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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卢作孚(全三册)-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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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声后,踩上那块石板时,当真要“走里头”,要不会踩翻了石板,这在三峡栈道上,下场不堪设想。川省滑竿词甚至能报出前路路面上有一泡牛粪——“天上明晃晃——”,前杠会这样唱。“地下粪凼凼!”后杠会这样和。一唱一和间,前杠后杠各自高抬腿,便迈过那老牛刚屙到路面上的那一泡还带青草气息的牛粪。听得熟悉的轿夫词,卢魁先眼前浮现出跟随父亲卢麻布远行荣昌挑麻布时与抬滑竿的同路时所见的情景。此时,他抬眼望去,抬那女子的滑竿已经一头钻进峡中崖壁上用钢钎凿出的老鸦嘴巴般的栈道。抬滑竿的战战兢兢,慢得像蜗牛。栈道在老鸦嘴巴里头要拐一个老鸦嘴壳子一般的锐角急弯,角度不够滑竿拐过,只见前杠走到老鸦嘴壳子尖尖上,站定了,精瘦如树根、又像树根般扎实的身体像打在崖孔中支撑栈道的老木桩,后杠则绕着圈,到了身子都几乎悬在崖外的最大极限,这才半步半步地将滑竿朝前推,终于把滑竿推了过去,这一节,只要后杠推力过了一步,前杠就要摔下崖去。只要前杠定力软了半分,后杠同样摔崖。这才当真叫作——一失足,便成千古恨。过后,这一对抬滑竿的才同时出了一口大气,双双站定了,同时提丹田之气,“哦”的一声大吼,响得来盖过峡江中激浪雷鸣般的声响,这是过险关时心子提得太悬,过关后,下力人必须向天吐出的肚皮里这一口恶气。
  铁壁合围般的大山中,这一声喊来回冲荡着,夔峡中“哦——哦——”连声。卢魁先被人天唱和、天人合一这一声声喊震撼,不由得也想长长地“哦”!可是,连自己都听不见这一声,丹田中,怎么就提不起抬滑竿的汉子们那一口气,嘴巴里,怎么就吐不出肚皮里那一口恶气?
  “人心中,就那么一丁点儿靠它来活人的东西,你也真舍得丢?……”望着女子在对面栈道上一颠一颠的脸庞,卢魁先无声问出。
  女子用眼神报以无声一叹。滑竿拐过下一处“老鸦嘴”,那一张依旧秀丽,却茫然无助、凄艳无比,羞辱得无地自容的脸从卢魁先眼前消失。从此,卢魁先再也没碰上过张铁关,自然也没碰上过这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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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熊(六)
卢魁先一使劲,手头的那一筒袁大头争先恐后从包裹的报纸中挤出,卢魁先张开十指,袁大头叮叮当当撞在栈道石级上,坠下崖去。卢魁先似乎与夔门有缘,却与金钱无缘。民国元年,他人未到夔门,却抛弃了夔关监督的四万两银俸。民国四年,同样将这一筒袁大头抛在夔门。卢魁先笑了。洞穿长峡的劲风吹过,将他手头的破报纸卷向峡中,卢魁先无意中抬眼,看到头版通栏标题:
  云南都督唐继尧领衔,与蔡锷等致电洪宪皇帝袁世凯——取消帝制,死刑惩办帝制派领袖杨度十三人
  卢魁先急伸手向空中捞那报纸。劲风似在耍弄他,眼看报纸要到他手头,又让它打了滚,飘向峡中。于是卢魁先看到了报纸另一面,第二版有通缉令,“通缉鄂省流窜入川匪首湖北熊一名”。此行入湖北境内后,这头“熊”老是在自己身边出没……劲风偏偏让报纸在他面前飘摇,上下翻飞,卢魁先大约看出,此通缉令却与通常通缉令不同,没有照片。想来这头“熊”道行不弱,神出鬼没,官府至今连大概其勾画其人相貌的画像都绘不出一张,连真名实姓都报不出来。报纸终于划着之字坠落江中,卢魁先刚好读出通缉令上一行字:“其人凶残无道、长一脸络腮胡子云云……”
  寂寞深处有人家
  人家就在天之涯
  望不尽夕阳远影悲青发
  花开花落几时才回家
  我像只大鸟在天上飞
  有谁能明白我苦苦的体会
  梦里来梦里去有谁知晓
  我为谁?谁为我流泪?
