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解山庄-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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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翼低声道:
“转告战大总管一声,就说请他从轻发落,能不结子最好——另外,苏姑娘没事吧?”
樊庆堂道:
“是!我这就跟他去说了;苏姑娘毫发无损,对方被杀的七个人里面,倒有三个是死在苏姑娘剑下,她那身本事,可真叫一点也不含糊!”
庄翼放心是放心了,却忍不住叹气:
“一个姑娘家,杀性太重了总不好,找个时间,得切实劝导劝导她……”
樊庆堂离去之后,焦少宝已转了回来,他面对庄翼,若无其事的道:
“六爷交待的事已经问明白了,钱头儿被囚在‘老龙口’西大街南牌坊右边第三间一家磨坊里,人受了点伤,并无大碍,请六爷的示,接着该怎么办?”
庄翼道:
“就一遭麻烦你吧,焦少宝,你马上跑一趟,去救钱锐出来,然后送他到范六指那里治伤,你们不必再来这里,回钱锐住处将他安顿好就行。”
焦少宝答应着匆匆走了,庄翼向他二哥鲍占魁道:
“姓龚的没叫焦少宝弄死吧?”
鲍占魁笑道:
“好象还活着,不过似乎吃了点苦头,要论刑求逼供,搪得住焦少宝那几下子的角色还不多。”
屈无量走过来道:
“这里打理清楚,我们也好走人了,老六,你还有事么?”
庄翼道:
“大哥,我看,把龚慕侠也一块交给战百胜算了,他们之间的过节,由他们自己去解决,我们犯不着越俎代庖,横插一腿。”
屈无量耸耸肩,无可不可的道:
“随你吧,我都没有意见,只要你活始乱跳,能安身全命,其它一概好说。”
这时,院门内人影映现,苏婕和战百胜双双奔来,尤其苏婕那一身鲜艳的红,耀眼刺目,老远就可辨认出来。
向屈无量眨眨眼睛,庄翼赶紧迎了过去,若非大庭广众之下,他还真有几分张开双臂,将伊人拥之入怀的冲动呢!
***
灯下,苏婕脸色悒郁的走了进来。
庄翼把手中的书册置回小几,起身相迎:
“什么事不高兴?看你眉头皱得这么紧?”
苏婕心烦的说:
“我师弟托人稍口信来,要我尽快赶回去一趟,说是范威那边又在找麻烦了!”
庄翼“哦”了一声:
“事情总要有个解决才好,拖在那里不是办法,你师弟官独行大概一向听你的听惯了,大主意便拿不下来,你回去一趟也好——”
顿了顿,他又道:
“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苏婕道:
“今晚上就走?”
庄翼愕然道:
“这么急干嘛?”
苏婕闷着声道:
“上次田老板的生意姓范的没揽到,就一直耿耿于怀,含恨在心,又跟我一场冲突之后损兵折将,缎羽而归,一口怨气越发难咽,这些日子来,他无时无刻不在亟思报复,设想算计我们。据道上消息说,这几天范威暗地里又在调兵遣将,积极布置,分明有所图谋,他的对象,分明是冲着我们来,万一发生状况,整个局面便不易收拾了!”
庄翼沉吟着道:
“但是,这两天我走不开,刑部‘恤刑司’明早就到,这一程是专来巡阅我这个衙门的,公事通达半个月前就来了,要编借口都不好编……”
忽然笑了,苏婕道:
“别自作多情.谁要你跟着去?”
庄翼深深注视着苏婕:
“没有人要我跟着去,但直觉上就认为应该跟着去,苏婕,我们似乎分不开了……”
苏婕沉默了一会,柔情脉脉的道:
“说真的,只要你有这片心就矷,不一定非陪着我不可;这趟回去,情况怎么样还难讲,也有可能化险为夷,弥消变故,到底,范威得仔细合计他的胜算如何?稍稍欠缺把握,我谅他亦不敢蠢动!”
庄翼搓搓手:
“这是往好的方面想,如果形势急转直下,两边一旦血刃相向,爆发恶战,我不在你身边,怎么能以放心?唉,委实令人——”
苏婕轻声道:
“不用难为自己了,公事也不能不顾;我说过,回去之后,有惊无险亦当不住,但要情势稳定下来,我立时就返转‘老龙口’……”
来回蹀踱几步,庄翼道:
“这样吧,你今晚上先走,我叫焦少宝沿途随护.他是一把好手,绝对派得上用场,若遇上什么凶险场面,有他在,可以给你极大助益,两天之后,等侍候过上官老爷,我连夜赶去你那里会合!”
