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爱丽丝九月号-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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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诡异的是，即便是这两个字，海星小姐也能想出无数种方法使它们每天看起来都不同。起先的几天是淑女型，后来开始加上星星符号，再后来添上了小云彩，最近在走卡通路线——每个谢谢后面都有奇怪的咸蛋超人头像。当然也可能是自画像，但仓鼠先生尽量约束自己保持善良的心态——至少对方有肉眼稍可见的幽默感和表达方式怪异的友善。
　　面对一座美丽的无人岛屿，男性的想象力可以非常丰富，但要他开始探险，他绝对会瞬时切换频道以现实作为出发点。
　　因为双方没碰过面，仓鼠先生绝不会凭这种“精神交流”就把对方划分到“可持续发展”对象范围内。而且他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厌倦这种状态，不再与对面往来，或干脆搬走。
　　虽然习惯了寂寞，但人总有些时候，非常想要跟谁讲话。仓鼠先生也并不是没有朋友，但出来工作后，大家各自在不同城市，要通过电缆表现关心实在很难。工作伙伴里也有几个谈得来的人，只是工作必竟是工作，合作互利的关系中建立朋友的信赖本来就矛盾，即使有可能，仓鼠也总是放不下身段。他对自己这种个性很苦恼。　。。

前发革命（8）
有一天傍晚，他结束一份不太愉快的工作，又不想回家，只好一个人在天桥上发呆。这时恍然看到一个长得有点像NPC小姐的人，夹在一群小女生中间，站在他的海报前，似乎在考虑要不要买。仓鼠先生一边顺着天桥移动，一边持续观察。女生戴着很大的墨镜，前发挡住半张脸，仅看发型和体形很像，但衣服穿得随便，站立的姿势也因为怕冷而缩成一团，背上背的不是包，是画板，像刚上完写生课归来的学生。
　　那一刻，仓鼠先生的胸口突然紧缩。想着，虽然和记忆中差距太大，但如果那就是NPC小姐，他也会为这种邂逅感动异常。不过事后他又总结自己也许太寂寞。寂寞的人总容易感动。
　　事实是，女孩子缩着肩膀站了两分钟，身边跑来另一名女生，标准的高中生模样。两人交谈了几句，拿出手机互相拨弄了一番，分头走掉了。仓鼠先生的眼神随着熟悉的背影移动了一段距离，对方有再回头看海报，但只瞄了一眼又继续前行，不太有兴趣的样子。大概只是陪同学逛街而已。仓鼠先生倚在天桥栏杆上叹气，又开始觉得自己跟神秘海星同病相怜。
　　每个人都是好演员，只是有些还没被适当的台词激醒。每个人都是好情人，只是大多都没找到真爱就用完一生。
　　仓鼠先生最近常常发出这种感慨。他怀疑自己是那种会因寂寞而发情的类型，所以格外努力的克制着。
　　优格小姐原本没打算克制，但一通电话毁掉了她寻找宿命的奇迹的动力。对方是之前在街上碰到的fan。事实上这不是第一次通话，相反二人相识后交往甚密。优格小姐虽然疲于人际往来，但能从对方那里得到很多仓鼠的八卦，她乐意牺牲。
　　事件的导火线是，对方故作神秘地说了这样的话：“这件事哦，我只告诉你。你是好朋友我才说，看在你那么喜欢他的份上。”
　　优格积极响应。她有时觉得自己牺牲过头，简直为爱犯贱。但她控制不住。
　　“哦哦，嘿嘿嘿，我跟你你噢，”卖了一下关子，“其实啊，昨天他搬到我家旁边的公寓来了。”
　　“？”
　　“很不可思议吧？但是我确定是他啦。哎哟，好帅噢。嘿嘿嘿嘿……有没有很羡慕我？”
　　“……”
　　“网路上不是常常会有那种人，说他们认识明星，或者是明星的朋友的朋友吗，讨厌，只是故意炫耀出来让别人嫉妒而已吧？嘿嘿嘿，现在看来，没什么了不起嘛。”
　　“……”
　　“我也很震惊，所以了解你的心情。可以住得离他这么近超棒的。”
　　“……”
　　“你不相信啊？是真的哦。我现在啊，每天都近距离看着他。他都很早起来，然后穿着超有型的私服，人也很亲切，见到我还会跟我打招呼。我觉得他其实也有喜欢我欸。”
　　优格猛然挂断电话。
