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剑江湖-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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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重,有话咱们明天再谈,你去睡吧。”
说罢站起身来,抬头看看天上的星辰,说道:“都是我的粗心不好,忽略了你有孕在身,老是和你说话,不知不觉都已经过了三更了。”
云紫萝给姨妈安排与表妹同房,她进了卧房,只见萧月仙睡得正酣,丝毫也没知觉,不禁暗暗好笑,想道:“毕竟还是个小站娘,我以为她和邵鹤年闹了别扭,一定是满怀心事的了,她能够倒下身子,便即熟睡如泥。”
云紫萝累了一天,本来很想睡觉,但不知怎的,辗转反侧,却是不能入梦。
松风呼啸,心潮澎湃,浮想连翩,云紫萝一夜无眠。她一忽儿想起孟元超,一忽儿又想起杨牧,想道:“他不知躲在什么地方,但我已经去找过孟元超了,还有脸回去再见他吗?唉,我虽然并不爱他,但他待我总算不错,他这孩子我将来总是应该交还他的。”随即又想道:“杨大姑不知道杨华这孩子不是她的嫡亲侄儿,想来一定会好好看待他的。但他是孟元超的骨肉!我也总得设法叫他们父子团圆。”可怜云紫萝对后来的事情一点也不知道,还只当杨华是在他姑姑家里,却不知是已经落在点苍双煞的手上了。
将近天明的时候;云紫萝疲倦不堪:这才朦朦胧胧的打了个眩。但没有睡了多久,又给姨妈和表妹的说话声音惊醒了。
云紫萝睁开眼睛,只见阳光已经透过纱窗。外面,萧夫人和女正在大声说话。
只听得萧月仙大声说道:“他又不是不能走动,为什么要我先去看他?”
萧夫人叹了口气,说道:“唉,你这孩子真是不知好歹。你的邵哥哥重伤也好,轻伤也好,他总是为你受的伤。你是应该去慰问他的”
萧月仙道:“我去也不打紧,但只怕他以为我要讨好他了。”
萧夫人道:“唉,你们小两口子怎么老是不能和和气气的相处?但既然闹了别扭,总得有一方先赔不是。既然本来是你的不对,你就先去向他赔个不是,又有什么打紧?”
萧月仙本来是想去的,只是由于少女的矜持,希望邵鹤年先来向她讨好罢了,听了母亲的话,登时噘起小嘴儿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的不对,哼,我偏偏不去看他。”
云紫萝走了出来,笑道:“表妹,你别赌气,我和你去吧。”
正在拉拉扯扯之际,忽听得一声咳嗽,随即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萧夫人满面堆欢,笑道:“邵伯伯来了,还不快去开门?这下你可应该高兴了吧,你瞧,人家才不和你一般见识呢!”
萧月仙也以为是邵鹤年跟他父亲同来,不料打开大门,只见和邵叔度一同来的,却不是邵鹤年而是邵紫薇。
邵叔度一进门就问道:“鹤年可曾来过你们这里么?”
萧夫人怔了一怔,说道:“什么,鹤年不见了么?我们正想到湖边去看他呢!”
邵叔度神色黯然,叹口气道:“不劳挂心,他的伤倒是好了。可是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他留下一封信就偷偷的跑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跑的。”
萧夫人大吃一惊,说道:“跑了?他的信怎么说的?”
邵叔度道:“他说他要出外访求名师,学好武艺,方始回来,其实我的本领虽然有限,也还可以勉强教他。何况你又答应传授他的剑法,名师就在眼前,何必外求?我看,这恐怕只是他的一个藉口。所以我想来问问月仙侄女,他有没有和你说过别的原因?可知道他要去哪儿?”
萧月仙又是吃惊,又是后悔。在吃惊与后悔之中,还夹有几分气恼,说道:“他昨天就不理睬我了,怎么会和我说呢?”
