”的一声轻响。
我浑身一紧,为这弹剑声所惊,来不及和沐昕方崎招呼,一个飞身,已扑入林中,直向剑声来处扑去。
江湖中有的人,杀了人后,会弹剑相庆……我不敢再想下去。
绕树穿行,足不沾地,身如飞仙,浑然无迹,在这丛生的林木中,我很难得的将天魔舞身法发挥得淋漓尽致。
树梢顶的月如同细小的一弯钩,镶着桔红色的边,嵌在浅黛色的天幕上,散着淡淡朦胧光晕,望去分外诡异
风声从耳旁穿过,带几分腥臊的气息。
我心一冷……这是什么味道?
前方,几星绿色的鬼火,一闪不见。
哗啦!
黝黑的林中突然升起数条黑影,非虫非鸟,非鹰非兽,如幼猫大小,浑身漆黑,双翼展开如扇,闪着一双幽绿的目光,飞速向我撞来。
铮!
冷电似的光芒闪起,一挑一刺,“吱”的一声尖鸣,一只异兽已血淋淋挂在我剑尖。
那东西鲜血分外浓稠,半晌才徐徐滴落在地,竟发出如重物坠地般的“啪嗒”一声。
顿时尖鸣之声大作,那些异兽呼啸着,黑云一般突然飞临我头顶,扑啦啦盘旋着,似是随时准备向我俯冲过来。
[正文:第四十七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一)]
我横剑一振,须弥剑光芒冷森森闪现于黑暗中,微紫亮白,月晕般映亮了四周的景物。
身侧,已经赶来的沐昕声音凝重:“吸血蝙蝠!”
我点点头,冷声道:“你护好方姑娘,这些畜生,我一个人宰了就够了。”
沐昕从不会在紧要关头浪费时间和我争执,由着我耍英雄--…他横臂一拦,将气喘吁吁赶过来的方崎护在了身后,退后了一步。
头顶,那些盘旋着的巨大蝙蝠似已达成了默契,突然齐齐尖嘶一声,双翅大张头下脚上,乌云般向我冲下!
我冷笑一声,剑光一展,漫天雪色光华成幕。
“铮--”
又一声似弹剑般的怪声传来,这声音极具穿透力,尖锐里似有奇异的摩擦之声,宛如剑尖与铜軷相击,击出无数沙砾碎石,飞射入脑,锐利的穿破意识,带来一阵阵昏眩的疼痛。
急忙运功相抗,却也禁不住微微踉跄,剑光立时弱了几分。
心道不好,忙振作精神,正要运剑抢先出手,却见头顶蓄势待发的蝙蝠群听到这一声怪响,却象得到命令般,刷的敛翅,转身,腾空而起,又是呼啦啦的从林端飞了出去。
这些蝙蝠来的疾去的快,鬼魅般倏忽无踪,却又如训练有素的军队般动作利落准确,绝非野生蝙蝠可比,难道是有人豢养?
想到那两声奇异的铮声,我隐约明白了几分,身侧沐昕已道:“有人指挥,我们追着蝙蝠便好!”
我早已飞身而起。
………
几个起落,便见那群蝙蝠直落入林中一处空地,多半栖到了树上,却有一只体型极大的蝙蝠,收敛双翅,轻轻飞落林中一人的肩头。
我一眼看见近邪盘膝静静坐在空地中心,垂目低头,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大惊之下,已顾不得去观察敌人几何,我直扑向近邪:“师傅!”
扑到他身侧,我才发现他身侧还负手立着个黑衣中年人,他站在近邪侧后,气势平和,却如身携
天人合一之境般,与黑暗浑然一体,饶是我不弱的目力,在扑过来时,居然也没能在第一眼发现他。
心下警惕,我微微侧身,护住了近邪---伸手一摸他脉搏,立时吁出了口长气。
他还活着。
指尖传来脉搏跳动的感觉,那般踏实平稳,似可在静夜里声声回响,令我久悬的一颗心立时落回原地,浑身一松,几乎要落下泪来。
寻找近邪的这几个时辰,我习惯性的掩藏着焦虑与恐惧,其实内心深处害怕得不能自己。
如果因为我的疏忽令师傅身死,这一生,我必无展眉之欢。
万幸我不曾错到底。
闭上眼,我仔细感觉近邪脉搏,良久,皱起了眉。
奇怪。
他体内的伤毒似有好转,但又未能尽去,毒力有四散之象,内力依然全无,却在丹田处,隐隐寻到一丝飘荡的真气,只是依旧为那毒力所锁般,没个寻处。
我昨日刚给他探过,断无今日之象,这短短数个时辰,他的伤势有变,却又说不清变化是好是坏,这又是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
身后,那黑衣人突然幽幽一叹:“蠢人。”
我呆了一呆,转过身来,不可置信的问:“你是说---我?”
