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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卢作孚(全三册)-第21章

小说: 卢作孚(全三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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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老大收了银元。卢魁先发现船老大当真是什么都不懂,把银元当成了袁世凯,一叹:“老百姓才是冤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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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熊(四)
这一年,二弟卢魁先在千里川江边趟水路走旱路走不尽的冤枉路要回老家,老家的大哥卢志林被扯进了一桩要命的冤案。这冤案的“关键人物”正是木船上人人谈之色变的“湖北熊”。
  这冤案的开头,却是卢志林无意中听到另一起讼案的苦主喊冤。
  就在二弟听说“湖北熊”名头的这一天,也是夕阳下,卢志林走下合川学堂的讲台,从父亲卢麻布的担子中匀出几捆麻布,挑上肩头,父子俩大汗淋漓挑着担子进了合川北门,路过县衙门,听得大堂前一声喊:“冤枉啊!”
  父子俩歇下担子,抬眼望去,一群孝子,披麻戴孝,跪在大堂下一口薄木棺材前。
  大堂上,本县知事棹洋渡端坐,他身后,“明镜高悬”匾下,悬一幅皇帝袁世凯画像。棹知事正在安抚孝子们,他通些文墨,说出话来,喜欢咬文嚼字:“尔等父亲,合川良民。安居家中,遭此不幸。土匪越墙,夺财害命。事出有因,追捕无门。近日湖北匪首熊,流窜川东,本县疑是此人团伙作下本案。总而言之,统而言之,本案人命关天,我棹洋渡身为一县之长,绝不让真凶在合川作案后逍遥遁形!尔等且先回去,安葬老父,待真凶落网,本县一定处以极刑,告慰冤死魂灵。下去吧!”
  卢志林正专心地听着,突然耳旁响起了一声招呼:“太阳不在了,棉花街布店要上门板了!”原来是父亲招呼他挑担离开。刚挤出围观人群,听得身后孝子们喊冤声再起:“真凶不是昨夜被人检举抓获,扭送到这县衙门中了么?求青天大老爷为小民做主哇!”
  衙门前围观百姓便随之起哄求告。
  街那头,士绅顾东盛走来,喊冤声声声在耳,他锁眉不语。左右是程、李二士绅,颇有微词:“这年头,合川百姓成了冤大头!”
  夕阳在西门城堞上跳了一下,收敛了最后的光。衙门前百姓士绅目力所不及的县衙后墙,小门被推开一道缝,县衙吴师爷探出头来,双眼精光直射,左右张望,见棉花街上无人,便从门缝前让开。门缝中溜出一个汉子,高出吴师爷一个头,戴着有檐的毡帽。汉子以江湖礼数拱手向吴师爷告别,吴师爷并不还礼,只愤懑地冲着汉子摇头,他枯劲有力的手,越过大堂屋脊,遥指大堂前一浪高似一浪的喊冤声,然后收回手来,将汉子一个踉跄推出后门。
  卢麻布父子挑担绕过衙门外墙,来到后街。望见“棉花街布店”旗招子,卢茂林放下担子,赶紧替老父亲卸下担子让他老人家歇口气,正掀开父亲旧麻布上衣看他肩头上的扁担压出的红印,父亲却被人从身后猛地一撞。看时,是一个急行的长汉,他头上毡帽被撞掉,拾起毡帽,头也不抬,就走。
  “这位哥子,撞了老人,也不道声歉。”卢志林扶住几乎被撞翻的卢茂林,冲那人背影说。
  卢茂林宽厚地一笑,担子重新上肩。也是这一天活该出事,此时棉花街静无一人,卢志林于父子两根扁担的吱呀吱呀声外,听得另一声“吱呀”格外刺耳,他本能地回头望了一眼,这一望,他站下了。
  衙门后门窄巷内,高墙上那道小门,正吱呀关上,合拢之前的门缝中,卢志林看见绣花针挑不出二两肉一张奇瘦的脸,炯炯有神的一双眼珠,正盯着他。
  卢志林与吴师爷对望了一眼后,将视线转向后街埋头远去的那汉子。听说过本县打过官司的百姓流传的一句话:“不怕棹知事拍案一喊,就怕吴师爷眼珠一转”,卢志林顿时心生疑云,挑担的步子落后于父亲。一抬眼,碰上县衙后门隔街正对门棉花街布店旗招子阴影下的另一双眼珠。是布店古老板,他正在上门板要关店,他站的位置,对刚才那一幕,显然看到得比卢志林更多。
  卢志林挑担追着父亲进了布店,却不问交接麻布事,只抬眼询问地望着古老板。
  古老板故作不见,只扭转头,望着棉花街那一头。卢志林便随着古老板扭头,听着汉子仓促的脚步声远去。
  “逮到他!那晚上杀我爸的就是他!”店门外,呐喊声由远而近。
  古老板与卢志林同时从布店探出头去,只见棉花街另一头,一个披麻孝子操一根抬棺材的木杠追上,一群孝子与群众追过,呐喊声震耳:“抓真凶哇!那晚黑抢了钱,砍了我爸,翻了我家墙跑脱了的就是他!今天不晓得他又是怎样从县衙中跑了!莫再叫他跑脱了!”