邵叔度听得萧月仙这样说,稍稍放了点心,心里想道:“果不出我的所料。是小两口子呕气。”
萧月仙却是好生后悔,暗自想道:“想必他是为了那天我的几句说话,其实我并不是有意激他的,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太过多心。”
陈家的“冰川剑法”据说是得自尼泊尔一位公主所传,这套剑法是从喜马拉雅山上纵横交错的冰川形势妙悟出来的,武林的传说,把它说得神奇无比。陈家的二公子陈光世来了之后,有一天萧月仙和邵紫薇在梅林练剑,恰值陈光世也到梅林漫步,碰上了头。萧月仙想起那个传说,禁不住好奇心起,遂请这位陈二公子练一趟冰川剑法给她们开开眼界,陈光世却不过她们的再三邀请,只好遵命。
冰川剑法施展开来,果然与中原各家各派的剑术都不相同,端的是神妙无方,虚实莫测。萧月仙看了之后,不禁喜欢赞叹,和邵紫薇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两句老话当真说得不错。一向我跟妈和邵伯伯和邵大哥练武,对他们十分佩服,只道天下武技已尽于此。如今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邵紫薇轻轻一声咳嗽,萧月仙这才蓦然发觉,邵鹤年就在她的身旁。原来那鹤年早已来了,只因萧月仙全神贯注在冰川剑法之上,是以没有留意。
邵鹤年并没说什么,倒是陈光世有点不好意思,当时说了几句客气的说话,推崇萧邵两家的武功,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萧月仙并没放在心上。
现在萧月仙听得邵叔度谈及他儿子留下的那一封信,这才蓦地想起那天的事情,心道:“邵伯伯以为邵大哥的出走是另有原因,只有我知道他不是说谎。但愿他因此一气,会有大成。真的访得名师,学成绝技回来。我虽然不是有心气他,也算是无意中帮了他的忙了。”她却还未知道,邵鹤年并不仅仅是为了这件事情。
邵叔度却是另一种想法,他想小两口子呕气,乃是闲事,邵鹤年气消了自会回来。不过父子毕竟是痛痒相关,邵鹤年又是没有什么江湖经验的,如今离家出走,他总是难以放心,于是决定去找儿子,说道:“陈天宇的二公子曾到咱这里作客,我想去回拜他,顺便打听犬子的下落。陈天宇交游广阔,就是他不知道,也可以托朋友尽力。”
萧夫人道:“都是我这女儿不好,不知她怎样得罪了鹤年,把他气走了。”
邵叔度笑道:“小儿女的事何必这样认真,焉知不是鹤年不好,得罪了令媛呢?管它谁是谁非,我找他回来向令媛赔礼就是。我走了之后,还要请令媛过来陪伴小女呢。”
萧夫人笑道:“你简直比我还要宠她,好,你放心去陈家吧,我决不会让她和紫薇再吵嘴了。”
萧月仙嘟着小嘴儿道:“妈,你这么说,倒好像我是专门喜欢和人家吵嘴的了。”萧夫人笑道:“你不是么?”
邵紫薇道:“伯妈,你放心。我们以后是决不会再吵的了。”说话的神气似乎很是认真,原来她因为昨天和萧月仙吵架给哥哥听见,过后很是后悔。“我妒忌萧大妹子和陈光世好,不该从嘴里骂出来。哥哥的出走,多半是因为听见我们这番吵架的缘故。”她想。
萧夫人笑道:“这就最好了。好,仙儿,邵伯伯走了,你就过去陪薇姐吧。叔度,我不送你了。”
邵叔度笑道:“我这次也不是出远门,少则七日,多则十天,就会回来的。”陈家在苏州木读合,正是在太湖边上,顺水行舟,不过两天就可到达。
邵叔度走了之后,萧月仙也过邵家去了,屋子里只留下萧夫人和云紫萝。
萧夫人道:“紫萝,你昨天来的时候,是不是正碰见她们在梅林里练剑。”云紫萝道:“不错。”萧夫人道:“她们是不是一面练剑一面吵嘴?”
云紫萝不便把她们吵嘴的说话说出来,笑道:“我距离得远,没听清楚她们说些什么。不久,那姓连的汉子就来了。不过年轻人多半好胜,就是吵吵嘴世算不了什么。”
萧夫人忽地叹了口气,说道:“不错,我倒是担心鹤年这次的出走,并非因为仙儿和他吵嘴的缘故呢!”
话题又回到邵鹤年出走这件事情,云紫萝怔了一怔,一时尚未明白姨妈的意思。只见萧夫人若有所思,过了半晌,这才说道:“你们以前住在苏州,和陈家相去不远,可有往来么?”
云紫萝道:“宋伯伯的一家和陈家是有来往的。我爹生前却没有去拜访过他们。”
萧夫人道:“你可听得宋家的人谈过这位陈二公子,听说他的文才武功都很不错。少年得志,在江湖上已经是颇有声名的了!”
云紫萝道:“我离开苏州已有八年,八年前这位陈二公子大概还没出道,所以我倒没有听得宋家的人说过。不过我昨天却见着他了。诚如姨妈所言,这人的文才武功的确都很不错。”
云紫萝将湖上碰见陈光世与缪长风之事告诉姨妈,萧夫人说道:“他们二人都是人中俊杰,尤其这位陈二公子,年少未婚,更是做父母的理想佳婿。唉,我就担心这个——”
云紫萝道:“姨妈担心什么?”