他很诚恳的点头:“对。”
月光透过树梢的缝隙射下来,照在他脸上,很普通的一张脸,普通到走在人群中立刻便可以被淹没,然而他形容间一种懒散的神色却又分外的奇异,仿佛那懒散深刻在眼底,骨中,血里,带着深深的疲倦与厌恶,厌了这尘世的繁华与凋落,争夺与杀戮,时光流转间丝竹悠扬舞乐韶华血流飘杵烽火连天,无数人的故事在他眼底,都已碾压成尘,散落为灰。
他散漫的看着我,用懒懒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那小子说你聪明绝顶,可如今我看来,也不过尔尔。”
我接连被人莫名其妙贬损两次,也不禁微微动了火气,冷笑道:“佛祖眼底,人皆佛祖,蠢材目中,尽多蠢材,我在阁下眼里,自然不过尔尔。”
他一怔,眼中精光电光般一闪,亮得令人心惊,却瞬间又恢复了那疲倦神色,轻轻道:“骂人不出粗语,很好,不过,”他轻笑着一拂衣袖:“我可没说错了你,你若知道你刚才坏了什么事,我怕你自己也要骂自己的。”
沐昕一直在我身侧,看着那肩歇蝙蝠的男子,此时听到我们对答,也转过头来,冷冷盯着中年人:“阁下,此非耍嘴皮子之处,你行踪诡秘,伤我亲友,驱使蝙蝠伤人,难不成还是好意?”
那中年人微微侧头,看了沐昕一眼,他目色微微奇异,月色下闪耀青紫之光:“小子,我不喜欢你,你有什么好的?哪里比得上……哼……不过我懒得教训你,毕方。”
他这一声却是唤那肩歇蝙蝠的男子的:“你和他们说罢,我累了。”
说完也不理我们,往地上一坐,懒懒一躺,竟自这般席地睡下了。
我呆了一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茫茫然转头看沐昕,他却也难得有些惊讶无措,这深不可测的毒舌男子,行事处处出人意表,实在令人难以招架。
没奈何,我总不能对一个毫无防备鼾声微起的男人动手,只好转头去看那少年,不料这一看之下,又是大大一惊。
他回民服饰,身材挺拔,站得青松也似的笔直,眉目间尽多精悍之气,和那懒散中年男子,截然不同的风范。
然而使我惊讶的不是他的气质,而是他分明就是那个礼拜堂里跟踪我,并以极其熟悉背影令我心惊不已的少年。
如此相象的背影。。。。。。原来是他。
原来不是他。
一直盘旋在我心头的阴影瞬间散去,然而另一种警惕与担心立刻又紧紧抓住了我的心神。
他和贺兰悠的背影如此相象,如今仔细看去,正面的轮廓竟也有几分贺兰的影子,只是贺兰悠的俊秀风雅,温润飘逸比他要胜上许多。
他和贺兰悠,有什么关系?
[正文:第四十八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二)]
那少年却和那中年男子不同,根本不看我们,对我的疑问毫无所觉般冷冷道:“你杀了我的三蝠。”
我又呆了呆,顿时大感头疼,今晚遇上的人都是怎么了,为什么说话都象是从云里雾里来的?
沐昕神色里也有些无奈,但他却比我多些耐心,上前两步,和声道:“阁下是指那只被刺死的蝙蝠?”
少年抿着唇,点点头。
沐昕淡淡道:“你的蝙蝠无故伤人,我等自然要奋起反击,难不成站那里,等你的蝙蝠来吸血?”