  卢魁先沿大河一路西行,到了朝天门两河口,拐入小河,再西行。
  斜雨细风,捎带着野地逢雨时能闻到的泥土草根的微微的腥味,令人清新。卢魁先终于走到合川城下。一抬眼,一别经年,城门一点没变,只是荒草更见莽苍,城头上似多了几件东西,是一张官府悬赏告示,一个汉子的画像。这画像奇怪,只有脸形轮廓,不见眉眼,最突出的,是满脸的大胡子。告示上一行大字:悬赏捉拿湖北熊,取首级者,赏大洋百圆。
  告示周围,一排十个木笼,装着首级,仰头望去,不见眉眼,一颗颗人头却有着相同的特征,都是满脸大胡子,有络腮胡,山羊胡,关公胡,像是中国式大胡子的博览会。
  “湖北熊不是只有一头么,砍了恁多人头,怎么还在悬赏他的人头?”
  “一头湖北熊,冤了多少四川人?”
  “……”
  卢魁先听得进城的人们窃窃私语。
  雨中,木笼滴着水,让人闻到另一股令人生畏的味儿,走这八年,合川城也多了股味,革命和反革命那两年,省城里闻到过的味。卢魁先一头绕开木笼滴下的水珠,一头钻进城门洞。
  “父母官不为民做主,贪赃枉法放走真凶……”趴在省城九眼桥栏杆上,胡伯雄读过这天的《群报》,觉得写得真实又大胆,便看记者是谁,文章题目下写着:“特约通讯员:合川卢志林。”胡伯雄心一动:“我要去合川寻小卢先生。”他先到《群报》,打听《群报》这位合川特约通讯员,他相信,同是合川人,同姓卢,同样的诚实又大胆,这卢志林肯定认识卢魁先。
  

辩熊(七)
合川虽不比省城,隔几天,照样读上报纸——毕竟已不再是当年举人守在杨柳渡边等卢麻布带回一捆发黄的报纸的年代。
  “父母官不为民做主……”几天后,棹知事在大堂公案前也读到了这份《群报》,“这父母官?”
  “指的就是老爷您!”吴师爷留着长指甲的食指顺势指点报纸,指锋一转,指定知事。
  “来啊!”棹知事一拍惊堂木,其实此时早已退堂,堂下并无衙役应声;可是棹知事依旧把手伸向令箭壶,“给我把这个卢志林拿了来!”
  吴师爷一笑,温和地从知事手头抽出那支令箭,投回壶中:“总要有个罪名。”
  “罪名?人犯捉拿到案,你安一个在他脑壳上就是了!你不就是干这个吃的?”
  “革命了!今年不比往年,办案总要服众。”
  知事扔了惊堂木,人向后一倒,靠向交椅。
  衙门外传来问讯声:“老总,贵县杨柳街怎么走?”
  听上去,是个青年学生,省城川西坝子那一方口音。
  “你是谁,我凭啥给你指路?”听得守衙门的卫兵反问。
  “我是省城来的,姓胡名伯雄,到贵县访旧。”吴师爷与棹知事被衙门外的声音吵扰,听得那青年说:“你看,他刚发表了一篇文章,写贵县合川的。”
  听到这话,吴师爷眼中精光一闪,盯上了胡伯雄手头的那份《群报》。
  衙门外站岗的士兵却从来不看报纸。他认另一样东西。于是,胡伯雄假老练地一笑,悄悄向士兵塞了几个小钱。
  士兵一张脸笑得稀烂:“你这学生娃,也不说清找哪位?”
  胡伯雄说:“卢志林。”
  士兵手向北门外一指:“到杨柳街问去!”
  大堂内,望着胡伯雄背影远去,吴师爷向公案上抓起棹知事刚扔下的惊堂木,重新塞回知事手中。
  “做哪样?”知事道。
  “拍啊!”
  棹知事狐疑地望着吴师爷,接过惊堂木拍了一记。
  “轻了,您看,连个应声上堂的衙役都没有。”吴师爷笑容可掬地说,“老爷您往常拍案惊奇,大堂上威风八面,今天怎么了?”
  棹知事猛地拍了一下。果然有衙役赶上堂来。
  吴师爷又向令箭壶中抽出刚放进去的那一枝令箭塞回知事手头。
  “这又是做啥?”
  “老爷惊堂木拍过了,发令啊!”
  “刚才夺我令箭,现在又塞还我手中,你到底要我怎么的?”
  “刚才夺您令箭,为缺罪名。现在还您,是请您发令拿人!”
  “罪名呢?”
  “有了!”
  “这一转眼,哪儿飞来的罪名?”
  “就这一转眼,刚才有人送了个十拿十稳,十恶不赦的罪名到他卢志林脑壳上!”扑哧一声,吴师爷乐了。
  “什么好笑?”棹知事问。
  “满合川缉拿湖北熊,”师爷笑着说,“这头熊自己撞到我县衙门大堂上来了。”
  “湖北熊,在哪里?”
