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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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碎片落在地面上逐渐消失,而他也一点一点回过神来,不,她走不掉,他不会让她离开。易平调遣禁兵搜城,在宫外遇到了守城的哈玛纳士兵,布尔鲁也在。
“皇莆流云离开,你们可否看见。”他的气息跟语调开始不平稳。
布尔鲁只道一直在守夜,士兵连可疑的人影也没有看见,更何况是皇莆小姐。易平不死心亲自带着士兵搜查,半路却有宫中的侍卫禀报说皇宫被玉阳的杀手闯入,众人已经抵挡不住。易平大惊,命布尔鲁一起回宫。
一场突然的劫难,皇宫西角已经开始着火,易平直冲东园,然后看见了那个男人,如同鬼魅般跟夜融在了一起,他看到易平时,已经准备离开,嘴角挑起若有所无的讥讽的笑,冰寒入骨。他们两个人同是满腔愤怒,一个阴冷,一个暴躁。
易平赶也赶不上,只能任凭一群黑衣人一闪不见,但那样的漠视他却怎么也忘不了。
天色开始变浅,烛泪扑满了烛台,留在京城的几个族长都赶到皇宫,柳格儿也在旁边候着。易平沉默了很久,情绪跟思绪都平静了下来,他看着布尔鲁缓缓道:“我希望这次对你也是误会。”
“布尔鲁不知道皇上要误会什么。”
“皇莆流云只是一个弱女子,她若在京城出现,你的士兵不可能发现不了。”
柳格儿听了更是紧张,这次流云离开了,如果皇上将怒火转移的爹爹身上,恐怕不仅对爹爹不利,而且对整个漠北不利。易平眼中的怒火,将她全身灼伤得疼痛。
“皇上,布尔鲁不敢叛离皇上,若有失职之处皇上尽管降罪。”布尔鲁单膝跪地,面无愧色的言道。
其他几个族长有嫉妒布尔鲁势力大的,有害怕皇上动怒的,皆候在一便闭口不言。莫琼担心在重要关头皇上真的降罪于布尔鲁,而他也摸清了皇上的脾性,便委婉的劝慰着:“皇上,布尔鲁的为人皇上自然明白,他向来对我们漠北忠心不二,况且国家仍处于战争中,莫琼相信布尔鲁更是知道各族势力应该团结凝聚、一致对外的道理。”言外之意是皇上要以漠北的实力为大局,千万不能因为个人的怀疑而做减少漠北实力与削弱士兵士气之事。
易平顾虑至此也只能做罢,流云已经离开,他便要真真正正跟清泽来一场了结,他,不能输。他看了看旁边的柳格儿,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心中一软,让各族的族长回去了。
“皇上……”柳格儿喊住要离开的易平,她知道流云的离开和玉阳的士兵毫无顾及的闯进皇宫对他的打击很大,看着他忍耐着这些,柳格儿又是担心又是心疼。
“有什么事快说。”他只停了下来,并不转身。
“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格儿担心皇上的身体。”她声音柔柔的,关心中带着一丝渴望。
易平喉咙一紧,却冷声道:“朕好的很,你们不正希望有如此的结果么?”话说完他又后悔了,却又硬着头皮撑着。
“格儿只想跟着皇上,照顾皇上,格儿心中只有皇上一个人。”她的声音变的委屈。
“朕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你不要以为皇莆流云要我好好待你我就会听她的话,朕告诉你,从今天起,我跟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是她今日叛我而去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它日她要再落入朕的手中,朕便可以杀了她。”
柳格儿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担心,却带着失望,“皇上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就忘了这些吧,以后格儿会跟着皇上,还有我们的小格儿啊。”
易平背颤动了一下,自己想转过身去,又没有那个勇气,“忘?怎么忘?他们今日给朕的耻辱朕怎么能忘?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会背叛自己,朕现在不想见你,朕怕心寒。”
柳格儿听他冷言冷语,心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一双白似透明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疼痛的胸口,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一副凄凉的模样。“皇上——”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伤心的说道:“皇上若对我们寒心,我们会更加寒心啊。无论是爹爹还是格儿,对皇上都是忠心的,格儿可以用自己的性命发誓,格儿心疼皇上、爱慕皇上,爹爹忠心为国、尽忠尽职,倘若有一天京城沦陷、族人叛变,格儿以死明志。”
