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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左耳-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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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那时的她,不会让我感觉讨厌。

“张漾,我们正在跟你爸爸商量你们去北京读书的事情呢。”蒋皎妈妈说,“他说他就不去送你们了,蒋皎他爸也忙,就我一个人送你们去吧,我们家在北京有房子,你们周末可以去那边住……”

“好。”我笑眯眯地说。

“蟑螂,你吃过饭了吗?”蒋皎问我。

“吃过了。”我说。

“吃什么的呢?”她总是这样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拉面。”

“拉面怎么会有营养!”蒋皎妈妈叫起来,“走吧,我们还没吃饭呢,一起出去再吃点东西,最近有家新开的川菜馆不错噢,就在义正路上,离这里不远。”

“走吧。”蒋皎拖我。

“不去了。”我打着哈欠说,“今天站一天柜台,累死了,想睡觉。”

“你又去卖手机啦!”蒋皎叫起来,“不是让你不要去的吗?”

我瞪她一眼,她闭了嘴。

“阿姨你坐坐,我去洗个澡。”我招呼打完,就拿着汗衫进了浴室。蒋皎跟着我一直到了浴室的门口,我问她:“要干嘛,难道想看我洗澡啊?”

她嘴一咧说:“怎么了,又不是没看过!”

“去外面等着我!”我说。

她依然站在门边不走:“蟑螂,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要是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不会去找我?”

“你说什么?”我装听不明白。

“我就喜欢你这种坏坏的脾气。”她忽然笑起来,抱住我说,“你真的好有个性呃。”

我的脑子里却忽然闪过那双清澈的眼睛。我有些艰难地推开蒋皎,哄她说:“好啦,洗完澡出来陪你!”

她终于放开了手。

那晚,蒋皎陪我睡在我家那张狭窄的小木床上,床一动,就咯吱咯吱地响。蒋皎抱着我不肯放手,然后,她开始莫名其妙地流泪,眼泪流到我胸前的皮肤上,痒痒的。我还是没有任何欲望。她反过来安慰我说:“没事的,蟑螂,我们离开这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没事的……”

在她的喃喃自语中,我沉沉睡去。

半夜我醒来,发现蒋皎并没有睡,她坐在我小屋的窗边,穿着我的大汗衫,在抽烟。她抽烟的样子看上去很老道,但她并没有当着我的面抽过烟。

我撑起半个身子来看着她,她的卷发,还有她黑暗里那张脸的轮廓。我知道,这个任性的女孩给了我很多的东西,她为了爱情受尽委屈,我都知道。

听到响动,她转过身来,透过月光,我看到她在流泪,大滴大滴的眼泪,无声地从她的脸上流下来。

“你怎么了?”我问她。

“我看到一颗流星。”她说,“嗖一下,就过去了。”

我伸出手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过来。

她灭掉烟头,重新回到床上。贴紧我,她的身子是冰冷的,我不由自主地搂紧了她。

“蟑螂,我是心甘情愿的,我知道我斗不过她,但是没关系,她已经不在了,我愿意跟一个灵魂斗到底,我心甘情愿,再苦再痛我也坚持到底。”

“别胡说!”我骂她。

“好,我不胡说。”

我吻了一下她的面颊,她伸长了手臂抱住我。小木床又开始咯吱咯吱地响起来,我拍拍她的背说:“睡吧,以后别抽烟了,烟抽多了牙会黄,皮肤会老,多难看啊。”

“蟑螂我漂亮不漂亮?”

“漂亮。”

“我温柔不温柔?”

“温柔。”

“那你爱我不爱我?”

“……爱。”

“我会爱你一辈子。”

“唔。”

……

她终于睡着了。而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我从小木床上爬起来,坐到窗边,蒋皎刚才坐过的位置,我拿起烟盒,发现蒋皎将我所有的烟都抽光了。我把空烟盒一把扔到窗外,天空很黑,没有蒋皎说过的那颗流星。透过窗玻璃,我忽然发现我的手机蓝色屏幕在闪烁,看样子有未读的短消息。我转身拿起手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只有两个字:晚安。

我想我知道是谁。

李,珥。

不过我知道我肯定不会主动再去找她。

我就要走了。离开。

蒋皎说得没错,离开这里,一切都会好起来。

张漾3

我在车站再一次看到李珥。

她们一大家子人,是来送尤他的。

尤他看到我们,很高兴地说:“我们是一趟车吧,这下好了,我还怕路上没人说话会寂寞呢。”

蒋皎油嘴滑舌:“能和状元同行是我们最大的荣幸。”

旁边有人插话,应该是她的母亲。她说:“李珥,你要好好努力,明年就看你的了。”

她还是绷着那张小脸,不说话。也不看我,好像我跟她从来就不认识一样。

上了车,尤他刚好和我们一个车厢,我们把位子换到了一块儿,蒋皎八卦地问尤他:“刚才那个小妹妹是你女朋友哇?”

