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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爱上一只唐朝鬼(人鬼情系列之六)-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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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一愣,“原来叫什么?宜兴不就叫宜兴了?”
  黛儿现学现卖,架势可端得十足,清清嗓子一板一眼地说:“宜兴,原名荆溪,自清末改名宜兴。老板这把壶是宜兴紫砂不错,可是,却不是明朝的,而是今人仿制的。老板,我说得不错吧?”
  老板脸上一呆,态度郑重许多,也不驳回,反而恭恭敬敬拱了拱手:“姑娘细说说,今天到底想看什么样的货色。要说我的壶,种类多是多,可都在库里,不能一下子拿那么多,姑娘说准样子,我让人取去。”
  黛儿笑得更媚:“老板眼光又好心思又周到,一进门就跟我推荐什么梅花壶啊加彩壶啊,肯定是看出我是什么性格的人了。这会儿才想起问我要什么,不是装假吗?其实刚才你推荐的这两样都不错,只不过,我要的是年代久釉色齐的好货色,是真旧,越旧越好,价钱不是问题,就只别蒙我冤大头就成。”
  “痛快。既然姑娘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生意反倒好做。”老板一挥手,“把前儿新进的明代加彩提梁壶给这位姑娘请出来。”
  黛儿听见,反倒愣了。我知道她只是吹牛皮过瘾,嘴上吹得大气,口袋里却是不争气,什么“价钱不是问题”,根本是“扎势”唬人,真有好货,她还真买不起。
  然而伙计已经把货取了来,老板份外郑重,特意开了顶灯让黛儿细看,又小心翼翼地去掉壶嘴倒置台上,指点着:“姑娘请看,古时候真正的好壶讲究倒悬一条线,就是这壶口、壶柄、壶嘴平齐一条直线。您再看这款识,姑娘刚才连宜兴原名荆溪这种学问都清楚,不会不知道明朝人做壶落款喜欢连年代加制壶人名字都落上,您看这印识虽然模糊了,可是这‘明万历’仨字儿可还看得清,这是一把真真正正的明朝小壶啊!”
  黛儿爱不释手,但仍然忘不了褒贬:“釉彩这样粗糙,说是明朝壶,怎么信得过呀?”
  老板不高兴了:“这釉彩还粗糙?您看看这光泽,看看这纹理,细腻莹润,别说姑娘这样的行家,就是外行也看明白了,这种彩,一望而知不是哥窑就是钧窑的釉活儿。”
  黛儿辞屈,嘴里却不肯示弱:“怎么就知道是哥窑的钧窑的?就算真是哥窑,现在仿的也多的是。这款识也说明不了什么,现代人一样可以刻个年号,说陈曼生也行,说时大彬也行,说徐友泉也行,说陈鸿寿也行,那还不是凭人一把刀随便刻吗?”
  我听得忍不住摇头,黛儿哪儿是在买壶,根本是在卖弄学问,连陈曼生就是陈鸿寿也不知道,还要信口开河,强辞夺理。好在老板也不知道,否则这丑可就出大了。
  然而老板虽然听不出她的语病,却看得明白她是在无理取闹,板了脸发作起来:“姑娘今天到底是来买壶呢,还是来砸场子的?要诚心买卖,咱们好来好去;要是闲着没事儿跑我这儿闲磕牙儿逗贫,姑娘请了,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我这儿还得做别人的生意呢。”
  黛儿下不了台,脸上涨红起来,悻悻地将壶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又以指轻轻叩击,其声如金石,果然是把好壶。但是我听出那声音中似有杂音,不禁微微皱眉。黛儿一直盯着我的脸色,这时赶紧碰碰我手肘说:“怎么样?你看看这壶是不是真的没问题?”满眼渴望,巴不得人家壶是假货。
  我不禁好笑,取过壶来自壶身自壶底依次轻轻敲击,发现壶口、壶嘴、提梁都是以金属包镶,并不是纯粹的紫砂制品,不禁凝神细听。
  黛儿望着我的时候,老板也一直死死地盯着我,这时候察言观色,主动解释:“这把壶在容易破损处包镶黄铜,是怕碰破的意思。要说古人的技术,那真是没法儿说,你说它这黄铜和紫砂土包在一起,怎么就一点看不出来呢?要不怎么说这壶好呢?这以前的好壶,越是珍重的才越要讲究包镶呢,这才显得矜贵。我猜呀,这字儿虽然看不清,可是一定是大师制的壶,说不定就是这位姑娘刚才说的什么陈曼生时大彬的壶,因为难得,所以包了黄铜。我听说哇,还有的壶用真金包镶呢,那就更贵重了。两位姑娘是行家,我不跟你们说假,要是外行,我就告诉他这是金的……”
  不待他说完,我微微一笑打断:“老板既然不说假话,怎么又跟我们说这是明朝的壶呢?”
