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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六合剑(短篇,已完结)-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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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要的,是这个啊……”沈濬悠然抚了抚身后的剑匣,因为身量高,又仰着头,叫人瞧不清他的表情,“兄弟,你没这个,又怕什么呢?”
  那汉子心意却甚是坚定,只是拱了拱手作别,便拉着妻子走了出去。
  沈濬回到厢房,径直走向里间。
  “希苇?”他沉声唤着,却无人应答。
  他心下一惊,抢上数步,一掀被子,床上空落落的,并无一个人影。屋内还有着一股香甜的味道,沈濬闭目,凝神想了想,并未惊动任何人,径直去了后院。
  原本并排停着三辆马车,此刻只剩下两架。他嘴角微微一抿,目光却斜睨身后,语气平澜无波道:“敢问老丈,缺的那辆马车,可是华山及水道长的?”
  老仆举着灯笼,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方道:“咦,人走了么?”
  异样的光亮滑过瞳孔,沈濬不再答话,身法疾快如风向前方掠去。
  他从未奔得如此之快,六合剑的心法在体内流动,生生不息,如云舒卷。他要阻住及水,他竟敢掳走希苇!腊月的风声如刀,刮在耳侧,可他并不觉得冷,亦没有因为狂奔而觉得热,心法中说:“一阳来复,复旦天心”,就是这样么?真气在体内运转,煦暖融融,秋去冬来,寒暑往复,然而所有的感官却停留在这一刻,无冷无热——中和之境。这个境界,师父未到,希苇也从未习到,否则她又何至沉疴如此?
  不过小半柱香,他如一卷风,赶过了那对慢慢往前走的夫妇,远处道路茫茫,天之一角只有启明星黯黯闪烁。
  不远的地方,那辆马车横在马路中央,竟似在等着后边的人赶上来。沈濬收了心法,脚步渐缓,远远送声:“道长还在么?”
  干巴巴的笑声,一如这个时节路边的枯草,伏低了身段,劲风一刮,便碎碎成了数截。
  “沈少侠赶来得甚快。”声音中略有赞赏,及水道人慢慢从车厢中探身而出,手中扣着一个单薄影子的肩胛,“果然牵挂着师妹。”
  月色将三人、一车、一马的影子拉长,如同乱舞虬枝一般,鬼幻难测。
  “放开我师妹。”沈濬淡淡道,语气中不见惊慌,“既往不咎,我放你离开。”
  “少侠留下六合剑,我自当完璧归赵。”及水手指缓缓移向希苇风帽下纤细的颈间,“你我梁子在十年前就结下了。贫道倒从未想过要解开。”
  “道长,这六合剑,得了,与你无用。你执念至此,拿到了也会失望?”沈濬依然温言道,“月至中天,我师妹身体不好,你将她放回来,你便离开吧。”
  及水不再说话,手指慢慢扣紧,只略微用力,希苇便承受不住,低低一咳,挣扎道:“师兄……”
  此时两人相距甚远,沈濬若要跃起,虽有把握一击便中,却到底没有把握这须臾之间及水会否捏碎希苇脖颈。他并不挣扎,解开背后剑匣,用力掷过去,喝道:“接着。”
  及水道人伸出左手接过,另一只手依然扣在希苇喉间,笑道:“甚好,甚好。”
  “放开我师妹。”沈濬沉声道。
  “还得委屈姑娘一阵。”及水打开剑匣,拿出那柄黝黑长剑,手指轻轻抚上去,只觉得冰凉彻骨,便是自己功力深厚,犹觉得发寒。他心知定然是此剑无疑,握在手中笑道,“这位姑娘需得跟我走上一段,明日你沿路找来,必能寻到她。”
  沈濬负手立着,仿佛料定了他会这般说,微微一笑,道:“道长不要听六合剑心诀了么?”