易平握紧拳头,他无法想象娇弱的她怎么能说得那么坚决,像有着无尽的力量,而相比之下,他却觉得自己虚弱无力。倘若有一天吗?他不会让那一天来临,易平握紧拳头离开。
是什么时候呢,我眼中看见的只有你一个,是什么时候呢,你就完完全全占据我的我的心。我的泪,为你的离开而不自主的流淌,我的心,因为你不懂它、不去抚慰它而更加疼痛。
是什么时候呢,我的生活中你比我还重要,是什么时候呢,我为你而活。
亲爱的爱人,请你在回头看看我,请你擦掉我的眼泪,请你再次拥我入怀,请你抚慰着我的心。
柳格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泪流满面,寒风吹过,却觉得头脑胀热,不觉中竟吐了口血来,宫女见状立刻搀扶着她回宫,让太医开了些药连夜熬着。柳格儿不哭不闹,只精神恍惚着坐到了天亮,早饭的时间还没有到,自己便病倒在床边。
北次城,四处寂静。玉阳声称只攻城,不扰民,城里的百姓害怕的都提前跑了,留下了些大胆的跟恋家的,流云从战场上到了城中,原本绷紧的精神突然松弛,加上长途跋涉又见了伤神的战亡之景,结果病倒在客栈的床上。
她寻了个小厮向玉阳的士兵送了封信,只写了“回去吧”三个字,也不提自己。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却不敢出去,不敢见清泽。
自己身体好些时,流云下楼来吃饭,听周围的人小心的议论着。
“这两日玉阳的军队停了下来,似乎是不打了,咱们也可以喘口气了。”
“说不准什么时候又打起来呢,眼看他们就要攻的京城了,哪能那么容易放弃?”
“胡说什么?你就想让我们漠北灭亡不成?”
“我可没这么说,但说真的我们哪能敌得了玉阳啊,你说这么多年国家都在战乱,这是哪辈子作的孽啊,想安生些日子都不行。”
……
“你们听说没,皇莆流云竟然在皇宫中消失不见,咱们皇帝跟玉阳的皇帝都没有找到她,现在玉阳的皇帝知道她不在宫中,军队也停下了。”
“真的假的?若皇莆流云真的不在皇宫了,那这仗是不是就不打了?”
“这就没人知道了,但为了一个女人两国突然打仗本来就不正常了,谁有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俗话说红颜祸水,果真是这样。”
……
“平日里看弓国跟我们有多好,结果到了关键时刻还是靠不住,以前大王子的余党还被编在玉阳的军队里面攻打我们国家呢。”
“我还听说是北部的沁国给弓国施压,弓国哪敢向我们援兵?况且这又不是抢银子的活,谁会来?”
“那个女国的国主是玉阳皇后的朋友,我看那个男国的国主说不准跟她还有一腿呢,妖女就是妖女。”
“嘘,你小声点,若是让玉阳的士兵听见,咱的小命都没了。”
祸国殃民的妖女,流云心中冷笑着,以前跟清泽还会拿此开玩笑,若听见了些流言蜚语也只是一笑而过,但现在事情终于这样发生了。
她毫无生机的走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站在窗前发呆。此时此刻,她心中一片混沌,自逃出漠北皇宫后,她看了太多,听了太多。那些哀怨,一声一声全都充溢在自己心里,那样的浓郁压得她难受。那是易平给的,她替清泽受着。
她想起了曾经说过的话,一份感情能承受多少的悲欢离合,多少国怨民哀,多少误解伤害。只是没有想清楚,就发生了。她原本以为只要待在清泽身边便不会看到,但,现在,还是遇见了。
易平啊易平,你就因为自己的私欲惹得国家民不聊生,天下人怨你,天下人恨你,你都不听不见看不着,却将这些痛楚强加在她的身上。
清泽啊清泽,你就为了一个皇莆流云,草菅人命、生灵涂炭。流云对他们没有情,不心疼,但这样的国难她得面对。流云因你难过,你不该,不该。
阴霾了几天,终于出了太阳,阳光温绵的落了进来,有些恍惚,有些飘渺,它终究存在,流云自我安慰着,决定先养好病、静了心再说。
清泽看着桌子上的信笺,说是一个守营的士兵拿到的,送信的是个饿了几天的小厮,守营的士兵刚疑惑的接过信,那小厮便抢了他身上挂着的腰牌飞快的跑了,想来是赶快回去领赏钱去了。
信上只写着简单的一句话,但这字的确是流云写的,如果说当初她离开时给他留下的书信让他触目惊心,现在这些字让他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能够放了下来。前两天他夜探漠北皇宫,却听说流云离开,兴奋之余又害怕她再次落入易平手中,现在看到她的书信,说明她的确逃脱出来。
回去吧。
百般无力的一声。
只有三个字,如一声叹息。
她现在在哪,她现在怎么样,她现在在想什么,她为什么不来找他,清泽看着书信担心着。原本他想拨些士兵搜城,尽快找到流云的下落,又怕引起百姓动乱,而混乱中找人更难,便吩咐飞照跟扬帆带了些人在城中暗自搜寻。
他想起临走的时候父亲说的话,“皇莆流云是幸福的女人,有心爱的人相知相伴,可以为她不惜一切奋不顾身,但你这样做,她真的感到幸福么?”
