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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乱世湮华 紫筱恋喜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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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闻耳畔盛满忧虑的问话,奴儿的视线慢慢恢复清亮,将顿在烟翠脸侧的手缓缓移向烟翠嘴角,轻柔细致的替她擦拭掉将将溢出来的血痕,直至不见新的殷红,才绽开一抹柔和的笑,之后便将视线转向自己沾满血迹的指尖,兀自出神。
    烟翠见奴儿如此模样,心里一团麻乱,刚要开口,忽觉背后卷过一阵风,回头查看,只见压着她的桌子竟已腾空而起,直奔着小婵拍去。
    小婵向右一扭身,那桌子擦着她的左肩头飞过,一下撂倒两坨反应不及小婵迅速的肥肉疙瘩。
    而这厢,烟翠和奴儿已被来人自地上拉起,一左一右护在身侧,直视小婵等人的混乱。
    三番两次被人阻拦,小婵很是生气,原本清秀的面容扭曲成一团,经夜色一衬,颇有几分青面獠牙的韵味,怨毒的视线扫过奴儿和烟翠后,停驻在‘多管闲事’的人脸上,眼中闪过一抹愕然,随即恢复镇静,讥笑出声:“呦!我当是谁这么不识好歹,原来是吴华吴大总管,怎么的,这才几天功夫,吴大总管就凑齐了九百九十九个会念经的金匠了?”
    闻听此话,烟翠和奴儿不约而同转头看向将她二人牢牢锁在身侧的吴华,烟翠没见过吴华,奴儿对他却是印象深刻,原本还想着许是王宫太大,吴华太忙,所以这些日子没见他来,听了小婵的挑衅才了然,原来这个棺材脸最近出公差去了,怪不得她上蹿下跳挖蛇洞也不见他神出鬼没的来警告她。
    吴华并不理会小婵的冷嘲热讽,只沉声道:“挽棠苑乃宫中禁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小婵端出不可一世的架势,道:“我等受姒夫人差遣,擒拿要犯,岂会是闲杂人等?”
    吴华依旧面无表情:“不过是个毁容的舞姬,便是完好的一张脸,也绝无再受晏安王宠幸的可能,公主需个人服侍着,咱家便做主留下了这丫头,尔等实不必如此咄咄相逼,贻人口实。”
    被人戳穿那点龌龊的小心思,小婵恼羞成怒:“呸!你算什么东西,本姑娘高兴唤你一句大总管,不过是抬举你,你还真当自己是主上了?来人,把这碍眼的死太监给我拖出去。”
    小婵已发话,可她身后具是一片死寂,奴儿仿佛看见有两只老鸦从小婵脑瓜子顶上嘎嘎飞过,不觉莞尔一笑,这一笑,把小婵笑的脸都黑了,到底咆哮出声:“都想去给这死太监陪葬么?”
    这一嚎还真顶用,立刻就有两坨肥肉挪上前来,只是那速度叫人等得很不耐烦,吴华撂下奴儿和烟翠迎了过去。
    奴儿手搭眉骨,遥望那两个厚实的肉疙瘩在半空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直直撞上梁柱,搞出好大两声响,震出她满眼小星星,由衷赞叹:高,实在是高!
    吴华的视线冷冷瞥向瑟缩中的小婵,棺材脸无甚变化,一字一句道:“咱家不管你们夫人在这宫中做的那些腌臜事,你们也别来这挽棠苑没事找事,再有一次,休怪咱家不给你们夫人留脸。”
    小婵恶声威胁,只是底气明显不足:“好你个吴华,你等着。”言罢带着嗷嗷惨叫的壮实嬷嬷灰溜溜的退出了归宁殿。
    对于小婵的威胁,吴华并不在意,再怎么等,她也未必会再来,挽棠苑是宫内煞气最重的地方,若无奴儿在此压着,宫内除他之外,谁敢迈进挽棠苑?