萧夫人道:“你不是外人,我不妨将心事告诉你。我担心这次的风波恐怕就是因这位二公子而起,”
云紫萝心中一动,想道:“知女莫若母,莫非姨妈已经知道。”
果然便听得萧夫人说道:“邵叔度是你姨父生前最好的朋友,我知道他这次请缪长风和陈光世来他家望,为的就是要缪长风做媒,好让女儿得到佳婿。
“可是陈二公子来了之后,我却发现了一件始料不及的事情,这就是仙儿对鹤年的态度,和以前大有不同了。
“这两个孩子以前虽也常闹别扭,但闹过也就算了,最多隔一两天就会和好如初。但陈二公子在邵家这几天,他们二人倒是没有闹吵。”
云紫萝笑道:“在客人面前,当然是不好意思吵闹的了。”
萧夫人摇了摇头,说道:“仙儿没有和他吵闹,但那几天也从来没有和我提及他,倒是常常把这位陈二公子挂在口边,冰川剑法是怎样神奇啦,他又会做诗又会画画啦,他和紫薇说了些什么话,和她又说了些什么话啦,等等,等等。唉,紫萝,你是过来人,像这样的情形,想必你也是应该明白的了。”
云紫萝默默不语,心里想道:“少年情侣,不怕吵嘴,最怕的是彼此冷漠。姨妈可算是观察入微。”
萧夫人接着说道:“知女莫若母,月仙这丫头好动,好新奇的物事,又时时欢喜不切实际的空想,她和鹤年的性情确是有点不大会得来,不过她和那位陈二公子的性情其实也相差颇远,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云紫萝暗自想道:“姨妈倒是颇有知人之明,可惜她对四海神龙齐建业的分析却不能恰如其分。大概这是因为涉及私人恩怨的缘故,以至就不能冷静观人了。”
萧夫人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担心的就是怕这丫头爱上了她不该爱的人,伤了鹤年这好孩子的心暂直不说,我们两家的交情也要给她毁啦!”
云紫萝沉默一会,说道:“男女间的事情微妙得很,姻缘前定之说,我以前是不信的,现在也有点相信了。依我之见,儿女的姻缘,还是让他们随缘撮合吧。这种事情,实是人力所不能勉强的。”
萧夫人道:“你说得是,也只好由得他们去了。”说至此处,忽地望着云紫萝微微一笑,接下去说道:“不过说到姻缘二字,紫萝,你别见怪,我倒是想和你说几句知心的话了。”
云紫萝怔了怔,说道:“我是个未亡人,还怎能说及姻缘二字?”
萧夫人道:“你不比我,你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在你的处境,我以为若是找到合适的人,还是改嫁的好。”
云紫萝红晕双颊,说道:“姨妈,你、你怎的说这个话?我肚子里还有杨家的一块肉呢!”
萧夫人正色说道:“论理这个话我似乎是不该说的,但这个‘理’是世俗之‘理’,腐儒之‘礼’,也不见得就应该奉为金科玉律。”
“先谈世俗之见。妻子死了,丈夫续弦,人人都当作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谁也不会去责备丈夫,那么丈夫死了,妻子又为什么不能再嫁?”
“再谈儒家之礼。其实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说法,也只是从宋代才开始提倡的,宋以前一般的儒生,并不认为这是大逆不道,汉代的司马相如娶卓义君,千百传为佳话。唐朝的皇后甚至也都有再嫁的寡妇呢。”
“甚至到了最讲礼法的宋代,真正读通了书的人,也认为年轻的寡妇再嫁,合乎天道人情。王荆公(安石)的儿子死了,他亲自作主,把媳妇嫁出去,就是一般人所熟知的故事。所以,‘夫死妇不再嫁’这乃是从腐懦所定的‘礼’而变为世俗所依的‘理’的。这个‘理’其实并不合理。
“何况你本是武林中人,江湖儿女,更无须拘泥于世俗之见了。”
云紫萝听得出神,不觉笑道:“想不到引起了姨妈大发议论。不过,不过——”
其实云紫萝之所以不愿再嫁,也并非她要遵从“礼法”,但萧夫人却哪里知道她的心事,听得她连说两个“不过”,便打断她的话,接下去说道:“不过什么?我知道你肚子里有杨家的一块肉,但正是因此,我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