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劫三部曲-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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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王上闻多、喝多,腻了茉莉香味吧!不然好端端的,干吗砍花儿出气。”
说着,她蹦蹦跳跳地冲到金炉前,在放进茉莉线香时,迟疑一下,换了百合香,燃上。
“没你的事儿,少探听。”
从小,馨儿就这副性子,要随她进宫时,爹还担心她惹麻烦,但两人情同姐妹分舍不开,令沐文就随她们去了。
“我探听还不是为你好,你不晓得,女人们的斗争可比男人们的打仗更加惨烈,听说之前有个湘贵妃被毒死,还有啊,惠妃身怀龙种却被下药,流了胎,结果被打入冷宫,这些事,王上国事繁忙没精神处理,你接掌后宫,可得费精神管管。”
馨儿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一句句全说进锦书心坎儿里,的确,这后宫事儿认真管起来,可不比国家大事轻松,女人的嫉妒争宠,何止一部三国演义说得尽。
“知道了,找一天我见见姐妹们。”
她得立下规矩,让后宫减少纷争,为妻之道,首在替丈夫解去后顾忧啊!
提笔,匀出一张净纸,锦书偏头想想,在上面写下第一行字——不可动用私刑,凌虐下人。
这情况很严重,那些出自名门的妃子,往往动辄刑罚,罔顾生命。
从小,锦书在爹爹的教导中学会人生而平等,即使是虫鸟鱼牲,每条生命都值得珍惜。
“哇塞,小姐,不不不,我又说错啦,王后,这条命令一颁布,不知多少宫女们要给你立长生牌位,早晚焚香祝祷呢?
晨里,我在御花园,碰上玉贵妃手下的小凌儿,她脸上鸟青好大一块,说是玉贵妃心情不好给砸的。”
“服人以德,不该用天生的优势迫人……”锦书话没说完,就被自外头走入的轩辕弃打断。
停下话,她屈膝向轩辕弃行礼。“臣妾给王上请安。”
轩辕弃点头,让锦书起身。
馨儿倒过茶水,告退。
他拿起桌上的纸张,读过,望一眼锦书。
“臣妾想,身为王后该为王上分忧,便寻了些事,不知道这么做该不该。”锦书说的谦谨。
她的聪明出乎轩辕弃意料之外,再次,轩辕弃拿她和茉儿相比较。
锦书用自己的方法和能力救人,不像“她”只会跪地,求他高抬贵手;锦书轻巧圆融地生活在世界上,不同“她”只一味当烂好人;不管由哪个角度比,锦书比“她”好上千万倍,他该喜爱锦书,甚于“她”。
“放手去做。”他丢出短短四个字。
自此后,父女两人,一个朝政、一个后宫,成为轩辕弃打理江山的两大助手。
突然,他发觉金炉里的香气改了,不再是若有似无的茉莉香,眉微蹙,想出口询问。但一个转念,凭什么他要喜欢或讨厌茉莉香,凭什么他对茉莉的观感要受人牵制?他可以做到完全不被影响!
刻意地,他忽略鼻间的香味;刻意地,他拉起锦书,让她坐在自己腿间,他要宠她、爱她,他要锦书入主空洞的心,从此谁都不能取代。
低头,他吻她,用了比平常更炽烈的感情,轩辕弃要自己完全融入一场欢爱,不想起他人。
轩辕弃的“努力”,锦书接收到了,再无疑问,王上爱她,不因她是今沐文的女儿,不因她的琴棋书画高人一着,只因为他喜欢她、爱她,只因他们前世有缘,此生注定结发结情。
环住他的腰,这宽宽阔阔的怀抱啊,是她的天、她的世界,是她一生赖以生存的人。
“你不可进去。”
屋外馨儿清脆响亮的嗓音,打断轩辕弃的努力。
“我有大事要禀告王上。”
羞赧低头,锦书自他腿间站起,整整衣服,也为他打理紊乱的衣冠。
“进来。”轩辕弃的声音缺乏喜怒。
侍卫长匆匆经过馨儿身边,走进朝阳宫内,单膝跪地。
“禀王上,林茉儿在蓟州出现,已被当地县官收押。”
他的禀告让轩辕弃一愣,心沉,出现了是吗?三年……她躲得真好。
“欧阳御呢?”
