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铁匠手札-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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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狐岚婉言拒绝了,不是他不愿意当官,而是,公子纪用他的才学做些很荒唐的事,比如在众臣面前玩让他透视几位舞姬穿的是什么颜色的亵衣,命令他突然将某个王叔手中的奏折点燃,等等。”千绮说着这些时,双眉透出的厌恶已经无法掩饰。
“有一天,他随公子纪出游,回来时已经喝得酩酊大醉,那一天他跟我说,因为公子纪在狩猎时一时挫手,射死了一个老人,跟随老人一起在山上砍柴时还有一位美貌的姑娘,公子纪趁着酒兴,非但没有向那个姑娘赔礼,还将她奸污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可这些跟欧阳村又有什么关系……
“那个姑娘是欧阳村的人。”千绮继续道,“公子纪命令随同着的狐岚带人,把山角下村庄中的人全部,杀死,连房屋也不可以留下……”
“为什么,明明是公子纪的不对,为什么……”我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声追问道。
“因为他是公子纪。”千绮一字一句道。
“狐岚虽然有很多不满,但那晚他被公子纪灌了很多酒,又被下了令人兴奋的药,最后,还是按照他的吩咐做了。”千绮的两手紧握,但神情相对还是很冷静。
我垂下了眼睑,马上抬头:“那公子纪呢?这件事……”
千绮摇摇头:“这件事除了那天的当事人与我之外,没有人知道,之后不久狐岚就奉火鸿君的命令游说在外,整整一年,今日才回来。”
“可难道大王就会容许这样的事发生吗?就算只是邻里偷了一只鸡,也会受到惩处,难得不是吗?”我无力地争辩着。
千绮坐在那一动不动,从她口中说出了几个字。
“公子纪已经死了。”
我发热的身体似乎瞬间被丢进了冰窟中。
“公子纪在狩猎回来之后不久就得了疾病,无人能医治,或许是冥冥中有报应,公子纪很快就病逝了,屠杀了欧阳村的秘密也更没有必要也不能公开,因为他是大王的长子,理应有一个好名节相伴入土。”
我紧闭双唇,已经不知接着该说什么,我要寻仇的对象从狐岚到火鸿君,又到公子纪,到最后竟是一杯黄土。
我脑子已经停止了转动,我觉得自己的膝盖麻木不已,我起身,像个木偶般朝门外走去。
“铁花,我最不能原谅狐岚的,是他亲手下毒杀了公子纪。”千绮叫住了我,她的眼中有着无可取代的坚定,在黑暗中闪着可怕的光,“我们只是工具,为自己的主人能执行任何命令,无论对错,可他却杀了他当时的主人,他不配做一名死士。”
我第一次觉得千绮是如此骇人,她心中的忠诚比狐岚更加坚定,我在她眼中看不出一丝怜悯。
我像游魂般地在各个穿廊毫无目的地行走,一个又一个人影在我周围晃过,我的脚碰着阶梯,时而又踩上柔软的草地,夜色交织着小厮们手中的红灯笼,一点点地闪烁着,我的心中积郁了满腔的悲伤,却不知如何发泄。
村民们就这样全部死去,却连个报复的对象也没有。
我试着哭了一声,就听见无力的声响在我喉咙处形成了一阵空洞而嘶哑的叫声,它根本就没能冲出口,我的心像被一把东西狠狠地揪住了,原来人的耳朵是可以听到发不出的声音的,我只觉得我微弱的嘶叫震得全身都疼,它听上去根本不像哭泣,而像某种野兽的叫声。
突然前面有一个东西定住了我的肩膀,我麻木地把那个东西掰开,却发现他还挡在面前。
我无神地抬头,迎上了那道冷冷的目光,不知何时,火鸿君站到了我的面前。
承诺
承诺我已经没有力气向他行礼和微笑了,我脸上的肌肉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现在我的脸扭曲成了什么样子,我也无法想象。
“发生什么事了。”火鸿君脸上没有表情,他的语气并没有平时命令的口吻,仔细看,也许他脸上哪个微弱的神情表明他是关切的,但我根本不能集中注意力去观察这一点。