  卢志林与老板抢出店门,老板望着追凶的人群,卢志林却多了一个心,将视线转向衙门后门。隔着奔跑人群,一时看不清。人群跑过后,卢志林一震,他才发现:县衙后墙那道小门,不知几时又开了一道缝,阴影中,吴师爷的那一双眼珠,精光直射,盯死了他。
  交付完麻布,搀着父亲回到家,妈妈早烧好一锅滚水,卢志林端了让父亲烫脚,说:“你们先睡,我还要备明天的课。”
  哄得父母睡下后,卢志林在自己房间木桌前磨了满满一砚磨,铺开信纸,提笔写了个快。直到残烛一跳,晨光透窗,他才写完信封,是:
  成都《群报》社
  李劼人主笔先生启
  信封一角注明“合川特约记者通讯稿件”。
  吱呀一声,父母房门打开,卢志林赶紧吹烛,钻进被窝,就听得父亲吱呀吱呀挑着担子出了门,又去荣昌进麻布了。这时才听得小院坝里一声鸡叫,唤得杨柳街鸡叫声四起。
  

辩熊(五)(1)
这天夜里,卢家二娃子卢魁先想睡,睡不安稳。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千年前,老杜在这峡中写下的诗,卢魁先在梦中呤出,竟觉得颇贴切,由贴切而更感到杜诗与独行者、苦行者关系亲切。听得猿声哀鸣,卢魁先醒来,眼睛被夔峡峡尾透过的晨光晃耀。抬头一望,一口棺材高高悬在头顶上,昨夜,他是在悬棺峡中栖身。他出了悬棺洞,重新上了崖壁上开出的栈道,见一奇瘦老者,背对着他,横坐当中,石磨轴心般的细脖子,挑着颗硕大的人头,斜靠在崖壁上,挡住了道。
  “老人家,借过。”
  老者不答,睡得真死。
  卢魁先轻轻拍老者肩膀,老者哗然倒下,竟是一具饿殍。
  卢魁先本能退后几步,旋即上前,想将此人安葬,栈道上,巨石如铁,全无葬处。卢魁先正踌躇,身后一声喊:“闪开!”
  卢魁先连忙贴身崖壁让道。崖壁上可见一块字碑,字已经被路人磨得光光,亮可鉴人,恰似老家大郎滩前那一块无字碑。
  一队散兵,歪挎着枪走过。当先者骂咧咧一声,一抬脚,将饿殍踢下崖去。听口音,是北方兵,恐怕就是昨天遭蔡将军护国军击溃的袁世凯军。
  卢魁先从杂沓的脚步声中,听得咕咚一声,是那饿殍跌落悬崖下浑浊奔涌的江水中。
  士兵队中,夹有民夫,抬着几口沉甸甸的大箱子,贴着卢魁先面前走过。再后一抬滑竿,过时把卢魁先逼得只能踮脚后背紧贴崖壁。猛抬头,看到滑竿上晃荡荡坐着的军官,一脸络腮胡。
  “书生!你好哇,这世界真小,你我又狭路相逢!”正此时,军官也回头,揭了军帽,露出光头:“这一回,你该不会再说——我没见过长官吧?”
  卢魁先认出这人正是前年亡命时大足龙水湖边遭遇的张铁关。卢魁先绷着脸,默默摇头。
  张铁关脾气远没有当年在龙水湖刑场上那么大:“没见过我,你总不能说,连她也没见过吧?”
  后面一架滑竿抬上来,听得女子一声娇唤:“我的哥,怎么半道上停下来?”
  张铁关乐了:“他乡遇故知哇。”
  女子被抬到卢魁先近前,一抬眼:“书生?”
  “你?”卢魁先看去,竟是大足刑场上见过的愿为痴情汉子殉情同死的“贞女”。
  “书生,你怎么……还是个落魄书生哟?”
  卢魁先自顾一身旧衫,没话找话:“你们,也撞上了湖北熊?”
  女子白一眼张铁关:“刚败下阵来,土匪太霸道。”
  张铁关喝道:“什么土匪?老子的老冤家,川省一个姓熊的旅长,响应滇省蔡锷的护国军,打到我头上来了!”
  卢魁先强忍住冷笑:“哦。”
  女子道:“书生,你就这么走了去,要走到哪年哪月?怎么不赶船?”