  及水呵呵一笑:“自然是要的。只是不是此刻。”说着一揽希苇的腰,跃上骏马的鞍上,拂尘往后一挥,轻而易举的割裂开车厢,口中斥了一声便往前奔去。
  沈濬并没有往前追去,定定的站在原地,望着及水绝尘而去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却甚是悲悯。
  那对夫妇倒是赶了上来,见他站在原地,那汉子奇道:“大侠,你……”
  沈濬迎风立着,轻声道:“没人会在绿柳庄杀人了。你带你妻子回去吧,乐神医会看好她的病。”汉子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个年轻人。他虽不望向自己,可言语间自有一股叫人信服的味道,脊背挺得很直,好似狂风中的一棵绿松。
  “你们又回去了?”那年轻人大口灌下烧酒,脸上却并无多少快意的神情,只是略带怔忡,手中又拿了一根枯木,拨了拨炭盆。
  “不回去,我家婆娘的病,又是怎么治好的?”掌柜的笑,只是一双眸子太浑浊,映不出半分笑意。“他让我们回去……没骗人……真的没骗人。”

  及水万万料想不到,这般轻易便将六合剑夺了过来。马蹄声疾,他伸手点了希苇数处大穴,心中却在盘算着不知留在绿柳庄的亲信弟子有无将沈濬的师弟也一并抓住。六合剑的心诀,到时便拿这两人来向沈濬换取。
  他心中舒畅,狠狠的催了骏马一鞭。颠得狠了,希苇昏昏沉沉的往前甩去,及水大不耐烦,一手将她拉回来,动作颇为粗蛮,又嫌她风帽碍事,便一把扯了下来。
  少女的头微微向前靠着,一颠一颠,发丝如海藻般狂乱的飞舞。
  月亮渐渐从云层中钻了出来,大道上稀薄一层银光,如银匠细细浇在磨子上,平整微亮。一缕发丝刮在及水脸颊上,他只觉得微痒,极不耐烦的一把拂开,又狠狠的扯了一把。希苇啊的一声,慢慢从昏睡中醒转过来。
  月光无处不在,细密的蘸染在每一处上。及水道人瞥了一眼身前的少女,忽然瞧见了什么,心中有些诧异,一手稳住缰绳,一手拨开希苇的长发,查看她耳后的那块暗影。
  “我呸!原来是个李鬼!”及水辨识出那是一小块伤痕,新落下不久,还涂着伤药,不是傍晚林三娘刺伤的那一处还是什么?他适才摸进那厢房之时,只拿大氅卷了床上那人便走,想不到竟将那少年当做沈濬师妹劫了来。
  想必沈濬已经将师妹妥帖藏了起来,难怪刚才这般轻易就将自己放走了。及水心中想着,有些不安,也不知这小厮够不够分量换那心诀。
  他心中这般想着,勒下马,辨了辨前边三条道,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路边有个小酒家,棚边停了小小一辆驴车,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裹着大棉衣,正伏在桌上打瞌睡。
  “店家,此去长安该怎么走?”他翻身下马,随手将希敏搁在马鞍上,大声问道。
  “长安……”那伙计被吵醒,打了个哈欠道,“中间那条路。客官要租驴车么?”
  “不用。”及水往讨了口热水喝,正要往外走的时候,忽然有些迟疑的回头,问道:“小哥,怎这般面熟?”
  那小二揉了揉眼睛,借着灯光仔细瞧了及水几眼,哈哈一笑道:“道爷,俺见过你,前几日在绿柳庄外边。”
  “你赶着那架驴车?送人到绿柳庄是不是?”及水皱眉道,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怎么没有一道进去?”
  “哈,那年轻公子雇俺送他到庄口。啧啧……那一日死了多少人呐……俺魂都快飞了,赶紧就回来了。”小二显然还是心有余悸。
  “那日是你赶的车?”及水回头看了一眼马鞍上横着的那瘦小身影,咕哝道,“我以为是他。”
  “那公子出手甚大方,只送两人,却给了俺小半锭银子……”
  “两人?”及水两道淡眉愈聚愈深,仔细想起来,谁也没见过沈濬的师妹,难不成,当时他抱着的那人,便是这小厮假扮的?他忽的站起来,拖了希敏便往地下一掼,喝道:“说!你与沈濬二人,假扮有病混入绿柳庄,究竟是为何?”
  希敏只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要散开了,地上冻得这般硬实,他挣扎着爬起来,却看见凶神恶煞般一张脸,模模糊糊的与记忆中某个画面重叠起来。
  那道人手中的拂尘刺在父亲的身上,抽出之时,甩出了无数血滴,落在地上,又溅满雪白墙壁,仿佛漫天花雨,妖艳炽热。
  “是你!是你!你杀了我爹爹!”他尖叫,目光落在道人背后,那把剑这般熟悉,怎会在他身上?
  师兄呢?师兄难道被他杀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双手在发颤,握拳,又再打开,他只觉得真气乱作了一团。胸口如沸,他大声的喘息着,努力的仰起头问道:“我师兄呢?”
  及水只觉得这少年的目光清亮得有些刺眼,下意识的拍出一掌,想要将他的脸打偏,一边喝道:“说,为何要装病进绿柳庄?”