苏婕喜形于色,眼波如水:
“你真是这么离不开、舍不下我?”
庄翼坦然道:
“情起缘结,便心心相系,这岂是装扮得来的?”
苏婕点头:
“那么,我等你来。”
俏眸一转,她又道:
“知道来那里找我?”
庄翼笑道:
“‘凌波渡’东码头前街,‘官牌记’便是,我没有说错吧?”
苏婕惊讶的道:
“谁告欣你的?”
庄翼一笑,搂苏婕入怀:
“没有人告诉我,包括你,可是我自己会听会记也会去问,因为我怕万一那天你悄悄跑了,我总得有个地方去追去找呀!”
偎在庄翼胸前,苏婕轻轻咬着他的胸肌,边吃吃而笑:
“老总,说你坏,你还真个是不正经的坏呢!”
夜静了,灯花爆开一个蕊,清脆的响声起处,蕊是成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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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解山庄……第三十二章 连心
第三十二章 连心
苏婕连夜启程之后,庄翼的感受不仅是若有所失而已,他竟觉得骤然间好象缺少了许多说不出的什么,不曾有过的空虚充斥在他胸怀,坐也难安、卧也难安,面对一楼的寂寥冷清,彷佛还留散着伊人依稀的香泽,他这里走走、那里看看,全无心绪,人倒变得怔忡起来。
阿忠端上来的茶早凉了,他一口没喝,更不想重沏,连思维都像跟着苏婕的身影飘走了,还是怎么回事呢?那笑靥、轻语、柔眸、那低轻颦、娇嗔、凝望,就如此的令人魂萦梦系、神思荡漾?
才起更,庄翼毅然收拾妥当,交待过阿忠几句,牵马出门,直奔“提调司衙门”。
衙门前面大天井的左侧,有一排砖瓦房,即为“密案档”所在,管档案的刑名师爷姓姜,叫姜省吾,表面上的身份是幕宾,实则负责与刑部堂官的直接连络,虽属文职,权限不小。
庄翼衙前下马,径自来到“密案档”隔室,三不管举手敲门——姜师爷原为孤家寡人一个,日常便住在衙门里,顺便搭伙,老光棍的生活,求的乃是个省时省事。
室里熄了灯,不过经过庄翼这一阵擂敲,便死人也给惊跳起来,夜沉声急,越发撼人心魄,但闻室内僁嗦声起,立时传来姜省吾那苍老疑悸的嗓音:
“来了来了,是谁呀?半夜三更起来扰人清梦?衙门叫火烧啦?”
庄翼凑在门边,压低声调:
“姜师爷,是我,庄翼。”
房门呀然启开,姜省吾就着里头刚刚点燃的灯光,影绰绰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果然正是他的上司庄翼,不由大为意外,一面赶紧整理衣衫,边急切的道:
“老总寅夜驾到,可是有什么重大变故发生?”
庄翼忙道:
“惊扰老夫子,实在抱歉之至,重大变故倒是没有,只是我自己有点私事,要请老夫子帮个忙……”
姜省吾这才放下心来:
“言重言重,老总有事,尽管交待,能之所及,无不效命,老总先请屋里宽坐——”
摇摇手,庄翼道:
“不必坐了,就在这里讲吧…师爷,明天大早,堂里‘恤刑司’李大人不是要来巡视咱们衙门么?”
姜省吾颔首道:
“是呀,待准备的各项档案文表我都已弄舒齐了,老总不必担心,明朝应卯,包管件件通关,叫李大人半点毛病挑剔不出——”
庄翼苦笑道:
“不是这桩事,师爷,说起来,还真有些难以启齿……”
姜省吾满头雾水的道:
“老总,你还会有什么难事?黑白两路、官民二界,有谁比你吃得开、兜得转?如果你都办不通的题目,我就更没辄啦!”
庄翼带几分尴尬的道:
“你错了,师爷,这事非你莫办,再怎么顶,你也得替我顶一下!”
多皱的老脸上是一片茫然,姜省吾吶吶的道:
“但说说看是怎么的一个内容,老总,你又叫我去顶什么?向谁去顶?”
干咳一声,庄翼道:
“师爷,我有点急事,和公家无关,全属私人性质,所以,呃,今晚上必须离开‘老龙口’,得一阵子才能回来,可是我这一走,明天李大人来丁谁去招呼和接待?又如何解释才好?除了你老出面担待,别人怕扛不下来……”
姜省吾恍然道:
“原来是这一码事,老总,照规矩和道理说,大堂司官择期下巡,咱们是受巡的主要属衙,你这正经全职的总提调不在场,却跑去办自己私事,可确实不大妥当,李大人万一有被轻慢的感觉,回都告上一状,漏子怕还不小……”
庄翼道:
“就是这话了,师爷,无论如何,要请你帮这个忙,怎么把公私场面应付过去,侍候得李大人顺心顺意、舒舒服服,就全看你的了!”
