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裂碑记-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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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间尺道:「我的理由也简单得很,化身支离骸,冒充我,以及袭击我们的那黑衣人,全都是弱水!」
陆寄风一震,并不是因为难以置信,相反的,正是因为一切都太顺理成章,才让他更感到毛骨悚然!
当初自己被支离骸抓到此地,教了几个月的武功,那时弱水道长正在平城观处理观务,而许久不在通明宫。可见他对外声称身在平城是假,冒充支离骸是真。而暗中让自己服食离魂散的人是谁,也不言自明了。
眉间尺说破了这一点,陆寄风便全想通了,那黑衣人能够如影随形,正是因为他始终在自己身边之故。
为了慎重起见,陆寄风还是问道:「我曾见到你与弱水道长决斗,你差点要杀了我,弱水道长为了救我,才一剑刺死了你,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眉间尺冷笑一声,道:「根本没有那件事,被刺死的人不是我,是跟着弱水上崖的那个人!」
陆寄风叫道:「是麟阳君?!」
眉间尺道:「什么君我不管,总之那时我还在养伤,根本没有上崖来跟他打。弱水把你点昏了之后,想必是和那个人商量好了,在你面前演这一出戏,好取信于你,他为了演得逼真,才亲手杀死了他门下之人。」
陆寄风踱开几步,绕至眉间尺背后,回想着十年前所见到的那个眉间尺的背影,果然比这个正牌眉间尺略为粗犷一些,而眉间尺一向多话,就算打不赢对方,也要口头上占几句便宜才甘心。但那名被弱水道长所杀的眉间尺,却极为沉默,只说了几句必要的应对,完全不像真正的眉间尺。想必也是匆促之中易容改扮,一方面声音学得不够逼真,一方面个性揣摩不精,所以便有此破绽。
陆寄风环顾着周围,回想起十年前之事,历历在目。被支离骸带上崖的仆妇男佣等等,全是被谁杀的,也不言自明了。
陆寄风想到自己被他下了那么久的离魂散,却因巧遇冷袖而化解,难道会是弱水的失算吗?但是细细一想,又感到弱水的计谋不会那么浅。一个心机深重得连师门都敢欺瞒一世的人,城府之深,一定远超过他的想象。
陆寄风道:「就算冒充你为非作歹的都是他,这也不能证明他没死。」
迦逻道:「眉前辈说他被圣女的花影铭心所杀,这虽是必杀绝招,但是如果圣女老人家那时下手有点儿保留,让弱水把火气给挡下,他就可以服回生精救命了。」
陆寄风道:「舞玄姬恨他至极,必欲置死,绝不可能有所保留……」
话未说完,陆寄风突然又发不出声来,迦逻奇道:「怎么了?你想到什么?」
陆寄风不答腔,径自转身到榻边,取出几下的一个漆箱,轻轻一拧便拧断封锁,打开箱子翻找了一会,才苦笑着道:「我知道他如何挡下花影铭心了……」
眉间尺连忙问道:「怎么挡?」
陆寄风抱着头道:「火浣布已经不在,他早就把火浣布拿回去了!」
眉间尺道:「火浣布?你有这种东西?」
陆寄风道:「是他包住灵宝法经,交给我的。我收了之后也没去多想,原来他早就拿回去了……」
有火浣布护住心口,他中了花影铭心,根本就不会死,大不了是伤及任督二脉,但是有回生精的救助,不要说起死回生,恐怕还能让他的功力完全恢复!
陆寄风怔了半晌,说不出话来,事实上只要想通了全是弱水一人的作为,便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原来他要自己亲手断脉,也是为了留个不利于他的证据。以停云道长对他的支持,他还狠得下心,千里追杀,可见他的城府、他的手段、居心,都不是凡人能想象的阴险!
陆寄风张口结舌地说道:「但是……他没死,送上灵虚山的尸体,难道通明宫的人认不出来?」
眉间尺道:「你忘了八阳君怎么说的?尸体面目全非!随便找个跟他相似的人装成尸体,还有什么难的?」
陆寄风道:「那也不一定瞒得过烈火道长与惊雷道长……」
眉间尺道:「只要弱水的弟子龙阳君与凤阳君说是,还会有人怀疑吗?」
「可是他的弟子也……?」
「那个麟阳君会跟他合演杀死我的戏码,我看弱水早就有一票自己的爪牙,帮着他掩饰行迹了。」
陆寄风的每一句话,眉间尺都可以轻易回答,实因这本来就是顺理成章。不是陆寄风想不到,而是他迟迟不愿认为弱水道长恶性至此,更不相信通明真人会被弱水只手遮天,蒙在鼓里!