“不是啦。”尤他说,“她是我表妹。在我们学校读高二。”

“高二?”蒋皎惊讶地说,“她看上去好小,就像个初中生一样呢。”说完又推推我说:“蟑螂,你说是不是啊?是不是看上去很小啊?”

“谁?”我装做一脸茫然。

尤他插话:“我们说李珥呢,你上次不是见过她的吗?”

“哦。”我说。

然后我倒头就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手机里有条末读的短消息:祝你一路顺风。我看了看手表,是夜里十一点,火车摇摇晃晃,蒋皎和尤他都睡着了。我跑到列车的接口处去抽烟,然后我拿起电话来拨了那个手机。

手机很快有人接了,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估计是怕被她家人听见。

“我是张漾。”我说。

“我知道。”她说。

“我到了北京应该会换号码,是把新号码发你这个手机上吗?”

“是的。”她说,“我把尤它的旧手机借过来用了,不过我不常开机,今天是例外。”

“为什么是例外?”

“因为我要等你电话啊。”她说。

“见鬼,你怎么知道我会给你打电话?”

“我不告诉你。”她又来了!

“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我会的。”她说,“明年,我也要上北京去读大学。”

“好。”我说。

“也许我会给你写信,也许不。”

“随你。”

“那……再见。”

“再见。”

我挂了电话,看到蒋皎站到我身边,她冷着脸问我:“你鬼鬼祟祟的,在给谁打电话呢?”

“我爸。”我说。

“他都不来送你。”蒋皎撇嘴。

我不说话,她又说:“没见过这样子当父亲的。”

“你他妈闭嘴!”我骂她。

她不说话了。火车摇晃得更厉害了,蒋皎一下子没站稳,好在我一把扶住了她,她倒到怀里,咯咯地笑起来,大声地说:“真快活啊,终于离开啦!呜啦啦……”

有一阵子,我真的以为我忘了过去了。

那时我刚到北京不久,生活过得很有规律。白天上课,晚上替两个初中生做家教,周末的时候,和蒋皎泡在她家北五环边上的房子里看DVD。没有人替我们做饭,我们就到超市买一大堆速食的东西,吃得肠胃没有丁点儿感觉为止。

蒋皎开始明目张胆地在我面前抽烟,壳子精美的外烟,我抽不惯,我还是抽我的红双喜,又便宜又实在。我们基本上一周见一次,长时间地抽烟,看片子,在凌晨三四点进入梦乡,次日中午醒来,继续抽烟,看片子。

蒋皎酷爱看韩剧,但因为我不喜欢,她也迁就我看警匪片,我看警匪片并不挑,美国的,港台的,大陆的,只要有枪战就行。蒋皎说:“我一到周末就到音像店买一大堆,老板以为我是买来做生意,租给学生们看的呢。”

“那就租呗,”我吃着一碗泡面说,“可以赚钱干吗不赚?”

蒋皎瞪我一眼:“我丢不起那个人!”

得,暴发户的女儿,随她去。

蒋皎趴到我肩上来:“蟑螂,读书真没意思,我想退学了。”

“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我想去唱歌。”

我吓一跳:“谁替你出的馊主意?”

“有人跟我爸说,说我形象,歌艺都不错咧。”

“是你爸的钱不错!”

“你别扫兴!”她推我,跳到我前面,手把腰撑起来,摆个POSE说:“看看我,有没有明星的样子咧?”

“有!”我说。

“那等我做了明星,你当我的经纪人!”

“不当。”

“好啊好,不当就不当,你当我的老板!”蒋皎又趴回我肩上,“蟑螂,我告诉你,我们学校有男生追我,一天十个短消息,我好烦哦。”

“让他发我手机上,我替你烦。”

“哈哈哈。”蒋皎仰天长笑,“你老实交待,有多少女生追你啊?”