　　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像疯了。但优格关心的不是这个，她是怕自己也会变成那样。因疯狂迷恋而产生占有欲，这件事并没什么稀奇。确实有一大票“明星的朋友的朋友”在做同样的事。她只是不想自己也变成那种人，但她不确定自己的动机，跟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但是，是不同的……她比较痛。她胸口的磁石有在痛。这里不同。
　　但是，“磁石在痛”听起来太滑稽了，不能作为呈堂证供。
　　但是，是不同的，她发誓是不同的。她有证据。她的证据在心脏里。她的证据就在持续疼痛的胸口和心脏里。

前发革命（9）
她没有证据。
　　优格小姐一边痛一边咬着优格盒子，再一边撕掉墙上所有的杂志彩页，狠狠揉成一团团废纸。电脑里的仓鼠图片也被颤巍巍的食指放进回收站，按了永久删除。优格此时想要扮演雷厉风行六亲不认的女强人，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医治好自己“不会痊愈的病”。但治疗手段太过极端，她痛得缩起来，从海星变成虾米。
　　这天晚上，优格小姐又做了恶梦。同样的医生，同样的场景：“恭喜你。小姐，你功了，你那颗多余的心脏已经被制服，它已经停止跳动了。”这句话说完后，优格自己的……惟一的心脏反而剧烈跳动，她满头大汗。
　　早晨六点，优格满眼通红的爬起来去冰箱找优格吃。爬到厨房时，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快速往门口跑。她打开门，把装满废纸彩页的垃圾袋往屋子里拖。
　　宿命就是这么回事。对面的门同时打开。优格闪了腰，跪坐在地上，来不及躲避。膝盖和胸口都在剧痛。
　　缓慢移动过来的阴影，带着独特的香气。优格垂着头，盯着对方的鞋尖，和盖住鞋面的牛仔裤，刺痛加深。收回目光，触到的却是自己一个月来收集的，在昨夜变成废纸的垃圾。她捂住心脏弯下腰去，脸几乎贴到地面。整个人折叠成压扁的Ｓ型。
　　“你还好吧？……心脏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医生？”仓鼠先生的声音。
　　闭……闭嘴……你的声音好痛……
　　“要打电话给医生吗？……”仓鼠伏身，不敢轻举妄动，又想把女生扶起来。她穿着简单的白色睡衣睡裤，边边角角装饰着快要脱落的蝴蝶结。短裤下是匀称的小腿，淡蓝色海豚绒毛鞋。弯下腰去的那块后背，他总觉得眼熟。
　　不要……碰我……碰到我就死给你看……真的会死……
　　优格咬牙稍稍撑起身体，先伸出一根手指来阻止仓鼠的靠近。待对方僵在安全范围外，优格抬起头，扶着巨大的海报垃圾袋，勉强拨开凌乱的发丝，用*的眼睛望着男人。对上的是一双深邃的眼睛，带着疑问，慢慢转成惊诧。原来对方的磁石埋在眼睛里。她中弹了。
　　先生，很痛……不要再用眼神对我扫射，我已经浑身都是弹孔了，请看这个垃圾袋，里面全都是染血的子弹壳。拜托你快点走开，你吸到我的石头了，它快要冲破我的心脏跑出去了。会死，绝对会死。好痛……
　　优格微笑。
　　“嗨。”　她说，“我住在这边。我叫优格。早安。”
　　03
　　♀：痘疤跟其他疤痕不同，它很神奇，只要细心照料方法得当，就会完全消失。惨痛的战痘历史，于是只剩当事人自己记得。某种程度上，跟失恋的疤痕很像。
　　♂：青春痘很可恶。一不留神，它就会在刚复原没多久的皮肤上一模一样的地方冒出新的来。根本是故意的。谈恋爱也是，每次好像都起伏跌宕千变万化，但其实，十次有八次的分手原因相同。
　　——题记
　　星期日的晨报，娱乐生活版的标题写着：女人一生中会减两次肥。40岁之前为了爱情，之后为了健康。优格小姐由那一行黑体字，得出自己的结论：女人一生中有无数次心痛，40岁前为了得不到的男人，之后为了得到的。她现在完全不敢确定她的心痛到底是什么症状，但自救无效，她急需支援。
　　与仓鼠先生目光相触的瞬间，优格小姐及时微笑，迷眼避开带着疑问与惊诧的死光。男人犹豫的片刻，优格拖着垃圾袋闪电蹭回屋内，关上大门。数分钟，她无法动弹，跪在原地，头顶在门上喘气。直到听见男人离开。好险。勉强逃过一劫。