若是通明真人早已查知弱水道长居心不善,又为何不杀他,反倒留下这条祸根,甚至还故意让弱水道长在自己身边,一起修习上清含象功?
弱水道长虽只学到上清含象功的第三层,但是口诀心法他全会,更有回生精之助,将来更上层楼,练上更高层次,都是有可能的!
这样看来,通明真人竟是故意让弱水道长为所欲为,甚至助他强大?
这实在教陆寄风怎么也想不通!
陆寄风反复沉思再三,才道:「如果当初被弱水道长杀了的你,真的是麟阳君假冒的,尸体也已烧成了灰,你又是怎么知晓的?」
一阵苍老浑厚的声音说道:「我听见的!」
陆寄风等人转身一看,冷袖已站在身后,不知听了多少他们的谈话。
冷袖神情漠然,不过看样子已恢复了理智。他径自走到一旁坐下,瞄了陆寄风一眼,才道:
「我是为了追你这小子,才那么凑巧听见人家怎么设计你!」
当初冷袖在他身上搜出灵木道长的法一子令牌,气得就要杀陆寄风,陆寄风逃出解功台,冷袖没有追出去,陆寄风还以为他没找到通路,原来冷袖是知道解功台通往梅谷的。
陆寄风正想问他为何不出来阻止弱水的计划,冷袖已说道:「我立过重誓,不踏出梅谷,就算是为了诛杀你这小鬼也不行!只好在解功台内气得跳脚,却听见了那叫做弱水的牛鼻子,叫他的臭徒弟怎么装成眉间尺,怎么假装要杀你。我心里暗自高兴,你们自称剑仙门的这些小子,个个都自以为聪明,总有一天要吃人心机和苦头,这叫一报还一报。」
自己门派的徒子徒孙要被人恶整,还会那么幸灾乐祸的师祖辈,也真是少见。
陆寄风苦笑,道:「前辈教训得是。」
眉间尺却笑道:「冷前辈说得狠,在下偷了弱水从通明宫带下来喂陆寄风的离魂散,丢到谷下,您还是拿去研究一番,终于破解了离魂散。这也是为了一偿夙愿,绝对不是为了救本门的弟子。」
冷袖狠狠地白他一眼,道:「你说得很对!」
一听他这么说,陆寄风更鲜明地想起从前与支离骸练功之时,厨房被破坏一通,那时八成就是正牌眉间尺偷走了离魂散,丢到梅谷去给冷袖。不过,不是说无人知道进入梅谷的路径吗?
陆寄风脑子一转,就想通了:解功台通冷袖的藏书室,或许根本这条路就是冷袖自己弄出来的通道。他表面上隐居梅谷,其实三不五时地还会出剑仙崖看看,才会对剑仙门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搞不好就是眉间尺早看透了他有这个秘密通路,因此把离魂散放在那里,引他去拿,好研究出还魂散,以解救陆寄风。当冷袖终于想通了自己的弱点被眉间尺看透,他对眉间尺自然是更加气恼。
眉间尺得寸进尺,笑嘻嘻地说道:「在下被弱水割断喉咙,前辈伸手相救,也是为了把在下救活后好让您痛打一顿,并不是存有任何情谊。」
冷袖跳起来,叱道:「没错!要不是你的那具破琴不收好,我也不会离开师父的冰棺,也不会突然间山崩,我却无法及时回寒冰洞保护师父!我不把你碎尸万段,难平此恨!」
陆寄风问道:「梅谷是千百名高手穷毕生之力所凿,怎么会突然间就崩塌了?」
眉间尺皱着眉道:「梅谷崩塌,犹可挖掘;我的万壑松风遭窃,却是国宝流落,天大的灾难!到底是谁偷了我的万壑松风,我也要追究到底。」
冷袖道:「不过是一具破琴!给我找到了,我劈烂了它当柴烧!」
眉间尺一听,立刻脸色发青,不敢再乱说话激怒冷袖,免得冷袖恼羞成怒,毁了他的爱琴。
陆寄风连忙打断他们的话,道:「前辈,还有一事我想向您确定。您从前说过:祖师爷的弟子是哪几位?」
冷袖瞄着他道:「你问这做什么?」
陆寄风不答,问道:「是不是有一位叫做刘瑛?」
冷袖道:「没错,五师弟刘瑛,你问他做什么?」
陆寄风的心疾跳起来,又问道:「您说过他是个王爷,是不是上党王?」
冷袖不耐烦地说道:「好像是,谁他妈的记着他是什么王!反正他来投师,为人又聪明绝顶,师父便收了他,这有什么好问的?」
陆寄风更急迫地追问:「他那时会武功吗?武功比六弟子朱长沙好?」
冷袖道:「他的武功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只是年纪比朱长沙大,就做了师兄,怎样?你怎么净是问他?」