    归宁殿恢复清净后,吴华的目光携着一丝凛冽投向奴儿,奴儿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貌似天真无辜。只是吴华并未对奴儿发难,径直奔着烟翠去了,出手卡住烟翠的下巴,迫她张嘴,随即往她嘴里丢了颗乌漆抹黑的药丸子。
    奴儿心头一窒,双手抓住吴华的袖摆,将眼中的小星星换成一团水雾,可怜兮兮的盯着吴华。
    吴华放开了烟翠,由着奴儿抓他的袖摆,面无表情道:“公主既然喜欢这丫头,咱家便替公主保下她,不过咱家要公主一个承诺。”
    奴儿不解的眨眼,吴华从怀中摸出一个青釉的小瓷瓶递到她面前晃了晃,继续道:“这里还有六颗药丸,此后每天一颗,七天后,这丫头便可痊愈,只是咱家要公主保证,从今而后,不管挽棠苑外发生了什么事,公主不可再贸然插手。”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奴儿重重的点过头,笑得真诚无比,双手去接吴华递过来的小瓷瓶。
    瓷片刚到手,不待看仔细,便听见头上传来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奴儿心头一动,霍然抬头,对上吴华清冷的眼。
    吴华的视线明明放在她身上,可奴儿就是觉得他的目光穿过了她,停驻在莫名的一点,丢给她一句:“公主好自为之。”眨眼功夫便闪身到归宁殿外。
    奴儿伸手使劲揉了揉眼睛,随即得出结论:上次她救烟翠那是装高人,人家吴华才是真隐士。
    此后的日子是悠闲自在的——至少对于奴儿和烟翠来说,是难得的逍遥。
    烟翠虽然伤得很重,不过有吴华那灵丹妙药的救治,七天后果真一身轻松。
    忙完了郁琼的婚事,小栾留在挽棠苑的时间多了起来,道听途说的八卦又有了传播途径,再次丰富了奴儿百无聊赖的闲暇时光。
    郁琼好歹曾是孝公最疼爱的嫡公主,许是为了补偿她,亦或也有炫耀的成分,总之孝公陪送了极其丰厚的嫁妆,以大虞百年内最隆重的送亲队伍嫁了郁琼,不过小栾探到,郁琼出宫的前一天,将自己关在寝殿内,用剪刀将一件缀满珍宝的喜服剪成了片片布条,夜已过半,守在寝殿外的小宫娥听见郁琼还在断断续续的啜泣。
    
    正文 第十八章 一醉方休
    
    烟翠闻听此事,长叹一声:“贵为公主又能怎样?”
    小栾沉默片刻后,接了句:“还不是身不由已。”
    先前不对付的两人头一次生出默契来,相视一笑,随即想到奴儿也是个公主,不约而同面露不安的转向奴儿。
    奴儿老神在在的侧卧在树荫下的藤榻上闭目养神,感觉到烟翠和小栾的注目,懒洋洋的掀起一只眼皮,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垂下眼皮,继续养神。
    公主?名头罢了,既不当吃又不当喝,帽子太高,脑袋会不舒坦,怎比得挽棠苑里一闲人惬意?
    郁琼出宫的三天后,蓬头垢面的世子皓背着两个大酒坛子吃力的攀上挽棠苑的墙头,冲着正在洒扫的小栾大声嚷嚷:“喂,我小姑姑呢?你去请她过来陪我吃酒。”
    再不济,也顶着世子的封号,小栾不敢怠慢,很快便将奴儿找了来。
    五月,姹紫嫣红好时节,来了酒客,烟翠明了奴儿心思,在归宁殿后方海棠林中铺开一张茵席,小栾又去寻了几样佐酒的小菜,这对姑侄便就着天时地利人和,像模像样的对饮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奴儿与世子皓皆现醉态,先前一直闷头吃酒的少年终于开口,声音却是压抑含糊:“小姑姑,阿姐出嫁了,这本该是件喜事,可我知道她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巴侯,从前阿姐总是嫌我不成器,她说哪怕我能有小姑丈一成能耐,也不至于叫人欺负到头上来,我很是不服气,一直与她作对,然后她被父王逼婚,母后被姒黛挤兑,而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我才信了阿姐那些话,原来自己竟是这样的窝囊,如今方才明白,阿姐当初喜欢小姑丈,也不单单仅是无端的小女人心思。”
    偌大的王宫内,身为世子,到头来却只能将满腹心事说给一个哑巴听,何其悲哀,不过谁让他倒霉生在虞王宫,可话又说回来了,她也没好运到哪里去,真是半斤对八两,谁也用不着可怜谁。
    奴儿边摇头叹息,边替自己和世子皓各斟上一杯酒,看在他上次心甘情愿受她诓的份上,决心仗义一回,陪他一醉方休。
    即已起了头,接续便容易多了,世子皓絮絮叨叨,从他和郁琼小时候的打诨胡闹到他那个小姑丈的丰功伟绩。
    听了老半天,奴儿才反应过来,被世子皓夸的神乎其神的‘小姑丈’,好像就是她那个挂名夫君——不要脸的登徒子赫连翊。之后再看世子皓,不由赞赏郁琼的见地:这少年果真不成器,居然会崇拜赫连翊那厮,简直有眼无珠,无可救药。
    自那日过后,世子皓便时常偷渡到挽棠苑,缠着奴儿陪她吃酒,经由世子皓的栽培,奴儿在酒量上有了极大的进步,只是和传说中的千杯不醉尚有一段距离。
    来而无往非礼也,世子皓搬来那么许多佳酿,奴儿便有意无意的作一些治学图鉴回报世子皓,经由奴儿误导,世子皓只当这些字迹隽秀,寓意深刻的手稿是小栾从别处搞来给奴儿消遣的,不过倒也认真研读,短短月余便得了孝公第一次夸赞,他很开心。
    世子皓从不在牛角尖里逗留,郁琼一封家书,寥寥几字:一切安好,勿念。便让世子皓心境复又开阔,也有闲情来和奴儿分享他的‘平生所好’。
    奴儿张着一双不解的眼睛端倪他:你原来爱好的不是吃酒?
