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倾秦王心:疑是故人来-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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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隐泛醋意。
姬梅的背伤在那乐师出现之后渐有起色,但她依然不乐,甚至有愈益严重之势。
望着她日渐憔悴的脸,我心疼却又无能为力,她再三请求搬回庆元宫去,我无奈应允。
这日,忙完政事,我去庆元宫看望姬梅。自她受伤至今,已逾两月,不觉已是季秋。
此际,霜风凄紧,冷月无声,我望着前方姬梅寝殿中透出的晕晕灯火,心中暖意顿生。
琴声自她寝居中悠然传出,如冰泉幽咽,如霜月清辉,如冷雨残梦,如霰雪飘飞,不胜凄绝。
我立于她的寝居门外,静听良久,然后推门而入,琴声戛然而止。
第57章 第二十九章:季秋之夜(2)
她坐在席上,目光虚散地盯着案上瑶琴,却又似穿越琴面看向万丈空茫,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有若石化。
烛火被我带进的微风吹得一阵飘摇,飘摇过后,依旧不急不徐,突突明灭,烛光之中,我看见她的身体隐隐发抖。
我静静地望着她,望着昏黄灯影之中,她迷离的身影和她同样迷离的容颜,有一瞬,我的心头忽然窜起一丝恐惧,我怕眼前所见不过是一场惊梦,在下一个交睫的霎间,便会灰飞烟灭,再也无迹可寻,所以,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这样又过了许久,我轻叹了口气,静静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扳过她的身子与我相对,伸手抬高她的脸,让我可以看清她的眼。
“告诉我,要怎样才能让你快乐?”
一瞬之间,泪从她的眼中簌然滑落,她哀哀望我,爱恨在她眼底痴痴纠缠。
自受伤后醒来,她一直郁郁不乐,沉默寡言更胜失声之前。
失声之前,她还会与我理论,还会不时冷言相讥,现在的她几乎全然沉默,哪怕是不得已回答我的问话,也仅以“嗯”、“啊”作答,现在的她,每次相见,都垂了眼,刻意回避我的目光。
这样的她让我心疼。
因为懂得,所以心疼。
换作是我奋不顾身地救下与自己有血海深仇之人,我亦难以面对那人,更加难以面对自己。
所以,她郁郁寡欢。
我轻叹,抬手为她拭泪,看进她的眼。
“如果我知道救下我会让你如此为难,那天就算被小猴刺死,我也绝不会让你救我。”
她浑身一抖,泪流得更凶。
“为什么要救我?”我问出一直想问却一直没有出口的问题,尽管我想我已知晓了答案,但我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出。
她看着我,抖得比刚才更加厉害。
唉,我深深叹息,她本已不堪面对,我又何苦再为难她。
我又抬起手,给她擦了擦眼泪,忽觉鼻端有异香阵阵飘来。
由于刚才太过专注于她的琴声,忽略了,此时才发觉她的房里充满了奇异的香气,有酒的味道,又不尽然,我深深吸气,细细感受。
是酒的香气中带了明显的花香,花的香气中又裹挟了分明的酒气,酒非酒,花非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分彼此。
我转眼四顾,发现不远处的几案旁摆着两只酒坛,我起身走过去,拎起一坛,尚未启封。
尚未启封就已异香满室,若启封又当如何?
我下意识地撕开一坛的酒封,浓郁酒香顿时直直冲进鼻腔,人竟有些醺醺然,好酒。
印象之中,我不记得自己曾喝过这样的酒,我转脸看她。
她止了泪,幽幽走来,与我隔案而坐,看了眼我手中的酒,平静道,“我作的。”
我挑眉望她,将信将疑,不太相信眼前这弱不禁风的女子会有如此手艺。
燕王竟是要自己的女儿学习如何制酒吗?
当真奇怪。
“你们燕国还要公主学习如何制酒?”
“不是,”她摇摇头,伸手拿过酒坛,浅浅为我倒了一盏,“我从未学过制酒,我不过是将从树上摘下的各种梅花掺进现成的酒里,然后,再把酒封好埋在地下,积年取出,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我还是不太相信,若如她所言便可得此等佳酿,除却神异,不作他想。
我和她默然对饮,在这夜阑人静,万簌俱寂的深秋之夜。
除了玉盏与几案相撞的微响,只有时起的飒飒秋风,隔窗相伴。
不觉一坛已尽,另一坛也仅剩小半。
这一坛半酒,大半全让她喝了,而她的酒量并不好,又或者她根本就不会喝酒。
她已熟醉,平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此时现出诱人的绯色。
“那天为什么要救我?”我抢下已被她端至唇边的玉盏,她喝得够多了。
她醉眼迷离地望着我,长睫轻眨,似没听清。
我欠身挪到她身边,凑近她,近到几乎失焦看不清她的脸,缓缓再问,“那天,为什么要救我?”