陆寄风望着众人,好半天才道:「弱水道长的俗家名讳……就叫刘瑛。」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全都像是当头响起了闷雷,面色僵住,作不得声。弱水道长居然会是司空有的弟子之一,不要说冷袖吃惊,就连迦逻都感到不可思议。一时之间,几人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沉默了许久,冷袖才道:「你在胡说什么?」
陆寄风吸着气,道:「这是千真万确之事,我见到弱水道长的绣像之时,只觉得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但马上便忘了。但这阵子我越想越觉得我真的听过这个名字……可还是想不起在哪里听过。直到我回剑仙崖,才想到似乎是您对我说的,然后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冷袖道:「你确定?」
陆寄风肯定地点着头,道:「您没见过弱水道长的相貌吧?刘瑛生得剑眉杏目,俊美不可方物,是也不是?」
冷袖道:「他确实俊美得教人难忘,还带着几分邪气,虽然态度谦逊,可是我与他话不投机,师父也从没正眼看过他半眼。」
陆寄风忙道:「他是多久前来投师的,您记不记得?」
冷袖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努力回想着,道:「两百多年前了……大师兄、我、三师弟、四师弟都跟在师父身边许久了,有一回师父下山去,就带回了刘瑛。对了,我记起来了。」
一听果然有谱,眉间尺和陆寄风连忙专心地听冷袖说什么。
冷袖边想边说道:「那一回师父是到皇宫大内,去抓服过尸解丹的死囚,却被司空无给拦下,发生一场恶斗。师父一时无法脱身,正巧那刘瑛当时也在宫里,师父顺手抓了他当挡箭牌,才全身而退,逃出了皇宫。」
冷袖道:「听师父说,她离开皇宫,就放了刘瑛。可是刘瑛竟不肯回去当王爷,反有了求道之心,坚决要拜师,不知怎么才说动了师父,把这个不会武功的凡夫俗子给带上崖了。师父见他根基太差,没耐心从头教起,便叫当时只是个扫地小僮的朱长沙教他。」
一个万人之上的王爷,会来这里当个不受重视的小人物,连个扫地小僮都不如。是什么原因让刘瑛,也就是弱水道长,下这么大的决心?陆寄风满心疑问地听着冷袖说下去。
冷袖道:「我们都等着瞧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吃得了多久的苦。没想到他根基差归差,硬是熬下去,不但洒扫之事都做,对我们也十分谦恭有礼,对师父更是奉承得无微不至。他除了武功不好之外,其他的技能却懂得不少,琴棋书画,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本来我们还愿与他切磋切磋,可是他总是在我们面前藏拙谦退,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懂不会的死样子。我和劲节君、秦嵩子看不惯他那伪君子的态度,后来也懒得理会他了。」
对冷袖这些性情中人来说,自然会讨厌刘瑛这种过度的谦虚,甚至看不起他,视为虚伪。
可是,人过度小心,必有所图,那时弱水道长应该还不认识舞玄姬才对,他对司空有那么百般屈事,所图的是什么?
冷袖声音一变,有些阴沉不乐地续道:「师父有时会突然就把刘瑛带到绝岭高山上谈话,不让人听见谈些什么,但每回师父和他下了崖,师父不是笑眯眯的,心情极好,就是眼睛红红的,竟像是大哭了一场。师父后来便把他收为弟子,朱长沙也跟着他一起名列弟子之中了。」
陆寄风心念一转,就猜到从前刘瑛对司空有说些什么话,以及司空有为何会把他带上崖来。
司空无既然受皇帝尊崇,出入大内,身为王爷的刘瑛也必然知道更多司空无的事。司空有会把他带到无人之处谈天,谈的也无非都是关于司空无之事。以弱水道长的机伶聪明,又深谙情爱之术,会把司空有这个道行高深的女魔头逗得又哭又笑,并非难事。
冷袖道:「他和朱长沙都入了门之后不久,有一天,师父给了我们五人一人一件任务,叫我们下崖去办,我们有的被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