我忍不住微微一笑,看那少年果然被这简单的话问住,露出一丝茫然之色,一时只觉得这孩子心思纯稚,毫无机巧,倒也很有意思,敌意顿时消去些许。
他愣了半晌,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亢声回了一句:“我那蝙蝠,是为尊者护法来着!尊者帮你的人治伤,你却伤了我的蝙蝠!”
我一惊,这少年虽然词不达意,意思跳跃,但我隐约听懂了些他的意思……尊者?这个中年男子?为近邪治伤,这些蝙蝠阻人进入树林,是为了替他们护法?
冷汗顿时冒了出来……难道我真是做了人家口中的蠢材?
只是,帮近邪治伤自是好意,为何要这般鬼鬼祟祟?更何况,近邪的伤势也并无好转啊?
心里思索,沐昕却已把我所思的疑问问了出来。
那少年目色里有隐约的委屈,大声答道:“不能有人打扰的!你们打断了,前功尽弃!”
这回连沐昕也说不出话了。
我想了想,将披风给兀自入定的近邪披上,站起身来,对那尚自在地上酣然高卧的中年人深施一礼:“怀素多谢阁下援助之恩,只是令友不能说得很明白,还请阁下将来龙去脉一一相告,怀素自认恩怨分明,若真错怪阁下,自得赔罪,但不明不白的恩惠,怀素却也不敢受的。”
鼾声戛然而止。
那男子缓缓张开眼,看了我一眼,半晌,淡淡笑道:“你倒确实精明得很,蒙混不过去的。”
半撑着肘起身,他懒懒道:“好罢,不欠便不欠,我们不过受人之托,前来解决一件事,说到底,那个托我们的人,是你师傅受伤的始作俑者,我们帮他还债,也不算施恩于你。”
我一颤,心上似有沸水浇过,所经之处,立即被烫出疼痛的疤痕。
犹自抱持着最后一丝希望,颤声问:“伤我师傅的,到底是谁?”
那中年人向近邪看了一眼,目中微有赞色:“你师傅果真爱护你得很,大体是怕你伤心,竟什么也没有说。”
我一颤,退后一步,又一步。
果然是他!
一直畏惧的事情一旦变成现实,我却发现我已不知如何应对。
咽喉灼热而疼痛,如被火线猛烈拉过,裂出丝丝血痕。
良久之后,我终于努力的开口,掩饰着声音的暗哑:“为何如此?”
是的,为何如此?贺兰悠,为何伤我师傅?又为何前来解救?更为何不亲自现身?
难道,你已不敢见我?
那中年人以肘支颊,目光遥远的看着树梢头的月:“我带了毕方来,引出你师傅,想迷昏了他悄悄帮他解毒,这解毒功法,需两人合作一气呵成,一旦中断,便前功尽弃,所以毕方以吸血蝠守护在林内,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你们这么快便找了来,惊动蝙蝠,又杀了三儿,毕方心神一乱,功亏一篑。”
他言辞简练,将事情说得清楚,我听着那些干脆的字眼从他口中一句句冒出,只觉得心里一层凉过一层,懊悔,痛恨,悲伤,愤怒,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一起,直如带刺的乱麻,狠狠绞乱心神。
许是我的眼神太过寥落,那男子竟似是明白了我难以出口的千言万语,他突然叹息一声,怅然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咬着唇,沉默不语。
良久,他轻轻一笑,语声低沉仿如自语:“真是个倔强的女子……”一层淡淡的无奈之色浮上他的眉宇:“贺兰悠要我和你说,请原谅。”
我只觉得心里轰的一声,直觉努力维持的心防便要崩溃,这短短一句话,如刀割在我肺腑,痛彻肝肠,我仰起头,睁大眼,用力逼回泪水,冷冷道:“伤我师如伤我父母,此乃深仇,岂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原谅,可以打发?”
每个字我自齿缝迸出,力度似可咬碎牙齿,痛的却是我五脏六腑。
我是如此决绝冷漠,对他,也是对我自己。
从马车底钻出的少年,千里追随的相伴,星空下初许的誓言,湘王宫前的寸心托付。
我一直以为我很幸运,遇上那个人,醉在他温柔羞涩的眼神里,即使明知那温柔羞涩未必是真,然而愿意幸福的去相信,他对我的一切,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