这一次,她似乎听清了,微震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往后退,我不让,一把钳住她的双臂。
“告诉我,为什么要救我?”
她还是不答,一径倔强沉默,同时大力挣动开来。
“别动!”我沉沉一喝。
她应声停止了挣动,抬眼凄恻望我,眼中泪光盈盈。
“因为你也喜欢我,”我深深望她,“对不对?”
她不答,只是望着我。
泪,滚滚而落。
“为什么不回答,你也喜欢我,对不对?”快说你是喜欢我的,快说!
闻言,她的身体又开始剧烈地抖起来。
“你也喜欢我对不对!”她的沉默,让我心越发地焦躁。
“不对!”她拼命地摇头,“我不喜欢你!我恨你!”似是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念,她冲我大喊,“我恨你!!”喊落串串眼泪。
第58章 第二十九章:季秋之夜(3)
“你说谎!”我大声地喊回去,“你明明就喜欢我!”
“没有!我没有喜欢你!”她慌乱地闪避着我的目光,手忙脚乱地想要从我的桎梏中挣脱出去。
“我没有喜欢你,我恨你!”
“恨我?”我哼哼一笑,“好,你倒说说看,既然恨我,那天又为何不顾了性命地救我?为何?”
她一霎无语,停止了挣扎,怔怔地望着我,泪不停地流下来。半晌后,她低下头去,哭得浑身颤抖,不能自已。
我长叹一声,揽她入怀。她不驯地挣动了几下,我紧紧地按住她,不让她逃开,片刻之后,她放弃了挣扎,在我怀中放声大哭。
这是我第三次听到她这样哭泣。第一次是在上林,我酒后夜闯建阳宫;第二次是她发觉自己失声;第三次便是现在。
“为什么不说实话,为什么不敢说你喜欢上了我,喜欢我真的让你这么为难吗?”
她无语,只是哭。
我慨然长叹,搂紧她。
如果你没有喜欢上我,那天你就不会不顾性命地推开我;如果你没有喜欢上我,那天你也不会发出那么凄厉惊心的喊叫;如果你没有喜欢上我,那天你的眼里也不出现那般恐惧的神色;如果你没有喜欢上我,你也不会象现在这样倍受煎熬。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坦坦白白地承认自己的感情,正视自己的心?
“我恨你,”怀中传来她断续的声音,“我恨你灭了我的家国,我恨你让我变成无家无国的孤魂野鬼,我的亲人因你而惨死,我怎么能不恨你,”她呜咽地哭着,“我恨你,可是我更恨我自己,我恨自己竟狠不下心来杀了你,我恨自己竟然安于现状,我恨自己竟然恨不下去,我恨自己竟然救了你。”
“你知道我为何要摆那两坛酒吗?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她在我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今天?直觉告诉我,对她而言,今天不是个好日子。
“今天是燕国国破之日,也是我父王和母后的祭日,他们生前都很喜欢喝这酒,丹哥哥也喜欢。其实我根本什么也没作,就是把梅花瓣掺到酒里,再把酒埋到地下,就这么简单,可他们却偏偏说好喝,还说谁也作不出这种味道来,你说怪不怪?”
“我从未对你说过我母后是怎么死的吧?”她从我怀中抬起头,双眼红肿,“她喝了掺了孔雀胆的毒酒死在我怀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身子不由一抖,我猜她是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我是不是也没告诉过你她死前都对我说了什么?”她目光虚散地盯着我,“她说,阿梅,作为燕国公主,你肯定有机会见到秦王,如果你见到了他,一定要找机会把他杀了,说完她就咽气了。但是,她的眼睛却一直一直瞪着我,可怕极了。”说到这儿,她的目光闪了闪,“她说要我杀了你,可是我却救了你!呵呵,你说我是不是很不孝啊!呵呵,我是不是很可耻!!我是不是很该死啊!!”她呵呵地笑着,笑到泣涕滂沱。
我痛惜地看着她,不知如何安慰。
此刻,无论我说什么也都是多余,都是错。
“可是我不敢死,因为死了之后,我没脸去见我的亲人,我没脸告诉他们我竟为了你这毁我家国的罪人差点送命!就算他们能原谅我,我都不能原谅我自己!”