    世子皓懂她心思,笑眯眯的回:“贪杯只能使人混沌罢了,皓儿喜欢的是这个。”献宝似的递来一只陶埙。
    奴儿瞥了一眼被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陶埙,眉眼弯弯:这孩子,身为大虞的储君,竟爱好这些东西,果真不务正业,不过她喜欢。
    世子皓喜欢的曲子,和宫内时常飘荡的那些靡靡之乐很是不同,别有一番旷达的意境。
    那日两人玩累了,并躺在海棠林中的茵席上,看浮云舒展,雁过青天,世子皓随口喃喃:“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是庄周的《逍遥游》,念到几句,霍然起身,捧起陶埙,望着奴儿朗然的笑,即兴一曲,洋洋洒洒,恣意风流,曲罢,高声道:“小姑姑,皓儿孝敬你的。”
    一直仰躺的奴儿侧过身来,曲臂支头,对着世子皓赞赏的笑,听他高谈阔论:“终有一日,姬皓也能为鲲鹏,海阔天空,任我逍遥。”突然忆及自己的身份,慢慢敛了激扬的神情,却又有些不甘心,临了,讷讷的补了句:“此生不能,便寄来世。”
    听闻此言,奴儿意兴阑珊的转回身去,她只知做人应活在当下,前世今生什么的,太过虚无了些,不过对这曲《逍遥游》,她还是很动心的。
    此后再来,世子皓总要吹上一回,日久,精通音律的烟翠笑谈:“奴婢一直以为陶埙更适合低柔婉转的曲子,却不知也可以演绎昂扬?”
    世子皓为人随和,从不和人端架子,才叫烟翠放下心防,听到这样一句,世子皓第一次仔细看她,暗叹:原来小姑姑身边的侍女,也是不凡的。看了半晌,抿了抿嘴角,无可奈何的笑了笑,道:“埙之陋细,安能容鲲鹏之硕?是皓儿胡闹了。”
    烟翠一愣,对于自己的失口倍觉尴尬。
    一直闭着眼养神的奴儿睁开眼,深深的看了一眼表情抑郁的世子皓,巫祝说她是集万千鬼魅戾气而生的妖孽,所以一直将她禁锢着,可就某些方面而言,其实她比世子皓自由多了,摇了摇头,抬手向跪坐在她身边,还在发懵的烟翠手背上写了几个字。
    烟翠眨了眨眼,绽开笑容,对世子皓轻声道:“公主让奴婢转述殿下,心胸豁然,能纳九万里青天。”
    世子皓低头默了一阵,再然后,眼中流光灿灿,朗然道:“宫里愈发乌烟瘴气,叫人难以忍受,可还有挽棠苑值得流连,真好。”
    奴儿也笑,他知她,她懂他,也妙。
    世子皓不来的时候,烟翠要么跳舞、抚琴给奴儿解闷,要么尝试教奴儿说话,她始终不肯信奴儿是天生的哑巴。
    奴儿一直不出声,却对跳舞、抚琴兴趣高昂,令烟翠很是无奈,一遍遍的劝解奴儿说跳舞和抚琴不适合她的身份,奴儿对此嗤之以鼻,故我的选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专研。
    
    正文 第十九章 糖衣炮弹
    
    很快进了七月,初九夜里,奴儿自浸满血色的噩梦中惊醒,一连三天无法安寝,十二上午,面色惨白的奴儿让前来探望她的世子皓给她找一幅舆图来。
    世子皓虽然不知奴儿打什么主意,却还是乖乖的找了一幅舆图给她,没想到奴儿竟当着他的面磕碎一只酒瓶,用碎瓷片割破手指,不理会他紧张的大呼小叫,在虞北河阳和临近王都的扬州各按下一枚血指印,之后蘸着四散流溢的酒水在桌面写明:将此图即刻呈献于你父王。
    那是奴儿第一次当着世子皓的面写字,瞧着渐渐风干的酒迹,世子皓恍然大悟:“原来那些图鉴全出自小姑姑的手笔。”顿了顿,挤眉弄眼的补充了句:“谁说小姑姑是傻子来着?”
    奴儿不与他周旋,将血印干涸的舆图卷好塞入他怀中,推他出门。
    世子皓顺意离开,却在攀上墙头后,跨骑在墙上回过头来对着奴儿灿烂的笑,软语道:“小姑姑,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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