  卢魁先无语。
  张铁关体己地笑道:“是不是下江、上海闯一趟,连回家的船钱都没捞足?”
  卢魁先无语。
  女子嗔道:“你捞足了!我的哥,又怎么着?”
  张铁关倒是大方:“来来来!”
  他招呼前面抬箱的民夫退回,让箱子停在女子面前,女子冲他嫣然一笑,从腰间取了钥匙,开了锁,再把钥匙揣回腰间时,张铁关早揭开箱盖。箱中乱堆着一堆一堆金银首饰,雅俗共存,有城里大户小姐穿戴的,也有乡下富婆披挂的。张铁关伸手抓起一筒用纸裹好的“袁大头”,对他说:“书生,你我也算是生死之交,患难同道!”

辩熊(五)(2)
女子见卢魁先眼皮都不抬一下,凄艳一笑道:“拿着吧。我的书生!想你我都是刑场上死过一回的人了。该记得老家有句老话——好死不如赖活?”
  卢魁先抬眼望着女子身后,峡江奔涌的水流,激起一团团水雾。
  “书生,你根本不愿正眼瞧我!”女子红了脸,“生逢乱世,我一个弱女子,只能这么活着。你一个书生,又跟袁大头赌什么气?”
  女子掰开卢魁先握拳的双手。卢魁先面无表情,任张铁关将银元塞在自己的手中。
  “后会有期!”张铁关吆喝起轿,与女子扬长而去。
  三峡栈道,沿岸边逶迤的山体而建,女子那张羞愧屈辱的脸,随滑竿从卢魁先眼前消失。
  “羞死你屋先人!”避过书生目光后,望着峡中静水湾中自家倒影,女子嘀咕着,自己骂自己。她自己都觉得奇怪,自打从了张铁关之后,自己好久没这样骂过自己了。今日为何脱口而出又自骂?她久已习惯于他人当面的耻笑,背后戳她的背脊骨,她学会了不管他人对自己作何看法,只管怎么好活怎么活。可是,今日狭路相逢的这个书生的眼光,却为何让她受不了?莫非是因为这书生当初在刑场上曾那样关切地注视过自己?
  走过这个湾,滑竿又从延伸向江中的栈道冒出头来,女子再回头,望着书生,他依旧呆立在原处。女子痴痴地望着卢魁先,用眼神说出心里憋着的话:“书生,换了你是我,照样会变成我今天这般模样。”
  “我的哥,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当年生死场上,那个敢当众用心口堵死张铁关枪口的女子,与眼前随着滑竿一颠一颠跟在张铁关身后的这女子,是一个人么?民国二年见过她,眼下民国四年吧?
  4…2=2
  才两年啊!却为何恍若隔世?人心人面,为何恍惚到这步田地?寻路回老家,还可以问路人。寻路奔前程,还可以问自心。可是,当我苦寻一条救国救民的路时,吾国吾民怎么恍然一变,变得令人茫茫然不知所之,恍兮惚兮如在噩梦中?
  “出门撞到鬼——”卢魁先被一声断喝,从大白天这一场噩梦中惊醒,原来是前方栈道上抬滑竿前杠的那汉子在报路。
  “撞到老鸦嘴!”抬后杠的应声道,表示已经听明前杠所报前路之险情。川省多山,山中抬滑竿的报路词,与川江上船工号子一样,是干这活路缺不得的,尤其是当滑竿走在悬崖险路上,抬前杠的视界开阔,抬后杠的眼前被坐滑竿的人身体堵住,只见脚下,若是前杠不向后杠及时报路,前杠后杠或行或停一冲突,转眼便生大祸。而前杠报出路后,后杠则必须应上一句,表示已知前面路况,否则前杠又怎么敢放心前行?最早抬滑竿的报路,也只是直杠杠说出路况,“前面有个要命的险崖嘴”、“晓得了,像老鸦嘴壳子一样难得拐过去”……久而久之,世世代代抬滑竿的竟口口相传,编就了一整套能将所有路况报得一清二楚、同时又简明、又上口,还能驱除长路寂寞孤独的唱词。就如当初撑木头的老祖宗,只喊“杭育杭育”,到今天却唱成了川江号子。这滑竿词,能报出前路最细小的路况,比如,路面上有一凼水,前杠就报:“明晃晃——”后杠便应:“水凼凼。”再比如,路面拐弯处一块石板,靠路坎外的石下有一半因水土流失悬空了,前杠就报:“吊脚楼——”其实路上并无吊脚楼,只是借了朝天门沿崖而起的捆绑房子来比喻那块石板的形状,后杠听后便应:“走里头。”应声后,踩上那块石板时,当真要“走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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