流云,我不打仗了,你快回来吧。
流云,回到我身边,我们回去吧。
流云,你不想我吗,快回到我身边吧。
天下
不知何时养成了这样恍神的习惯,流云在客栈门口站着,看着稀疏的人一副淡漠而又紧张的走过,看阳光从遥远的天空安然的落下。呵,如果她只是那平凡的一个人,如果她只是那漂浮的一朵云……如果又能如何,如果又能如何?
“如果有人伤害你怎么办?”
“皇爷爷说自己要保护自己,或许抱怨或许伤心,但还是要承受。棠信想虽然不是太明白,但若是遇到了,也会坚强起来。”
那是曾经她跟棠信的对话,现在她却要拿来安慰自己,她要吞噬这些悲伤,她得坚强起来。
“这位施主,现在兵荒马乱,是否要进城?”一个老和尚出现在她身边。
曾经在柳湘,也有过好心的人。只不过那时只是开始,现在却是结束。她摇头,从京城出来,她为何还要回去?
“老衲看施主心神飘摇,请问施主是要去哪?”
去哪,她能去哪,她想去哪?“我也不清楚。”
和尚打量了她半天,后说道:“施主,老衲在山中有处别院,是品茶静心的去处,施主可以跟老衲一同前往。”
山中别院,品茶静心。
心静,不闻、不看、不想、不念。
山中,寒意更重。枫叶遍地皆是,满山的暗红与枯黄,好一个壮观,好一个凄美。若在以前,她喜欢,现在已经不知道怎么去喜欢。
老和尚也站在门口,看着树叶上仅剩的一片落也随着寒风纷纷飘落。
“大师,想说什么就说吧,流云听着。”
“施主这萧好一个通体透白,想必声音也清澈入心。”这支玉萧他见过,是曾经心爱的女人的玉萧,他听过那声音,至今仍牢记在心。
流云低头看着手中的玉萧,手指抚摩着它,玉质通体透白,声音清澈入心。是它,让她摆脱了纠缠,让她又看见了这情伤。让她知道了易平深到骨子里的羁绊,也让她知道了她和清泽的情带来的伤。“它的声音的确清澈,大师要听流云吹奏么。”
和尚笑,“有劳施主了。”
流云缓缓把萧放到唇边,眼中无神,心中无念,又幽幽放了下来,无奈道:“流云也不知道吹些什么。”
“罢了,老衲是没那福气再听上一遍了,寒舍的后院可以煮茶取暖,施主跟我来吧。”
煮茶,最能平静人心。
老和尚看着她,煮茶只是为了煮茶,无意、无神。
几页篝火,几缕余烟。安静等待的时刻,已有清香飘出。老和尚笑,他出家这么多年,能心静,却很少做得到闲雅。的确是内心有情,方能明艳。
老和尚品了一口,闭上眼睛,叹道:“果真不同的人、不同的心情,煮出的茶也不同。”
“大师觉得这茶怎么样?”流云拿了杯子,却不喝。
“宁静致远。”
“如何宁静,如何致远?”
和尚又闭上了眼睛,“宁静得听得到任何声音,致远到看得见一切事物。”
“那大师听见了什么,又看见了什么?”
“这只是感觉,存在与老衲心中,而非眼中、耳中。老衲看来施主以前煮茶是为了茶香,而现在施主煮茶只是在煮茶,却没有心。”
流云低喃道:“流云不是无心,而是心中迷茫。若流云心死,必定是情死,心死,身也亡。”
“将军,你看。”亭卫拿着一串佛珠和信笺奔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