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镇轶事-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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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三百坎在啥地方?”
“道人拿出一张方位图给我看,我醒来后,还记得那图中的位置,赶紧找一张纸给画了下来。这不,我把图带回来了,你看不?”
二毛欲下床去拿图,大毛忙说:“不要这么紧张,明儿看不也一样。要上那儿,咱一块去好了。”
“那太好了,打鸭嘴岩出来后,咱都没一块儿出去玩过。”二毛高兴道。
几天后,大毛、二毛按方位图指引,来到了八千三百坎脚下。他们登上了半山亭,已是满头大汗。亭子里没个人影儿,他们从背囊里取出矿泉水喝了起来。二毛发现了石碑,走到跟前,轻声朗读了起来:
浩瀚宇宙兮惟地球乃生命之摇篮,苍茫大地兮惟人类为世界之主宰。自天生日月,乃有昼夜之分,阴阳之别;盖地呈凹凸,才有雌雄之差,男女之异。天降甘霖,始有四海繁花硕果森林五谷;地涌川岳,方有九洲肥鱼美虾六畜百兽。劣汰优胜,万物精灵中惟有人独掌乾坤;喜怒哀乐,人世间演出几多悲欢离合之事。纵览历史,从古至今多少英雄豪杰演出一部文明史;横看人生,都市乡村无数普通男女各走不同之人生路。人生路,条条通黄泉。长也罢,短也罢,何惧荆棘遍地,哪管坎坷崎岖,只低头匆匆赶路,猛抬头,已近阎王府。悔也罢,恨也罢,一切皆成过眼烟云,烟消风住。人生路,多少人为金钱误,钱财皆为身外物,生带不来死带不去,精心聚财又何苦?人生路,多少人为子女苦,屙屎拉尿多艰辛,讨了老婆忘父母,一代欠下一代债,如此循环真糊涂。人生路,多少人梦求功名促,十年寒窗无人问,一鸣惊人万人慕,功成名就手莫伸,一旦伸手断前途。人生路,多少男儿为美色误,花儿哪得百日媚,二八佳人也终憔悴,爱美之心人皆有,岂能单恋美色把青春赴?人生路,英才豪杰传千古,乱臣奸贼臭万户。无名百姓无所求,但求平安走完人生路。人生路,我你他,各走一截短暂的路;儿孙们,代代延续不尽的路。竖看人生,死死生生;倒观人生,忙忙碌碌。忙碌何为?为财,为利,为权,为名,或为填饱肚皮免饿死,或流芳百世,或遗臭万年,不管为哪桩,是非功过任评说,一切莫忘为人类服务。生死何故?顺生,难生,偷生,时时有新生命降人间;病亡,事故亡,年老亡,刻刻有人儿离世上。添儿郎东家报喜喜洋洋,失栋梁西家悲哀哀戚戚。是喜,是哀,是笑,是泪,生生灭灭难违拗。自古人人求长寿,活到百岁几人有?天才、文才、将才、栋梁才,猝然死去太可惜;乞丐、无赖、流氓、社会渣滓,难熬光阴嫌日长。古代忠良多命短,宏图未展赴九泉;秦桧严嵩倒寿长,苟活世间数十年。噫,你道这人间公平不公平?公平也罢,不公平也罢,自古人间多憾事。寿长命短谁也不知晓,生命之每日皆属于你,管他寿长,管他命短。看今日世界多美好,也不枉到这世上走了一遭。
二毛读完,连声称赞:“奇文,奇文。”他从衣袋里掏出钢笔本子就抄了起来。
“抄什么呢,多费事,照张相不就得了。”大毛从背囊里取出了照相机,对准碑文照了张相。
“你照你的,我抄我的。”二毛说。
过了一会,二毛抄完了,提议:“咱往那边找去吧。”
他们沿着小路往右拐,来到大樟树前。树洞引起了他们的兴趣,他们先后钻进树洞里探出头来照了相。离开大樟树,他们走过“独木桥”,来到“知青点”前。他们见房间没上锁,一个个房间推进去看,只见各个房间都收拾得挺干净,却不见那姑娘的影儿。
“想是她发现有人来,躲起来了,不肯见人。”二毛猜道。
“也可能是。这地方比起鸭嘴岩好多了,以前只看到画画中有‘小桥流水人家’,这儿哪点输画儿中画的?要不为赚点钱,咱搬到这儿来住多好。”大毛说。
“哥,我看这儿虽然没有桃花,却不输那桃花源。将来咱老了,干脆搬来这儿住,再种上一片桃花,这儿就成了实实在在的桃花源了。”二毛笑道。
他们站在屋前空地照了几张相,又前后左右转了转,怀着难舍的心情离开了。他们回到亭子,歇了一会,继续往上登。他们上了山顶小店,向中年妇女买了面包矿泉水,跟她聊了起来。大毛问:“大婶,你知道半山亭子有个卖茶水的姑娘吗?”