  “这就是明朝的壶啊。”老板急了,“姑娘,你这话里有话呀,天地良心,我向人家进货的时候就是按明壶的价儿,你不信,我把底帐拿来您看。您要,原价儿拿去,咱交个朋友,您不要,起脚儿走人,别编排我这壶不是真旧。”
  “老板别急呀,你听我姐说完。”黛儿连忙娇滴滴一笑,又推推我,“姐,你说这壶不是明朝的?”
  “我只知道,包镶技术是打清朝末年才有的,始创于朱石梅。明朝也有包镶壶么?倒没见识过。”
  “哈,你还有什么话说?”黛儿笑起来,“老板,你是不是打了眼,被人家宰了?你们行话儿怎么说来着,‘打了一辈子雁,倒让雁叼了眼,’哈哈!”说得老板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旁边小伙计也都噤了声,半天不说话。
  黛儿得理不饶人,仍笑嘻嘻地说:“老板,你是愿意继续留着这壶等那不懂行的冤大头上门啊?还是照新壶的价格割爱让给我呀?我也不让您做难,您开个价,我能出我就出了,不能出,您就自个儿留着,慢慢再等那肥的来。”
  老板却只是满脸死灰,半天不言语。看来这回老板确实没说假,真是按明朝壶进的货。
  我不禁后悔太过刻薄,拉拉黛儿准备离开,那老板却突然喊住了我们:“姑娘,你既然喜欢,你就拿去,至于价钱,您是行家,您看着给好了,我绝不计较。”
香港阁楼里的旧报纸 
琉璃厂奇遇让黛儿十分得意:“幸亏你知道什么朱石梅,拆穿它不是明朝真旧,白捡一个大便宜。”
  我却只是闷闷不乐,古董行里惯例,行里人“打眼”是最丢人的,做买家的自己明白骗外人可以,自己不明白被人家骗了却是奇耻大辱,老一辈的玩家一旦打了眼,什么也不必说,悄没声儿把东西砸了算数。这老板年纪不轻,虽然不至于像老辈人那么在乎,可是也还看得很重,当着伙计的面被我们两个小丫头教训了,只怕半个月内都要寝食不安。
  “我也不能断定它不是真旧。”
  “什么?”黛儿吃惊,“你不是说包锡是清末才有的吗?”
  “那是不错。可是也不排除一种可能性:就是壶确实是明壶,只是后来崩损了,近人采用包镶工艺细心补救,壶是旧壶,镶却是新镶。虽然不再像整壶那么值钱,可是毕竟是真古董。”
  “那更好了,你几句话把一件真古董用赝品价钱买了来,还不值得高兴?”
  “你是高兴了。可是你想想那老板呢,他可是在伙计面前丢尽了脸面,而且只怕以后都没有自信再吃古董饭了。你看他今天巴不得我们赶紧走的样子,就好像看到世界上最可怕的事物一样,心里不知难受成什么样子。”
  “谁叫他学艺不精,活该!”
  我看看黛儿,她有一双最美丽灵动的眼睛,深邃如夜空,时时仿佛有灵魂在深处舞蹈。可是实际上她却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女子,不懂得爱人,也不懂得尊重人。我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告诉她要学会体谅别人的心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她不会听进去的。
  可是我的心始终不安,越来越后悔自己逞一时口舌之快而陷他人于不义,久久不能释怀,对黛儿也亦发疏远。
  黛儿不明所以,只当我还在为何培意鸣不平,不久便明白地向他提出分手。
  就在宿舍里,当着我的面,黛儿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有一种少见的严肃和认真,一字一句地说:“何培意,也许我早就该告诉你,但是你现在知道也还不晚——我根本不喜欢你,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很好,很有前途,但我们两个不来电。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交往了。”
  何培意的脸在那一刹变得惨白,眼中空洞洞的,仿佛什么都没有了似的。
  他说:“你何必要说呢?”
  多年以后,再想起这一段往事,我仍然不能忘记何培意当时的神色与语气。
  何必要说呢?