摸着下巴,姜省吾沉吟着道:
“老总,你的事,真有这么个急要法?”
庄翼立道:
“师爷急要无比,此中不但涉及生死存亡,更有关我个人终身的幸福,你说要紧不要?”
姜省吾瞿然动容:
“若是如此,自则无可厚非,也罢,老总,且请放心办事,这里由老夫我全力承担了!”
庄翼高兴之余,仍不免有些担忧:
“你有把握么?师爷!”
姜省吾嘿嘿一笑,挺自负的道:
“李衡李大人在干‘恤刑司’之前好些年,同我在‘应天府’府衙一起做过幕友,他搞的是文案,我弄的是刑案,算来有同侪之谊,他是个什么个性,我清楚得很。再说,官场上这一套我是熟之又稳,精滑出油了.要对付这等场面,更且得心应手、包管误不了事;李衡官虽作大了,情份总不能没有,老夫我为了顶头上司扛他一肩,他好意思破脸?”
拍拍姜省吾肩膀,庄翼感激的道:
“好极了,师爷,一切全仰仗啦!”
姜省吾捻着额下几根稀疏的胡子道:
“老总,你宽念吧,我等着听你的好消息就是。”
庄翼重重抱拳:
“夫子义助之情,必不敢忘,事成回头,当再谢过夫子!”
姜省吾笑呵呵的回一长揖:
“好说、好说,慢走、慢走……”
于是庄翼飞奔出衙,翻身上马,直往茫茫夜色中狂驰而去,连衙门口的卫卒向他行礼都顾不得了。
“老龙口”距离“凌波渡”,约莫有一百二十来里路远近,有驿道相同,路线虽然稍嫌曲回,还算是好走;庄翼估量发力奔上终宵,大早歇息个把时辰后再行登程,大概近午时分也就抵达目的地了。
苏婕在焦少宝的随护下,不过比他先走了两个多时辰,且沿途上不定比他赶得急,他预料很有可此只在前脚跟后脚的情形下于“凌波渡”相见。
脑中想的、心里思的,全是与伊人会晤时的欢愉兴奋,臆度及苏婕看到自己那一剎间的惊喜神情,庄翼更快马加鞭,恨不得插翅飞去了。
一路攒赶,行程进度完全如庄翼事先所期,午时前后.果然已抵“凌波渡”,他向街上路人略一探询,很容易就找到座落在东码头前街的“官胜记”。
“官胜记”是一幢滨临河边约三层砖瓦楼房,占地宽敞,格局恢宏,只是略嫌老旧了些,这个所在,乃是苏婕师弟官独行的总堂口,举凡属下十几座码头千余人的指挥调遣,皆于此地发号施令,算是他们这个组合的中枢重地。
庄翼门前下马,尚未踏上石阶,业己查觉气氛有异——高耸宽阔、黑漆镶嵌着兽环的两扇大门整个启开,里外都黑压压的挤满了人,人群东一堆、西一撮的聚合着,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面无表情,右的来回踱步,有的频频向门外张望,不论是什么样的形态,其紧张焦虑、盼望殷急的表情则无二致,这么多人,却声息低微,几近沉寂,像有一股看不见的压力窒罩全场,把人们的心都挤缩了。
无端的也跟着不安起来,庄翼匆匆沿阶而上,尚未进门,两名大汉已横身相阻,那剃个大光头、青皮油亮的汉子上下打量庄翼,还算客气的问道:
“朋友,请问找谁?有何贵干?”
庄翼含笑点头:
“我姓庄,叫庄翼,特地前来探望你们官当家的师姐苏姑娘,尚请传报一声——”
光头大汉眼睛一亮.立刻变得又是亲热、又是恭谨的道:
“尊驾莫非就是庄总提调?打‘老龙口’来的?”
庄翼道:
“正是。”
光头大汉兴奋的道:
“听大小姐说,总提调身有要务,得待个两三天才能撵来,不想现下就撵到了,真个上苍有眼、得天之助啊……”
一个蓄着花自胡须的干瘦老者,这时急步赶来,冲着庄翼抱拳当胸:
“庄总提调?”
庄翼还礼道:
“在下庄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