“知道,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子。往日她隔些日子就上我这儿来买点东西,最近好长时间没上来了,前几天我问了从山下上来的人,都说没看见她在亭子里卖茶水。你们刚才没看到吧。”中年妇女说。
“没看到,我们还到她住的房子去找过,也没找到。”二毛道。
“你们认识吧。”
“不认识,听说她是位奇女子,想拜访一下。”二毛又道。
“那女子胆子够大的,那地方够偏僻的,从前住着知青,十几个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当然不怕,如今她一个人敢住,真不敢想像。那儿不像我这儿靠着公路,每天都有汽车上下山,我又是一家子住这儿,热闹多了。”中年妇女说。
大毛二毛跟中年妇女又聊了会。这时,一辆卡车从山上下来,他俩急忙拦住了,上了卡车下山去了。
大毛二毛离开八千三百坎后,各忙各的了。这天,二毛又回到老家,晚上兄弟俩又睡在一起,聊起了天,二毛又谈起了八千三百坎的话题,说:“哥,咱打那儿回来后,我把所见所闻告诉了报社的一个记者,前些日子他往那个方向去采访,抽了个时间上了八千三百坎。听他说,他到了半山亭,没见到那女子,却发现石碑上的字被人用泥巴糊上了。他上了山顶小店,问那中年妇女,她告诉他,不久前那姑娘又回到半山亭卖茶水,还上山顶小店采购,并对她说:‘大婶,我原以为那石碑上有了字,上山玩的人多了,生意好了,挺高兴的。以前游客喝完茶水就走,现在呢,喝完茶水又看碑文,一待就是老半天,有的男人不停地看着我,有的小伙子问我结婚了没有,欲向我求爱,清静的地方变得不清静了。我用泥巴把碑文给糊了,那儿要再不清静,我想往别的地方走走,天涯海角总会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那姑娘把碑文的字糊了,卖了几天茶水,就不见了。‘那她上哪去了呢?’记者追问。中年妇女回答:‘或许她走向大山的更深处,或许她又回到了尘世间的人流中去。’”
“二毛,我看这姑娘不论上哪儿,她毕竟还活着,比达通和彩雯有福气。不知怎么搞的,我心里头老挂着他俩,他俩就那么离开了,太……”大毛叹息着。
“是啊,我又想起八千三百坎那段碑文,人生的路就这么难走,人的一生要是把握不好,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我发觉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摆脱不了掉进墙内的感觉,你看那姑娘到了那么偏僻清静的地方,那比寺庵还要偏僻还要清静的地方,也还是受不了这种感觉的困扰,还是要往外走去,更不用说被困在繁华闹市中的芸芸众生了。”
“二毛,你现在有机会耍笔杆子,为啥不把这种人人都感觉到的而又没人去写的体验写出来呢?”