“没数过。”我说。

“呜呜呜,你不许变心。”

“想变,没空。”

“那你都忙啥?”

“忙着泡你啊。”我说。

“死坏死坏!”她倒到我怀里来。接下来的事情当然是顺理成章,关键的时候,蒋皎拿了一个避孕套,隔在我和她的唇边,娇嗔地说:“亲爱的,你忘了这个。”

我把避孕套从她的手里抽出来,扔到了一边。

“不行,不行。”她有些怕,坚决不同意。

我从她身上滚了下来,躺在地板上,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蒋皎靠了过来,她趴到我身上,轻声对我说:“好吧,蝉螂,只要你高兴,我同意。”

我推开她,起身说:“饿了,我们出去吃饭吧,再吃泡面我会吐的。”

她在地板上坐了一会儿,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听话地穿上了衣服,跟着我出去了。

那天晚上,我和蒋皎在她家附近的一个小餐馆吃的饭,我们吃得很多,吃得很饱,也吃得很舒服。我们俩还喝了一瓶啤酒,杯子碰来碰去,跟天下所有最亲密的情侣看上去没什么两样。但我知道我们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当然问题不在蒋皎那里,问题出在我身上。

“蟑螂你是个坏人。”蒋皎把杯里的啤酒全干了,微红着脸对我说:“看我今天晚上怎么收拾你。”

但实际上那天晚上我们最终什么也没有做成。问题还是出在我身上,我怎么也不行。蒋皎安慰我说:“没关系,听说有不错的药。”

“胡说八道什么!”我呵斥她。

“嘻嘻,我知道你是太累了。”她好脾气地说,“要不我们睡吧。”

我的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是短消息。我把手机从蒋皎那边的床头柜上拿过来,看到上面有则短消息:北京冷吗?照顾好自己。

没有落名。

蒋皎偏着头问我:“谁这么关心你?”

我想了一下说:“不知道。”

“新女朋友吧?”

“发什么疯,我女朋友不是你吗?”

蒋皎从床上跳下去,手指着我:“张漾,我要听到你说实话!你当初喜欢上吧啦的时候,你不也是瞒着我的吗,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心里很清楚,你有了别的女人,你不爱我了,我只是不明白,不爱就不爱呗,你为什么还要欺骗我!”

“别闹了!”我说,“睡觉行不行?”

“不,我就闹,我就要闹,你不说清楚我闹三天三夜!你说,这人到底是谁?”

“你他妈有完没完?”

“没完!”蒋皎把她的睡裙扔到我头上,“我知道一定是个婊子,我知道,你他妈就喜欢婊子!”

我伸出手,干净利落地甩了她一耳光。我不打女人,但疯子是一定要打的。打完后我起身穿衣服。蒋皎见我真来火了,又跳上床来,抱住我说:“算了,我不计较了,我们睡觉吧。”

睡就睡。

我倒头就睡。

可短消息在这时候偏偏又响了,还是那个不留名的人。这一回是一个问句:有些事,有些人,是不是如果你真的想忘记,就一定会忘记?

蒋皎把眼睛闭起来,倔强地不来看我的手机,用半边微肿的脸对着我。

我把短信删掉了。

我知道,是李珥。

她知道我的新手机号。

我没有回信息,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上帝作证,我是真的想忘记。但上帝也肯定知道,我没法去忘记。

十二月到来的时候,我已经开始适应北京的天气。

偶尔上网,信箱总是空着。只有一次,收到李珥的信,她只是简单的问候,我回了信,还是那句老话,让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她久不回信,估计是高三,上网的时候也不多。

我没有想到的是,我会再见到黑人。

那天我到一家写字楼去找工作,那里有家网络公司招人,我想去碰碰运气。那是一幢很气派的大楼,我刚到楼下就看到黑人,他穿了保安的制服,戴着白手套,看上去人模狗样,正在指挥人停车。我把帽沿一拉,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网络公司的人很客气,接待我的是一个矮个子的小胡子,他很客气地告诉我,要招的人昨天全招齐了,让我下次动作快一些。

“好的,下次我一定坐火箭来。”我说。

小胡子乐呵呵地跟我说再见,我坐电梯下楼来,经过大门口的时候,被人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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