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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爱上一只唐朝鬼(人鬼情系列之六)-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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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叫,做出一副先天下之忧而忧,以天下事为己任,替天行道的英雄状。可是,你能回答我什么是道?杀了我就是行道吗?那么,武皇杀我祖杀我父又是什么?也是行道吗?我们上官家的人,世代效力皇室,最终却都不得善终。这只不过是因为我们跟错了主子。可是,又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不过是胜者王,败者寇,此一时彼一时而已。其实又哪里有什么正义邪恶?正义的天平,永远是倾斜的,有时倾向左边,有时倾向右边,我们不过是天平上的砝码,没有来得及做及时的改向;我们只是微如尘芥的皇室忠仆,在权力面前,完全无力选择自己的命运,而只有顺从命运,难道这就是错?这就该死吗?好吧,但愿你的剑在饱饮了我的鲜血之后,可以变得更锋利,更光亮,可以让你更畅通无阻地登上皇帝的宝座。可是你要记得,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你会因为自己对女人挥剑而羞愧终生。而我,则可以终于不再为人间的正邪对错而烦恼,不再为恩怨沉浮而彷徨,从此可以平静地安眠。让这些替人做嫁的诏书见鬼去吧,这些,根本不是我要说的话,不是我自己的声音,更不是我的意愿。只有我的诗文,我心血的结晶,才是真正的上官婉儿。当千百年后,你的骸骨与土木同朽,我的诗篇,却仍然会被百姓传诵,那时,你才会知道我是真正的强者!”
  周围一片死寂,可以听得清机器“咔咔”的轻响和人们的呼吸,那可怜的与我演对手戏的“李隆基”早已被我的长篇大论惊呆了,可是因为没有听到导演喊停,只好硬着头皮演下去,将一柄剑挥来挥去,看上去比个小兵犹有不如,哪里还有一朝帝王的气势。
  我用手拭去眼角的泪滴,轻轻背起一首诗:“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余。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欲奏江南曲,含封蓟北书。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
  风像水一样地流过,长夜将尽,而导演已经用手势下达了砍杀的最后命令。
  李隆基愣愣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剑尖寒芒发出异常清冷的光,冷得凄厉。可是不知为什么,他望着我,这一剑却只是劈不下去。
  蜡烛尚未成灰,然而泪水已经流尽。
  我凝视着剑尖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深深地,深深地注视着他,旧日的帝王,今天的戏子。忽然莞尔一笑,猛地扑向长剑,剑尖贯胸而入,胸前欲藏的红染料袋子被刺破了,鲜血淋漓而下,而我软软地倒下身去,宛如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
  
  戏演得太逼真了,那李隆基竟然失声惊叫,本能地冲过来将我抱在怀中。
  导演兴奋地大叫起来:“好!”
  全组人长舒了一口气,仿佛都才刚刚清醒过来,一切不过是戏。
  而“李隆基”犹自沉在戏中不能还魂:“怎么会这样。唐大小姐,劳驾你下次改戏前跟小的支会一声,不要把我显得像一只呆鸟。”
  我惶愧:“对不起,真对不起,是我误场。我重拍这一段好不好?”
  导演却喜出望外:“好一个‘千百年后,当你的骸骨与土木同朽,我的诗篇却仍然会被百姓传诵’。就是这种情绪!就这么演!这条不错,来,再拍一条,这一回,李隆基的表情要合作一点。”
  可是刚才那一番话我却再也重复不来了,只是按照剧本设定好的台词一板一眼地表演出来。导演懊恼:“怎么反不如刚才了?就是像你刚才那么演就好。”
  “我,我……”我为难。
  导演已经了然:“又是忽发奇想的是不是?但是你这种想法很好。上官婉儿说到底是一个诗人,咱们剧里过多地突出了她的政治家的手腕和才女的锐气,却没有挖出她诗人气质的深厚底蕴来。有你刚才这一番话,才真正把这个婉儿演活了。而且这个婉儿自己冲向长剑而非李隆基砍杀的细节改得也很漂亮,更煽情,也更有戏剧性。好,我们再来一遍,这一遍,我们重点补一条李隆基。还用刚才那个结尾,婉儿自刎,李隆基冲上前将她抱在怀里,给脸部一个特写,要表现出他内心的震撼与复杂。”
  
  戏拍完了,我的心却留在了剧情中。
  我说不清刚才那番剖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我自己有感而发想替上官婉儿说的,还是那个死于一千三百年前的孤寂灵魂借我的口说出来的。但是我却清楚地知道了,如果婉儿当真在天有灵,这必然是她最后的心声!也必是李隆基在面对一代才女横死剑下的真实感受。
  也许,这才解释了为什么李隆基会在手刃婉儿、登基为帝后,又亲命集贤院学士收录婉儿诗文结集成书,并在诗序中盛称其“明淑挺生,才华绝代。敏识聪听,探微镜理。开卷海纳,宛如前闻,摇笔云飞,或同宿构……”,这,便正是因为他为了杀死婉儿而感到愧疚悔恨了吧?