我一下又一下地大口喘着气,想将胸中的哀怨哭喊出来,我两手紧紧地拽着火鸿君胳膊上的衣裳,一声声嘶哑的叫声断断续续地从喉口飘出,我再次抬头,他紧锁的眉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终于,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就像泄了闸般,我的泪水从未像现在这样流淌,抽泣声终于让我能切耳听到了,我哭得很难听,那些悲怆的声响传得很远,我的余光似乎看到几名小厮踟蹰着是否要上前,可火鸿君目光一扫,制止了他们。
我就这么哭着,跟着火鸿君跌跌撞撞地向前走,我的双手始终拉着火鸿君的衣袖,直到他让我在榻上的软褥上坐下,他坐在我旁边,我听见他吩咐了句什么,两名侍女就退了出去,把推门带上。
我的哭声被阻隔在房间里头,火鸿君就这么笔直地坐在我旁边,微微蹙眉地看着我。
“发生什么事了。”他再一次问了这句话。
我把头埋得更低,这件事连火鸿君都不知道,即使知道了又怎么样呢,公子纪早就死了。
他见我不回答,也不再问话,起身在柜中取了什么东西,又在我身边坐下。
我红肿着眼看了下他手中之物,是我打造的那把剑,火鸿君就这么一言不发地擦拭着那把剑,任我难听的哭声继续着,就像倾听琴音一般。
我一旁的矮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方叠好的方巾,我感到两只手还有脸都被泪浸透了,抖索着手取过一块方巾,抹了下脸。
火鸿君试剑的动作停止了,他把那把剑放下,双手放在膝上。
“我答应过你无论要什么都会给你,即使你要回乡,我也自然会吩咐人打点一切。”他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地说着这番话。
可回乡两个字让我刚刚抑制住的情感一下子又倾泻而出,我继续难听地哭了一阵,也许火鸿君说的那番话只是想安慰我。
我边哭边摇头,我哪有家乡可回呢……
突然,我的脸被一股力量掰了上来,火鸿君笨拙又果断地,握着一块方巾在我的脸上擦了三下,任谁也不会想到他正在做抹泪这个动作。
我迷迷糊糊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睛,还有脸上依旧冰冷的表情。
他的动作很缓慢,慢得我在泪眼婆娑中也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还有紧紧闭合着的双唇,他对雪姬之外的人,竟也会做出这种温柔的事。
擦罢,他将方巾放在一旁,双眼正视着我。
“那把匕首已经证实是齐国之物,那天鱼腹藏剑的刺客应该就是听了池凌侯之命。”他说着,顿了顿。
“三日后,出师伐齐。”他的声音很是威严,“要是你不打算离开,那就跟我来吧。”
从我踏进金陵起,我就知火鸿君在寻剑,之后不久,我也明白了他需要那把剑的原由,现在那把剑细心地被侍女包好,交给了火鸿君。
可火鸿君没有把它别在腰间,也没有放在堆满兵器的马车上,他把它放到我手中,郑重地说了一句:“保管好它。”
我没见过火鸿君平日用过这把剑,听人说,火鸿君觉得这剑跟他的日子不久,用起来远不及原来那把舒服,但我觉得他是想用池凌侯的血来祭那把剑。
狐岚在我身边走过,他一身黑衣,头顶的绿玉冠明晃晃的,他对看守兵器的几名士兵说了些什么,马上又走到负责搬运粮草的那几十辆马车那儿去。
火鸿君选择在这个时候伐齐,除了得到了铁剑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狐岚的归来,他真如众人所说那样,不但会奇术,学识好,武艺高强,更能勘测天象,当他笃定地跟火鸿君说,明日出发,在一个月内到达徐州,对我方大有益处。
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面对狐岚,我只能躲避着不去看他嘴角的那抹笑容,他纠正那些射手拉弓的姿势时,我都能想到他是怎样拉开弓弦,让箭穿透了村民们的身体。
“铁花,照顾好自己,有些事就不要去想了,知道吗?”晴奴把缝制的一个香囊挂在我的脖子上,她看看狐岚,闪烁了一下眼,轻声道。
我点点头,把香囊贴身放好,火鸿君宅邸上上下下早就做好了随时出征的准备,富足的粮草已经在前往徐州的路上,负责探路侦测的小卒们已经来来回回了很多次,现在的这儿一片忙碌的景象,喂得健壮的马匹们被马倌一匹匹地牵出,除了在赵将军那儿待命的大批士卒,剑轩阁里的许多剑客与死士也整装待发。
