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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谎缘-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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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债?
  “不能……不能先让我念完大学吗?”她鼓起勇气,为了自己的未来,嗫嗫嚅嚅地提出要求。“我发誓,大学毕业之后,我一定会努力赚钱来还爸妈的!”
  “如果不是怕邻居们说闲话,我们也不会让你念到高中毕业,现在你还想念大学?”邝母不以为然地冷哼。“我们哪里会有那种多余的闲钱,你可不要得寸进尺跟你讲!”
  “那……那……我可以申请学贷……”
  “想都不用想,要是申请学贷,将来你的薪水还要先扣学贷,剩下来的才能还给我们,那要还到什么时候?”
  换句话说,他们根本不考虑她的未来,只有钱最重要。
  “那我可以到台北找工作吗?”
  “哪里都可以,只要你每个月寄两万回来就行了。”亲生父母不要她,孤儿院的周妈妈抛弃她,连养父母也不把她当人看,现在,她只剩下最后一个希望了。
  “颂奇,我不能念大学,但是可以陪你去台北,你念书,我工作,好不好?”
  “我还不一定能念啊!”
  “那么难才考上医学院,为什么不念呢?”
  “我家里供不起。”
  “办学贷嘛!”
  “但吃用住宿呢?”
  “……我负责。”
  韩颂奇是她从高二就开始交往了两年的男友,两人一起考上台北的大学,为的就是能够继续这份恋情。
  “这不好吧?”
  “为什么不好?”
  “虽然将来我是一定会和你结婚的,但毕竟现在还没有,这样……”
  “既然将来我们是要结婚的,那现在我为了我们的将来而辛苦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就谢谢你了。”于是,为了偿还欠养父母的债,提供男友吃用住宿,以及书本实习,甚至购置计算机等费用,她比牛还辛苦的工作,白天在日本料理店做侍应生,晚上在KTV值大夜班,辛苦一整天下班回到和男友合租的公寓之后,她也不能马上休息,还要整理,要洗衣,要煮饭……
  每一天,她真正能阖上眼休息的时间绝不会超过四个小时,她吃的也总是韩颂奇吃剩的食物,好几次她都因为昏倒而被送进医院里打点滴,医生说她营养不良,说她疲劳过度,警告她要让自己的身体好好休息休息,不然早晚有一天会过劳死。
  她也想啊!
  她也好想好想能让自己放松下来好好休息几天,也希望男友能体贴她的辛劳,为她分担一点工作呀!
  但是,她没有时间休息,而男友的课业太沉重,也没有空闲理会她。
  她真的好累好累了,每一回,当她躺在医院病床上打点滴时,她都想就这样放弃算了,她认输了,她投降了,她实在太累了!
  可是一旦下了病床,她又决定要咬紧牙根硬撑下去。
  因为心里有个愿望在支撑着她,尽管她的身体早已撑不下去了,她的精神也早就认输一百万次了,可是她就是不甘心就这样半途而废。总有一天,她的愿望会实现的!就这样,她苦苦捱了七年,韩颂奇终于毕业了,当了一年军医退伍回来半个多月,他就很顺利的进入公立医院担任住院医师,原以为再撑个一、两年,等他工作稳定下来之后,他们就可以结婚了,没想到不过才一个星期……
  “分手?”她震惊得整整三分钟后才说得出下一个问句。“为什么?”
  “我们……”韩颂奇垂着眼不敢看她。“不合适。”
  “不合适?”她喃喃重复,满脑子空白,一时不太明白他说的那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是医生,而你只是……只是个服务生……”
  “我可以回学校去念书!”她脱口道。
  “你这种年纪?”
  “我……我可以试试看……”
  “可是我……”韩颂奇迟疑一下,“我从来没爱过你啊!”终于说出了最伤人的实话。
  她难以置信地睁圆了眼,又是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那……那你又为何要信誓旦旦的说一定会和我结婚,还……还让我跟你到台北来?”“……”
  因为他的沉默,又不敢正眼看她,她恍然顿悟,“因为你要利用我,供给你吃用住宿等费用吗?”她缓慢地说出他费尽心机哄骗她跟来台北的真正目的,声音很轻、很细,好像不是在问他,而是在说给自己听似的。
  “等……等我赚了钱,我会加倍还你的。”韩颂奇用另一种方式承认了她的指控。
  钱?