  这天晚上,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思念秦钺。我想告诉他,我懂得上官婉儿了。我懂得他所说的灵魂不死的真义了。
  那些闯入我脑中的不速而来的记忆,就是婉儿孤独地游弋在人间的伟大灵魂所形成的一种气息与心绪吧?它们遇到了我,被我所接收,于是我便有了婉儿的记忆,有了她的心绪、感情、气质,和才华。
  我替她说出了她想说的话,也就是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是的,我明白了,就像我被拾于大明宫旁的诡秘身世,就像那十八只经历传奇的镯子,就像总是忽明忽暗地闪烁在记忆的情节,都是缘,是冥冥中的规律与天道,是一种轮回!
  是秦钺,是秦钺唤醒了我沉睡的记忆,我同婉儿,其实本来就是一个人!
  秦钺说过,他平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屡行他对上官老师许下的诺言,照顾婉儿。
  但是现在我要告诉他,他不必抱憾,他没有食言,因为,他已经在我身上实现了他的承诺,我就是婉儿,他已经给了我足够的照顾与引导。
  他的智慧,他的爱心,所启迪于我的,比世上任何一种具体的照拂更珍贵,更实在。

倩女离魂
再回西安时,天气已经热起来。
  今年的夏天好像来得特别早,还没来得及注意桅子花的香味,也没有看清蜜蜂飞翔的姿态,甚至蝉还没有开始真正高唱夏的赞歌,夏天却已经早早地来了。
  西安城区到处都在大兴土木,修路或者建楼,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眼前金星乱冒,脾气越来越浮躁。有时早晨出门,刚刚从北关走到钟楼,已经眼见三四起小车祸接连发生,司机与交警都满脸地不耐,而行人连驻观的兴致也没有,都在忙忙地赶路。
  寂寞而青灰的天空上,连鸟儿也难得见到一只。
  这不是一个适合年轻男女约会谈情说爱的都市,到处都又脏又乱,生活圈子越来越逼挤,每个人认识每个人,可是人与人走得越近就变得越疏远,渐渐都戴了一张涂了粉又落了灰的面具,不大晓得以真实面目示人,倒不全是因为不肯,是根本不会。
  电视里每天在播着一部叫做《将爱情进行到底》的青春剧,收视火爆。
  其实之所以要“进行到底”,正是因为贫乏,所以要把爱情像珍稀动物一样保护起来,努力到底。
  每当华灯初上,城市里到处走着锦衣夜行的女子,在酒吧里寻找着一杯酒的缘份。
  只是一杯酒。在干杯之际或也有几分真情。但酒尽歌阑,也就算了。
  寂寞的车号是城市疲惫的鼾声。
  而城墙之上,却有着这个城市最后的爱情上演。
  我与秦钺,仍然在每月的十五之夜于城头相会。这段明知没有结果的感情,已经成为我生命不可割舍的一部分,血液那样贯穿我的全身。
  另一面,我与九问的见面也比以前更频繁了。只为,我需要他的安慰,需要他在大太阳底下对我实实在在的陪伴。我无法解释自己这种情感的游离,或许,是因为我越来越害怕孤独吧?
  九问说:“现在我倒觉得,咱俩可能是真的没戏了。”
  我看他一眼,不明白他怎么会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
  九问解释:“男女交往,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从不认识到认识可以有上千种途径,哪怕变成仇人打得你死我活都不要紧,俗话说不打不成交嘛。最怕就是感情升华,变成兄弟姐妹,那可就真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不信,你从这走路姿势就可以看出来。”
  我笑,觉得这种说法倒也新鲜有趣。可是东大街上情侣如云,看在别人眼里,我们也未尝不是情投意合的一对。
  九问不然,指着前边说:“才怪呢,你看,那紧紧挽在一起时不时交头接耳的才是恋人;那一前一后表情淡漠平静的多半是夫妻;那并排走着、时快时慢的,大概是刚认识不久正在试探阶段的男女;而咱们,这种谈笑风生,又熟络又自然的,就只能是红颜知己,革命战友了。”
  说得我笑起来,一边顺着他手指望过去,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禁愣住。
  是高子期!而他的臂上还挽着一个年轻的女子!