  吴师爷收敛了眼中精光,悠悠地向堂下看去。棹知事随他望去,从大堂到衙门口,空空如也,只有晚风吹过几片落叶哗哗乱响,便问:“革命了!办案总要服众。要是没罪名,抓卢志林这根令箭,本县可不敢乱投。”
  “放心吧老爷,罪名有了——你从老家绍兴大老远地把我带到本县任上,叫我来干什么吃的?”
  棹知事见师爷双眼精光直射,凭多年办案经验,知道此事师爷已认定,十拿十稳,当下便再不怀疑,投下捉拿人犯的令箭。
  卢魁先守在灶门边添柴,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童年。妈妈老了,瘦了,枯瘦的手取下灶头梁上悬着的盐巴,浅浅地浸入锅中,绕着锅边悠悠地转了两圈,想了想,又绕了一圈。
  从上海回到合川后,他在大哥卢志林任国文老师的合川县福音堂小学谋得一席教职,教小学算术课程。他从灶前抬头望着妈妈,伸指头默数着,望着三根指头,笑了,说:“爸爸今天要回家!”
  妈妈还像对儿时的卢魁先那样说话:“这回呀,我魁先娃猜错喽,今天多转一圈盐巴,不为爸爸回家。”
  “为啥?”
  “自己想想去。加把柴火!”
  屋里,卢志林和兄弟们全望着卢魁先笑。
  卢魁先加柴,想不起。他从燃旺的灶门口抬起头来,望着妈妈。
  妈妈说:“我家魁先娃生日。”
  卢魁先笑了。笑中带一丝苦涩。三年前大足龙水湖边,也是碰上自家生日,却一头撞上了张铁关的枪口。
  向晚,姜老城正要关上北门,听得身后有人问讯:“老兵,请问一声,杨柳街卢志林家怎么走?”
  姜老城回头看,一眼看出这是一个青年学生,姜老城一指杨柳街方向,说:“到了街口,你就问卢麻布家在哪儿,无人不知!”姜老城放学生出城后,关上城门,随口哼出一句川剧唱词:“好丫头……”
  正唱得心头酸揪揪的,戏词儿被马蹄声打断,回头再看,一队差人,拥着一架滑竿,滑竿上坐的是衙门吴师爷,直奔城门洞。姜老城赶紧重新开了城门,放他们出城。差人中有他的拜把子兄弟周三,脚下紧赶,周三弟也只绷紧了脸向他点一个头算是打过招呼。
  姜老城接着前面的雅兴,口中哼哼:“若共你多情小姐……”
  他戛然而止,按照惯性,用川剧说白腔道出自己的内心独白:“周三他原本是死牢牢子,今日里他抽了差出城抓人?看起来此案情十万火急十分当紧!只是——那书生前脚出门,吴师爷后脚撵到!观其架势,似要对书生不利。测其行速,几步路就逮得住那书生。十万火急,师爷却迟迟不肯下手,莫非是将军欲以巧胜人,盘马弯弓故不发?莫非是放长线要钓大鲤鱼……这大鱼莫不就是卢——”
  姜老城一愣,望去,吴师爷正带领差人,一路潜行,隔着百步,不即不离,远远跟踪在胡伯雄身后……
  

辩熊(八)
掌灯时分,父亲已经到家,全家人正围定当年那张饭桌,孩子不少,一个个都已长大。
  卢茂林一指当中腊肉碗,说:“来,今天我们给魁先娃做生!”
  门外传来问讯声:“请问,这里是卢志林家么?”
  卢志林站起,望去。胡伯雄出现在门口,卢志林不识。
  “小卢先生!”胡伯雄却一眼望见卢志林身后的卢魁先。
  “胡伯雄!”卢魁先从桌前站起,迎到门口问道:“怎么找到我家的?”
  胡伯雄亮出手头那份《群报》。
  于是,一家人拉了胡伯雄入席,母亲见胡伯雄吃下一筷子菜,问:“有盐没得?”
  “唔,好像淡点盐!”胡伯雄说。本来他还是有意学了乡下人的口吻,说“淡点盐”,不像城里人说“差点盐”,可是他哪里晓得,当乡下人席上问客“有盐没得”的时候,这样回答是犯忌的。川省处内地,海盐来得不易。省内虽有自贡出井盐,但乡下人又哪里买得起。是以做菜时,惜盐如金。问客一句“有盐没得”,纯属客套话。分明就是没得盐,不得不过这没盐没味的日子。当时的四川乡下农家,菜里汤里,没盐,就叫没味,有盐,就叫有味。所以有句川话,叫“寡淡无味”,另有一句,叫“有盐有味”。俗话说“吃在中国,味在四川”,川菜在全国诸大菜系中,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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