“我是有这个打算,只是怕写不好,被人笑话。”
尾声(终)
一晃眼快一年过去了,歹仔在文家慢慢儿长大了,他开始学站立,学走路,平日里老文婶、若冰轮流看护,有时垚垚也抱着他看电视。老文婶、若冰教他说话儿,他只学会叫“爸爸”。垚垚有时让他骑在肩脖上在院子里兜圈圈,他会用小手抓住垚垚的头发喊“爸爸,爸爸。”“我不是你爸!我不是你爸!”这时垚圭就把他从肩脖上放下来,冲着他嚷道。
若冰在院子东侧棚下踩着缝纫机车缝尼龙网,她听见了,呵斥道:“垚垚,你又说胡话了,你当爸爸就当爸爸呗,咋说不是他爸爸?你再胡说,我可要不客气了。”
文家人弄不清歹仔出生的准确时间,就把一年前阿丕抱他来的那天当作他的生日。歹仔一周岁生日到了,这天,文家请来了老白婶一家子彩霁一家子还有阿丕,在自家备了两桌酒菜庆贺。若雪提着一盒生日蛋糕一包玩具和老白婶、岚岚一道来了,她放下礼品,从老文婶手中把歹仔接过来抱,亲了亲他的小脸蛋,逗他笑,跟他说话儿,玩了许久,才把他交还给老文婶。
中午,达理没回家来,若冰从厨房过来,对大家说:“阿理看样子不会回来了,不用等了,咱们吃吧。”厅堂里摆了两张八仙桌,大家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吃了起来。
忽然,一阵风从石苔巷刮过,文家虚掩的院子门被吹开了,阿丕正面朝院子门坐着,他隐隐约约看见一位年轻的女子正站在门口朝院子和厅堂内张望着,他感到有点眼花,用手背揉了揉眼,定睛看去,只见她那宽亮的额头,白皙的脸儿,往后拢扎成一绺的乌黑长发,那容貌那身段子多像彩雯。她微笑着,两颊露出了一对深深的酒窝儿。
“彩雯!彩雯!”阿丕举起了手中的筷子,朝院子门口指去,叫道。
众人被阿丕这一声叫喊,全都朝院子门口看去,那女子连忙转身朝巷子口外走去。众人虽不曾看清楚,但见她样子挺像彩雯,都从厅堂里跑了出来,想把那女子叫进来看清楚再细细询问,不料那女子顺着巷子快步小跑起来,她倏地出了巷子口,上了大街朝南去了。众人跟着就追,追出了巷子,追上了大街。
众人正在大街上追赶那女子,忽然,垚垚“噗”地一下跌倒在地上,众人急忙上前扶他起来,再往前一瞧,那女子早不见了踪影。
“碰墙了!碰墙了!”垚垚嚷嚷道,并用手摸着额头。
“墙?在哪?在哪?”众人顿感诧异,一瞧垚垚的额头,果真肿起了一个包儿。
大家沮丧地往回走去,回到了文家,老文婶正抱着歹仔站在院子里等着,刚才她留下来看家。大家站在院子里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开了。
“彩雯也真是的,走了一年多了,让我们好找!我原以为她就这么没了,她到底还活着,我也宽心了。今天来了也不见见面,就这么又走了,唉……”彩霁又高兴又伤心。
“她不是彩雯,我看她是储金会那女的。”垚垚说。
“垚垚,你看花眼了,她是彩雯。这女人到了家门口也不进来看看歹仔,把亲骨肉都不认了。”若雪用不容置疑的肯定口吻说。
“我没看花眼,她真的不是彩雯,是储金会那女的。你们说刚刚这门口站着几个人?我看见了两个人站着。”垚垚又说。
“站着两个人?明明就那女子一人。”众人感到又惊又奇。
“我看见了那个算命道士,他跟储金会那女的一块站在这院子门口,是他拉着那女的跑,我追着追着就撞墙上了。”垚垚说完伸手摸了摸额上的肿包。
“奇了,道士、墙,我们咋都没看见。”众人愕然相觑。
“我亲眼看见那算命道士,他跟那女的跳过墙去了,我跳不过去,撞墙上了。”垚垚十分肯定地说。
这时,老文婶、若冰招呼大家进去,大家走进厅堂又坐下来喝酒吃菜,继续谈论着刚才的奇事儿。刚才站在院子门口若隐若现的女子是彩雯还是林香,大家谁也说不清楚,谁也无法断定。
巷子尽头那堵爬满枯藤缀满苔藓的石墙依然矗立着。也许有一天这石墙将由于风雨侵蚀而坍塌,也许有一天它将被拆除,取而代之的将是高大雄伟的新墙。也许它就这么永远地矗立在那儿,目睹着石头镇的世代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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