  华山紫霞内力不可小觑,及水又是此中高手,这一掌虽是随意,却也在不经意间封住了希敏左右两路,让他无处可躲。
  劲风忽的袭到面前,撩起长发,希敏立得笔直,却不躲不闪,清秀的脸上完全狰狞扭曲。
  及水并未收掌,劲力依然往前推进,只在触到他脸颊的时候怔了怔。少年身子迅捷无比的往后退了一步,恰好避开这一掌,他想收拳,改为击向少年下颌,可少年所处之处,仿佛无尽的漩涡,看不见摸不找的力道将他的手臂卷入其中。
  希敏伸手在他手臂下轻轻一托,力道刚刚好,紫霞神功将吐未吐之间,咔嚓一声,绞断了及水的关节。
  及水心中如同一片明镜,刹那间什么都明白了。原来常欢的筋脉是这样被绞断筋脉的——紫霞神功绵长深泽,蓄势而出之时,绵绵不绝。可对方的内力如此古怪,仿佛是狂暴的海浪,又仿佛是无形的蓄水池,他的内力被诱出直至枯竭,最后寸寸截断的,便是自己的筋脉。
  及水忍着手腕剧痛,将拂尘交至左手,清白了脸色道:“原来是你!这般深藏不露的,竟是你。”
  “是我。”希敏踏上一步,伸出手道,“还来。”
  “什么?”及水半侧了身子,目光估算着这里到马匹的距离。
  “爹、娘的命!”他慢慢道,劈手去夺及水背后的长剑。
  及水并不与他缠斗,往后一跃,踏上一张老榆木桌子,脚尖一点,却往门口扑去。
  希敏一掌拍向他身后,劲风所及,将他缚着六合剑的绳索竟尔割断,那剑哐啷一声落在地下。
  两人均是一愣,希敏正要俯身去拾,门口却是一声厉喝:“不许碰!”
  希敏一怔,身子微微一僵,旋即抬头。沈濬已赶至门口,目光牢牢盯着他的动作,又说了一次:“不要碰那柄剑,你过来。”
  见到师兄那一刹那,希敏手指轻轻一曲,直欲哭出来,狂暴的海浪不见了,渐渐成了明丽的溪水潺潺。他微笑,再也没看那剑,慢慢的直起腰。
  及水道人的手指触到了六合剑的剑身,顺势挑起,连着剑鞘击向希敏胸前。触到的那一刹那,他愣了愣,这一击的力道却并没有放缓。
  沈濬拔身而起,怒喝道:“住手!”
  他从背后袭向及水,这一掌使得迅如闪电、暴如雷击,便是数丈之外的小伙计也不自禁的后退了半步,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
  是六合剑先触到了希敏的胸口,还是掌风先触到及水的脊背,已经无从分辨了。只听咔咔两声,希敏身子往后弹去,而及水的身体如同一截苍老的朽木,被折断成两截。
  沈濬一击即中,即刻收回手,往前接住希敏的身子,喝道:“你敢!”
  希敏被击中胸口,虽是连着剑鞘,可华山掌门的这一击非同小可,他只觉得胸口剧痛,断续道:“师兄……我胸口……”
  沈濬揽着他的身子,指上探他脉搏,只觉得忽快忽慢,爆乱不稳,心下大骇。勉强稳了心神,方缓缓念道:“这是六合剑心诀,你听着,慢慢运功。一阳往复,复旦天心……”
  希敏用力摇摇头:“我不听……师兄,爹爹不让我学……”
  沈濬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嘴角隐隐有着渗出的血迹,他伸手去擦,却听见身后有桀桀的怪笑声。
  及水未死。
  他勉力支起身子,指着沈濬道:“我终于明白了……你们……你们确是来看病的……”
  沈濬恍若不闻,将手贴在希敏背后灵台学穴上,源源不断将内力输去。
  “这小子竟是个女娃娃……”及水一边咳出大块鲜血,一边道,“早该看出的……”
  沈濬抿唇,拾起桌边被打散的筷筒中的一支,伸手便掷去。不偏不倚,钉在及水胸口。只是差了一瞬,及水的声音已经从支离破碎的胸腔间传了出来:“白日扮作小厮,晚上又成了女子……疯子!真是疯子!”
  沈濬一挥手,那一把筷子齐齐整整,插在了及水胸口。此刻顺着掌心的温度,察觉到希苇体内真气又是一阵剧烈的紊乱。
  “师兄……他说什么?”她用力的掐着沈濬的手,眼神逐渐涣散开,“他说我假扮成希敏么?那希敏呢?希敏呢?”
  沈濬不敢开口,希苇体内的真气已经乱作一团,他全神贯注,想要用自己的真气将这些脱缰的野马重新拉回来,却越来越觉得费力。
  “希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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