秋天已经彻底到了,小径旁被火红的枫叶铺得严严实实,火鸿君吩咐人不要去扫掉它们,以致整片大院看上去都血红血红的一片,像是浸润在血中一般。
墙头的草也开始枯了,风一吹就摆动着黄黄的身体软绵绵地摇摆,我看着那延伸开的白墙外就是有些发白的天空,白得就像那个人的衣襟一样。
我们要出发的事情欧阳谦并不知道,听晴奴说,我在火鸿君书房大哭的那晚,楚王突然召了欧阳谦去王城,据说楚王又开始神神叨叨地怀疑自己命不久矣,而现在他最能听进去的就是欧阳谦的话。
于是我没来得及与欧阳谦道别,只在上马前收了上官锦最后一个白眼,就跟着队伍上了路。
军队中的人们都是一身戎装,千绮麻利地帮我套上护甲,三两下就把我的袖口扎得严实,我背着那把剑,一路上它摩擦着背上的铁甲都发出噶擦噶擦的响声,似乎蠢蠢欲动。
出了金陵邑,接着就是大片的田地,放眼望去远远的全是连绵的群山,我坐在车上,看守着车内满满的兵器,火鸿君的军队长得望不到尽头,仅是跟在我们这辆车后边的就是三列手拿矛戟的士卒。
“听说你打出了那把铁剑呀。”坐在我左边的一个眼皮很厚的胖男人道。
我刚想应声,右边又传出了一个声音。
“听说你打出了那把铁剑呀。”右边另一个眼皮也很厚的男人说。
一瞬间,我以为自己是被连日的太阳照花了眼,我急忙看看我左右两侧,他们穿着相同的战服,头上都扎了一个发髻,两个人的眼皮都是一样厚重。
“你又学我说话,二虎。”左边的胖男人道。
“对不起,哥哥。”右边的胖男人道。
我这才发现他们俩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不过坐在左边的哥哥眼皮更厚,肚子更大一些。
“我来给你出个谜语吧。”左边的胖男人说。
我像个蒲扇般马上又把头转向了那边,胖男人的厚眼皮眨了一下,咧开嘴:“从前在村子里有个人叫狗子,狗子的爸爸有三个小孩,老大叫大虎,老二叫二虎,请问老三叫什么?”
“三虎。”我脱口而出。
我的回答引得一车的人都哈哈地笑了,我才意识到那个老三应该叫狗子。
“哈哈,我就是王大虎。”左边的胖男人笑眯眯地说。
“嘿嘿,我就是王二虎。”右边的胖男人也笑眯眯地说。
这两个人就成了我的同伴,他们也是火鸿君门下的铁匠,只是我与他们一方在西院,一方在东院,所以从未碰面过,这对孪生兄弟最大的乐趣就是向陌生人说出这个谜语来介绍自己,还有就是每天吃三大碗饭。
我们连同坐在这辆车上的铁匠跟随军队来的目的就是在两军交战的间隙即时修补因打斗而磨损的兵器,我们的脑袋随着马蹄的点动一齐一晃一晃,每个人的影子都层层叠叠地映在车上的兵器表面。
行军的路途很漫长,让我出乎意料的还有一点就是,在山谷安营扎寨的第一个晚上,我就被带到了火鸿君的帐篷里。
“那把剑十分重要,并且尽量不要离开火鸿君的身边。”狐岚这样对我说,接着就帮我撩起了那扇布帘。
帐篷外拄着两扎篝火,我走进火鸿君的帐篷,才发现里面也升了火炉,比外面更加暖和,火鸿君正坐在案桌前,案桌上摊着的是描绘着各式记号的地形图,我背着那把剑,忐忑不安地坐在帐篷的角落。
火鸿君抬了一下眼,淡淡地说了一句。
“你现在看上去总算有了点精神。”
我看着他又打算马上埋下脸,赶忙问道,“那,今晚我睡在哪?”
火鸿君的目光在帐篷四周搜索者,这间帐篷虽大,但只准备了一张宽宽的床榻,上面叠着看起来柔软无比的被褥,还有一只长圆枕。
他冷冰冰的眼眸指指床榻,接着起身将一张被子抱了过来,摊在案桌前。
“明天我会叫人多准备一床被褥。”他说罢,将被子卷了几下,身体靠在被子上,不再理我。
我不敢相信火鸿君竟把自己的床铺让给我,他那么安然地坐在那儿,浓重的眉不禁让我想起了他出发前的情景。
“你要去哪?”那天雪姬一手拉着驴子,边天真地问道。
那时他的眼神分明是有些心痛的,看着就像一个顽童般的姐姐。
“去一个远些的地方买东西,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听话,当心别去池边,知道吗?”他俯身,轻柔地说。
“雪姬也想去。”雪姬撒娇地说着,一手马上扯住了他的手,“雪姬也想去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