“活着对我来说也是种煎熬,我怕见到你,怕看见你的眼睛,听到你的声音,可是,我又很想见到你,很想听到你的声音,我是不是很贱?呵呵呵……我是不是很轻贱啊!”
说到这儿,她又把头埋进我的怀里呜呜痛哭。
听着她的诉说,我的心中且喜且悲。喜的是,我终于得到了我期盼已久的答案;悲的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爱恨之中辗转煎熬却无可奈何。
过了一会儿,她再次抬起头来。
“告诉我,你告诉我,我该怎么作,该怎么作才能不喜欢上你,该怎么作才能继续恨你,你告诉我!”
“让我回燕国吧,求你让我回燕国吧,再也看不到你,再也听不到你,就可以不再想你,不再喜欢你了吧。放了我吧,我想回家。”
她目光虚渺,似在看我,又似不是。我想她大约是在追忆,追忆她再也无法重回的过去。这样的心情我深有感触,万般的不舍最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化成万般的无奈。
就象我再也作不回那个单纯快乐的小政,一把野果,一块石头,就可以让我欢天喜地,心满意足。同样,她也作不回她的燕国公主,无论现在还是将来,她只能作我的女人,只能活在我的视线之中,只能永远地待在我身边。
我知道她永远也忘不了她的燕国,就象她永远也忘不了我是她的仇人,可是,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也开始喜欢上了我,不,或许是开始爱上了我。喜欢应该还不足以让一个人为另一人置己身于不顾,尤其当那人还是她的仇人。
窗外,秋风劲吹,秋意萧瑟,窗纸虽厚,依然抵御不了寒气的丝丝渗入。
此际,窗外必是霜寒雾重。
我低头看着怀中沉沉欲睡,兀自喃喃自语的她,作出决定:我要让我和她的关系,从今夜开始,不同以住。
第59章 第三十章:爱恨两难(1)
姬梅
我更加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自那夜之后。
那夜之后,我再不是从前的我,那夜之后,我终于成为他的女人。
那天早上,当我自沉醉中醒来,睁开眼,就看见他在身边。
他侧了身,撑着头专注望我,浓长眼睫下灿亮双眸波光起伏,一瞬,我呆若木鸡。
我怔怔地望着他,望着他脸上慢慢泛起好看的微笑,望着他裸露在外不着一丝的肩与臂,下一瞬,耳边有雷声隐隐轰鸣。
我想我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我呆呆地望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我最后的一点骄傲,我最后的一点坚守,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我没有哭,没有叫,没有愤怒,没有斥骂,我什么都没作,只是在呆看他片刻后,静静地闭上眼。
当木已成舟,哭叫亦或怒骂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愈显自身的孱弱与悲哀,既如此,我又何必费力哭号。
我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他,面对我自己,所以我闭上眼,不去看他令我无力承受,深情款款的眼。
那夜之后,我们之间再无同类事情发生,虽然此后他有过几次暗示,都被我沉默拒绝,他亦不强求。
当然不需强求,后宫之中,等着,盼着,巴望着他召幸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哪一个不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哪一个不是领如蝤蛴,齿如瓠犀?又有哪一个见了他不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所以,他又何需强求一个日日冷脸示人的残花败柳,若我以为,他会为我守身如玉,那我当真是宇内第一痴人了。
冬天在不知不觉中来临,一岁将逝。
今早起来,发觉外面下了雪,顾不得梳洗,我匆匆揽衣而出。
庆元宫中的梅花已渐次开放,徜徉花间,但觉暗香缭绕,盈怀入袖。
闭上眼,深深吸气,那香气便顺着我的呼吸,直沁心脾,整个人顿觉脱胎换骨般地神清气爽。
雪越下越大,起先还悠悠飘洒,此时已是撕棉扯絮,风也越刮越大,风助雪势,我抬头望天,灰蒙蒙的苍茫一片,与我此际的心绪颇为契合。
天地无极,人生不过白驹过隙,来日无寄,在这短暂的一生中,又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