  他以为她在乎的是钱吗?
  “你……”她想生气,也应该生气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只觉得很累,累得连生气都提不精神来气,“太卑鄙了!”想骂他,出口却好像是在叹息。
  韩颂奇瑟缩一下,“你不也没爱过我!”旋又抗议的反控。
  利用了她七年的时光,将她任劳任怨的付出视为金钱交易,现在,连她的感情也要否认吗?
  “如果不爱你,我为何要如此辛苦的为你做牛做马呢?”
  “不,你不爱我,你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家而已。”她一震,张嘴,却说不出否认的话来。直至前一秒、前一刹那,她还认定自己是爱他的,然而,他一把话挑明了说清楚,她虽然想否认、想抗议,却吭不出声来,因为她心里很明白他说的是实话,所以她才会觉得震惊、觉得失望、觉得疲惫,却没有失恋那种伤心欲绝的痛苦。
  可是……可是……
  她是没爱过他,是只想要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家,有属于她,永远不会抛弃她的家人。
  难道这么想是错的吗?
  她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也没有兴趣成就什么伟大的事业,她只想要拥有一个她能够归属的地方,拥有能够真正关心她的亲人,长久以来,她辛辛苦苦的奋斗打拚,唯一的生存意义就是为了一个如此单纯的目标。
  难道太贪心了吗?
  就算真的太贪心了,她也只不过是不想再品尝孤单寂寞的滋味了,希望这个世上是有人要她的,更不会因为任何理由而抛弃她。
  这很过分吗?难道她今生今世就是注定要孤孤单单的品尝寂寞的滋味,注定没有人要她,注定要一直被人抛弃的吗?不,她不要,二十六年的孤独寂寞,她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就算没有爱情,也有十年的感情,难道我们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吗?”她温柔地,央求的低语。“如果你希望,我可以回学校去念书,也会努力做个好太太,我们还是可以……”
  “求安,我已经有个论及婚嫁的女友了!”韩颂奇不耐烦地打断她的祈求。
  闻言,她顿时僵住。
  女友?
  不是她吗?
  论及婚嫁?
  不是她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不但没爱过她,甚至没将她视为真正的女友过,对他而言,她也只不过是……是……提款卡。
  又是一个把她当作是“东西”的人!
  难怪那七年里,虽然他们住在同一楝公寓里,天天都可以见面、可以说到话,她却依然觉得孤独、感到寂寞,原来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过。事实是,走在一起十年,他们竟然没有真正的交集过。她再也说不出任何挽回的话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她而去,多年来的辛劳与期待就这样付诸流水。
  然而,她的噩运也才刚开始而已。
  这天早上,韩颂奇把话说清楚后就出门到医院去了,中午,失魂落魄的她到日本料理店上班,刚进厨房,后门就被厨师和所有侍应生气势汹汹地团团包围住。
  “说,陈玉婉跑到哪里去了?”
  “我……我不知道,我们并没有住在一起啊!”邝求安呐呐道。“她……她怎么了?”
  陈玉婉是和她一起北上到料理店来工作的邻居,虽然从小就认识,但并不熟,只是因为她们是同乡,所以彼此话多一些而已,可真要询问陈玉婉的个人私事,她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
  “还敢问她怎么了!”厨师粗鲁地推推她。“她是会头,两年的会她收了十几期的会款,这期我标到了,可是会款收齐后也不给我,她人就落跑了,可恶,你一定是和她同伙的!”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她惊慌地否认,胸口透心的凉,因为她所有的积蓄也都在陈玉婉标的会款里,如果陈玉婉真的倒会了,那她……她所有的积蓄也就……就……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一定知道!”厨师矢口赖定了她。
  “对,她一定知道!”其它人也异口同声附和。
  “但我是真的什么都不……”
  “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把她给找出来,不然你就得替她还钱,不还的话,哼哼哼,我们就去告你们连手诈欺!”