前发革命（10）
从这天开始，优格小姐反覆梦见仓鼠先生，不是杂志上的样子，而是传说中的“很有型”的，杂志上没见过的私服。醒来后，她怀疑自己离有幻想症的fan又近了一步。
　　而仓鼠先生的这个礼拜过得也很波澜壮阔。
　　他持续震惊了七天。
　　但，不是为了“海星＋变身＝NPC＝优格”这件事。
　　他很确定他之前在哪里见过优格，但怎么也想不起来。越想不起越觉得非想起不可。一边想一边过了一个星期，由于太过沉迷，工作时笑容变少，反而因此很受欢迎。新工作需要跟fans近距离接触。他一边和不同长相身材的女孩子轮流握手，一边下意识皱眉——他总错觉优格小姐会是下一个。他怀疑自己正式迈入单恋。
　　被单恋的优格小姐正忙着寻找救援。她打电话给优格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拐弯抹角。直到放下电话也没提到仓鼠的名字。人只能对无关痛痒的是非长篇大论，而那些羞于着墨的细节才是真正在意。优格反省——她也许只是没种又爱撒娇——她其实只想听谁对她说“恭喜你遇到宿命的恋人，胜利属于你”。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故作矜持的面对注定属于她的幸福。
　　优格小姐不晓得这种心理是否源于寂寞。有结了婚的朋友说，遇见老公之前的人生感觉都像假的。优格一度恐惧自己要假一辈子。但现在她也怕走上相反的极端，随便对男人发情。她想，她是时候搬家了。
　　清晨，“星期三”孤零零的站在墙角，上面没贴“谢谢”。如果是女生，一定会设想出对方“右手受伤”“便签用光”等一系列原因。但男性的想象力，在这种时候尤其贫瘠。仓鼠极其坚定的认为，自己被看过那则泡面广告的优格小姐讨厌了。这推断现实得让人吐血。
　　他很想敲对面的门，随便找点话题聊几句，反正两个人见过面，睦邻友好总不算太奇怪。但是手腕悬在门板前三公分处，怎么也拍不下去。
　　然而，一犹豫成千古恨。
　　第二天清晨，仓鼠先生习惯性弯腰，手臂向前捞……是的，墙壁前是空的。“星期四”不见了！有人敢抢他的垃圾袋！不可饶恕！
　　仓鼠心情郁闷的走出大厦，没兴致晨跑。刚想放弃，转身的功夫瞄见角落里的公告牌——4层Ｂ单元，招租中。
　　等、等一下……
　　仓鼠在脑中仔细核对了三次这个简单的事实——他对面的单元是Ｂ单元。单身公寓又没可能合租，惟一的可能是，对面已经没人。他仰头，迅速找到自己的阳台，目光向左移十公分——没晾衣服。没有风铃。蔓藤植物也不见了。
　　空空如也。
　　搬走了。
　　仓鼠先生这一秒钟被怅然若失的感觉吞噬。
　　他想他从今以后都会对晨跑和倒垃圾这两件事有心理阴影。
　　暂时搬回家中借住的优格小姐，睡眠质量并没有因此变好。由于情况紧急，她说给优格妈听的理由是“她不小心令公寓失火，被房东勒令搬离”。优格妈念了她足个钟头。但她想，房子失火总比荷尔蒙失调好听。
　　优格回到久违的房间，整理了一下午，刻意扮演干练忙碌的新娴*性形象，想以此作为新生活的起点。但，收拾年久空闲的仓储室时，竟然从天而降一页几年前的旧报纸，里面刚好有仓鼠先生的新闻。当时他还站在众人后面，笑容腼腆。这飞来横祸让优格小姐的新形象功亏一篑。她疲惫地坐在地毯上，累得有点想哭。可怕的是，这种时候，她习惯性的，十分自然的，委委屈屈的，想起了仓鼠先生，胸口也跟着连锁剧痛。

前发革命（11）
又沮丧又累的睡着后，优格小姐又梦见了仓鼠先生。这次他没穿白大褂，也没穿传说中很有型的私服，他穿着普通的风衣普通的牛仔裤普通的鞋子，外面套了一件奇怪的围裙。
　　那围裙是泡面广告的造型服装，本来丑得不行，但优格小姐竟然觉得无限可爱。她欲哭无泪。她完蛋了。这种极端治疗也证明无效，她简直想吞金了事。
　　一个星期以来，脸上写着“被抛弃的人”的仓鼠先生，工作运却好得不得了。原来他适合走深沉冷酷路线。周末，又接到要和fans近距离接触的工作，他的眉心从头到尾就没舒展开过——他并非错觉优格会突然出现，这次他看到的每张脸都很像优格。这经验有点恐怖，工作持续了四个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