  我起初猜这大概便是他的妻子,可是年龄看着不像,那女孩分明比黛儿还要小上几岁。我于是又猜那是他妹妹,但两人举止亲昵,神情暧昧,令我无法自圆其说。
  照九问的说法,他们的关系只有一种解释,即是情侣。
  我禁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路尾随。
  他们没走多久就拐进了一家私营录像厅,我看一眼海报,片名叫做《春光乍泄》。
  大太阳下,我忽然愣愣落下泪来。
  九问安慰我:“也许他有他的理由。”
  “理由?爱可以有一千条理由,可是背叛,永远毫无理由。他背叛妻子已经是错,现在又背叛黛儿,他简直禽兽不如。不行,我一定要找到黛儿,我要告诉她,她爱错了他,她必须醒过来!”
  九问忽然脸色一变:“唐艳,你是不是认为,一个人一旦爱上了,就再也不可以爱上第二个人?”
  “当然。”我看一眼九问,又赶紧改口,“我是说如果两个人已经彼此有了誓言,就当然应该坚守承诺。”
  九问松一口气:“也就是说,有一天如果我爱上了别人,你仍然可以接受我做朋友了?”
  我惊讶:“九问,我一直当你做朋友。是不是你已经找到最爱的人了?是不是?告诉我,让我为你祝福。”
  “现在还没有,你放心,如果有一天我终于遇到所爱,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你。”
  我望着九问笑一笑。
  交往这许久,我对他脾气早已熟悉,对待感情最是属于“一瓶不响半瓶光当”那种,遇到略合眼缘的女孩子,八字还没一撇,他早已到处宣扬得天花乱坠,只差没说女孩明天就要卷铺盖倒贴上门;可是轮到他当真动了心,却反而含含糊糊,谨言慎行。好像眼下这般忽然庄重起来,八九不离十,是已经有了新目标了。
  
  当天夜里,黛儿终于主动打来了电话。
  我大叫:“黛儿,你想死我了,你现在怎么样?孩子出世了吗?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已经搬回北关了,一直联络不到你,西大街的房子还要不要给你留着?你怎么这么久不跟我联络?”
  问了十句不止,黛儿却只答了一句:“我已经回来了,就在家里等你。你现在能过来一趟吗?”
  “你已经回西安了?什么时候?怎么也没有通知我去接?”我又问了一连串的问题,但是这一次没有等她回答已经自己说,“我现在就过去,我们见面谈。”
  阔别半年,我终于又见到黛儿,依然纤腰一挪,风姿楚楚,倒比过去更加清秀空灵。已经换了睡衣,一件我没有见过的白底真丝睡袍,上面绣满蝴蝶。
  黛儿自己也是一只蝴蝶,舞得倦了,在风中失了方向。
  我问:“这么说孩子已经生了?是男是女?”
  黛儿不答,却反问我:“你见过子期没有?”
  我为之一窒,重逢黛儿的喜悦骤然降温。
  黛儿追问:“怎么?他过得好吗?”
  “好,很好。”
  我取出茶叶,泡了两杯新绿出来,一边犹疑着要不要告诉她实情。
  细白的瓷杯,青碧的茶叶,因了水的热力而浮起来,又缓缓沉下去,几度沉浮,终于水静茶闲,香气氤氲,一杯茶就成了。
  我端给黛儿一杯,问:“黛儿,你还是爱着他?”
  黛儿笑了,笑容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无奈:“爱,就因为这爱我才对人世充满眷恋。他是我在人间最大的牵挂,最后的信念。我爱他,并且依靠这爱而呼吸,生存。他是我的空气,是我的大海,没有他的爱,我将随时窒息而死。”
  “不,忘掉他吧,他不值得。”
  “爱没有值与不值。无论如何,我爱过了,我不后悔。”黛儿温和地制止我,“艳儿,你答应过不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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