  告她?
  为什么?
  她也是受害者呀,为什么要告她?
  恐慌又无措的邝求安一回眸,又见老板站在她后面,表情严厉地通知她,除非她能够把陈玉婉找出来证明她的清白,否则他也不敢再雇用她了。
  她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炒了鱿鱼。
  一整天,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也为了追回自己的积蓄,邝求安四处寻找陈玉婉,打电话问陈玉婉家里,陈玉婉的爸爸说女儿已经三、四年没跟家里联络了;再去陈玉婉住过的地方、去过的地方、提过的地方找人,也都没有任何踪影,她已经不知道还能到哪里找了。到了晚上,拖着疲惫又焦虑的身子,她赶到KTV上班,不到一个钟头,她就因为心不在焉而不小心得罪了客人。
  “你知道他是谁吗?”
  “但他……他要摸我……”
  “客人永远都是对的,你在这里工作了这么久,还学不会吗?”
  “我……我……”
  “明天不用再来了,不然我很难对客人交代!”
  于是,她又失去了第二份工作。
  而后,午夜刚过十二点,当她回到住处时,却发现屋子早已退了租,也搬空了,她的行李都被整理到房东那里去了……
  “韩先生说他要结婚了,不续租了!”
  房东冷着脸把行李箱和旅行袋扔给她,然后就砰的关上大门,不再理会一脸茫然的她。
  一日之间,她什么都没了!她的男友,离开她了。她的积蓄,被卷光了。她的工作,都没有了。
  她的住处,被退租了。
  如果找不到陈玉婉,她还会因为跟她毫无关系的罪名被告,未来更会是一场恐怖的梦魇。
  她真的无法理解,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打开背包,又发现她全部的财产竟然只有两百多元,连买车票回南部都不够,提款卡也是空的,因为前两天刚领钱去缴会费。
  迫不得已,她只好打电话回家,想求救。
  “终于想回来了吗?很好,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
  “那正好,我们家路口转角那家超市的老板想替他儿子娶老婆,你就回来嫁给他儿子吧!”
  “但……但那家超市老板的儿子是……是低能儿……”
  “有什么关系,他肯付两千万的聘金就行了,这么一来,你欠我们的债就可以一口气还清了。”
  “可是……”
  “景气不好,你哥哥开的公司缺头寸,你就不能帮帮忙吗?”
  帮忙?
  用她未来的下半生去帮忙?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很想笑,她什么都没有了,过去二十六年的生命都是白白浪费了,她却不想哭,而只想笑。
  她这二十六年的生命究竟算什么呢?
  深夜三点多,拖着行李走在忠孝东路的人行道上,她一直这么问自己,却没有任何人能够给她回答。
  对她亲生的妈妈和周妈妈而言,她只是个多余的累赘,所以她被抛弃了。
  对养父、养母和韩颂奇来讲,她只是个“物品”,一旦失去利用价值,她就被丢弃了。
  这二十六年来,究竟有谁是真正把她放在心上,真正关心她的人呢?
  没有,一个也没有。
  那么,如果她继续用下半生的二十六年去寻找,就会找得到能够真正把她放在心上,真正关心她的人吗?不知道。那是个不确定的未知数,不走到最后,谁也得不到答案,未来的事,也只有未来才能知道结果。
  更何况……
  未来?
  她还有未来吗?
  如果找不到陈玉婉,诈欺的罪名就得由她一个人承担起来,她又还不起那些会款,养父母更不可能替她偿还,到最后,她只好为她从未犯过的罪去坐牢。
  一个坐过牢的女人,还有谁会对她付出真心?
  或者,她也可以顺从养父母的要求,嫁给那个超市老板的儿子,超市老板应该有能力替她付清那些会款,可是……可是……
  她真的要把她的后半生交给那个人高马大,却只有六岁智力的低能儿吗?
  想到这里,她开始觉得累了。
  身体累,心更累,好累好累!
  她也觉得厌烦了。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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