  我不禁后悔自己的多事。
  当时还以为何培意自欺欺人,愚不可及。但是也许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更清醒,也都更了解自己的处境,只不过他不愿去追究真相。他宁可固执地认为黛儿是天下最纯洁高贵的女子,配得上他为她做的一切。
  当他这样信着这样爱着的时候,不是不快乐的。
  尤其成长后看到太多勉强凑和的婚姻后我更加不敢嘲笑何培意呆。
  为恋爱而恋爱总好过为结婚而结婚。
  何培意走后,黛儿问我:“现在,你愿意原谅我了吗?”
  我不忍心:“没有婉转一点的方式吗?”
  “结果都一样,方式又有什么区别。”黛儿坐下来,揽住我的肩,“艳儿,我只怕失去你这个朋友。从小到大,我身边的男孩子多得烦人,可是知心女友,却一个也没有。我真的很珍惜你。”
  我想起城头的秦钺,想起我整个寂寞的童年。其实,我又何尝有过什么知己朋友?
  黛儿是第一个主动走近我的同性,无论是在她之前还是在她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如她活得那么真实灿烂丰富多彩的女郎。有时候我想,我之所以那么爱黛儿,就是因为她可以做一切我不敢做的事情。抽烟,喝酒,和随时遇到的任意一个男子调情,而毫不担心后果……这些,都是我做不到的。我的身世与成长环境不容我放肆。我的整个童年充满的,是克制、幻想、寂寞、和各种古董资料,同这个时代完全脱节。
  我从来没有小过。一生下来就是一个千年的妖精,委身于一个童年的躯壳,度过恒久寂寞的生涯。
  到这个时候和黛儿才算真正言归于好。
  
  暑假临近时,黛儿提意:“今年假期你不要再接家教了,我们去香港旅游怎么样?七日游才几千块,便宜得很。”
  我摇头:“便不便宜看对谁而言,要我看,1000块已是天文数字。”
  “又不是要你自己拿,我请客好了。”
  黛儿大方得很,无奈我承受不起。“古语说得好,无功不受禄,人穷志不穷,贫贱不能移,自尊不可售……”
  不待我慷慨激昂地说完,黛儿已不耐烦:“行了行了,谁要收买你那点可怜的自尊了?你也算不得无功受禄,你的任务是陪我嘛。伴游听说过没?跟家教也差不多,都是替人家带孩子。”
  “有你这么大个的麻烦孩子吗?”我忍不住笑了,“你还用得着我陪?裙下三千臣子巴不得一声儿,只怕不但不用你出机票,连你的机票也一块儿出了还说不定呢。”
  “我就是不想看见他们才要躲到香港去的。”黛儿搭拉着眼睛,吞吞吐吐地,这才道出实情,“阿伦上个月不知哪根筋不对,突然跑到我们家跟我爸妈提起亲来,我妈打电话给我,我当然不同意。我妈就跟他讲道理,说我还小,不打算考虑这回事儿。没想到,那混小子,当晚回去就吞了安眠药,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呀!”我大吃一惊,“救过来了没有?没什么后遗症吧?”
  “哪会有什么后遗症?统共吞了十几片,还没睡过去就后悔了,自个儿把他爹妈叫醒让呼120把他送医院洗胃去了。其实医生说根本用不着洗胃,可是他们家就这一根独苗儿,宝贝得什么似的,哪里肯听?反正有钱,扛折腾呗。洗了胃,还赖在医院不走,非说需要观察几天,又天天上门找我爸妈闲磨牙,是我妈让我出去玩几天,说可以去香港看看爷爷奶奶,顺便避避风头的。”
  我愣愣地看着她,倒有些替她叫冤。虽然黛儿朝三暮四游戏感情的确不对,可是毕竟也没有对谁许诺过什么,阿伦居然会演出这幕自杀闹剧来,未免小题大做。
  我由衷地说:“这次怪不得你,是他们无理。”
  黛儿点起一支烟,手腕上细细的银镯子互相撞击出丁冬的脆响,伴着她的无病呻吟:“世上男人与女人恋爱结合,大抵不会超过三种结果:一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自然心满意足;二是种瓜得豆,种豆得瓜,也未必没有意外之喜;最惨就是我这种,是种瓜也得草,种豆也得草,左右都是错。”
  我忍俊不禁:“黛儿我真是爱你。”
  “这世上也只得你一个人是真爱我罢了。”黛儿继续长吁短叹,“虽说弱水三千也只需一瓢饮,无奈你却不是我的那一瓢水。”
  我更加喷饭。
  
  暑假一天天近了,为了去香港的事,黛儿几乎同我翻脸:“你到底肯不肯陪我?”
  我犹豫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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