“县官正在盘查当中,一有消息马上回报。”
“不用了,叫蓟州县官即日将林茉儿押解到京城,我要亲自审问。”
“是。”
“下去吧!传我旨意,宣令沐文和辛植儒到御书房见我。”
“是,属下告退。”
那是恨吧,汹涌的情潮翻腾澎湃,紧握的拳头泄露出无法控制的怒涛,冷冽的表情里带着阴鸷。
三年了……这一天,他整整等了三年。
坐在囚车里,茉儿的魂魄飞到他身边,她幻想轩辕弃的五官容颜,幻想他的喜怒哀乐。
换上干净囚衣,创口敷过药品,茉儿肿胀十指包里着白色棉布,比起几天前的狼狈,她现在好很多。
不过囚车日夜兼程,在颠簸路面飞驰,震得她全身酸痛,疲惫不堪,紧绷的神经得不到半分安宁。
道路是旧时模样,守城官兵军纪严谨,入了城,来来往往的百姓服饰整洁、神情愉悦,不再是战时的焦慌忧虑。
他……改写了人民命运,这样的男人注定为王,注定让天下人匍匐于他的脚下。
车行入宫,茉儿被带下囚车,重新上手镣脚铐。随着官兵脚步往前,粗重铁链未在石地上摩出痕迹,却在她脚踝间摩出斑斑血痕。
忐忑不安的心在胸间狂跳,要见到他了,她马上要见到他了,忘记他的恨、忘记他的愤懑,茉儿一心记挂的,是自己辗转三年的思念。
文成殿里,轩辕弃居中正坐,宰相辛植儒和太师傅令沐文分立两旁,气氛肃穆。
命令下传,他们在等待侍卫将林茉儿带进来。
令沐文看轩辕弃一眼,林茉儿是让王心疼的女人,他会怎么处置她?午门候斩还是无罪释放?好一段时间,令沐文稀望林茉儿永远不要出现,让王的恨随着岁月流逝,沉淀消失,终有一天他会遗忘林茉儿,不复回忆。
当年轩辕王亲手杀死母亲,在重伤发烧、意识不清的夜里,他声声呼唤母亲和茉儿。然在他清醒后,绝口不提两女,他知道手刃亲人是多么沉重的痛苦,他不希望王再经历一次。
轩辕弃面无表情,只是一双凌厉眼神直视门外。
三年前,他心心念念,想问她一句,为什么背叛?现在,他不希罕她的答案了。
她宁愿冒险加入叛党,也不愿意成为他的妃后,情况还不明显?
至于她曾对欧阳御说——不管你以后的际遇如何,我都不该是你的对象,我不适合你。我的身子、我的心,全给了那个曾经拥有我的男人,拿不回来了。
这番话,不过是在欺他耳目,掩饰他们的共谋起事,这些全说明了——她爱欧阳御。否则,这么长久的时间,假若她被挟持,老早逃离欧阳御身边,向他说明一切。
可她没有,她心甘情愿和欧阳御海角天涯,生死相随。
哼!他偏不让他们如意,他要把他们抓回来,一个禁锢、一个处死,让他们生死相隔,阴阳不得聚首。
远远的,一个娇弱身躯出现眼前。
她没有颔首低眉,和上次进宫见他时不同,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沉重的脚步没拖垮她的勇气,自老远的地方,她就认真寻找他的眼睛,她执意和他四目相对。
不错,一千多个日子,欧阳御把她变得勇敢,变得不同以往。
想到林茉儿为了另一个男人改变,轩辕弃胸中赤焰迅速燃起。
一样,他的容貌和三年前一样,浓浓的两道眉斜飞入鬓,薄薄的唇衔了无情。
一样,他的气度和三年前相同,带点霸气和高高在上的尊贵,他俨然是个天生王老。
想他,梦里多少回,净是化解不开的心碎,她想飞回他身边,一遍遍细数他的容颜……
终于回来了,终于面对面,两人却对立在两道界线之外。
“欧阳御呢?”
冷冷的,是他的声音,冰冰的,是她的心。
“我没有背叛你。”她回给他一个与题目无关的信息。
她没等到他的回应,只等到一声冷笑。他不相信她……
“我没有背叛你。”再一次,茉儿重申自己的话,眼睛没离开过他。
如果她在他伤重时守护在他身边,他会相信;如果她在他裁决乱党时,走到他面前,和他们对质,他也会相信,可惜,三年了,她错过让他信任的机会。
“这三年,你和谁在一起?”
“欧公子。”她实说。
很好,孤男寡女三年相依,要他相信她没有背叛,简直笑话。
“他人呢?”轩辕弃问。
“不知道。”茉儿回答。
是不知道还是维护?轩辕弃冷笑。
“不交出他,你就代替他死,想清楚了,他值不值得你用生命去保护?”
她最好别再回他一句不知道,更别逼他失去理智,错手伤她。
轩辕弃手紧握成拳,一个让人生气的事实闪过脑海。该死!她居然还能牵动他的心,即便明白,她为别的男人背弃他,和他的敌人厮守三年,他的心仍为她牵系。
不!他不准自己重蹈覆辙,不准自己再对林茉儿有半分心软与不舍。
现今,他喜欢的女人叫令锦书,是一个贤慧温柔的女子,她以他为天、以他的喜乐为生活重心,有了锦书,他不再需要其他女人。
“我是不知道他在哪里。”茉儿实说。
欧公子不需要她的保护,他看开了,他的菩提、他的明镜为他的生命开启平静。
她的回答果然惹出轩辕弃最大愤怒,她是执意护他到底?
欧阳御正在得意?得意林茉儿肯为他付出生命?
了不起吗?不,没什么了不起,为谁,她都可以牺牲生命,为欧阳御、为桃花源人民、甚至她也曾为自己喝过毒药,她只是蠢,不计后果,掏心掏肺为人。从前她做错一次,现在她又做错第二次。
只不过,欧阳御……他看轻他,一个没肩膀的男人,竟需要女人站在面前,替他背负罪恶!
“请放过他,他已非红尘中人,对于国家、权利没有野心,他再不会威胁到你。”茉儿说。
欧公子终是他的亲人,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啊!
“他要你来向我求情?”
眉挑,轩辕弃面露鄙夷,躲在女人后头的男人,值得他费心为敌?
不!他要欧阳御,单纯为羞辱,他要把欧阳御踩在脚底下,让茉儿看清楚,当年的选择是个多么大的错误。
“不是。”
茉儿摇头,她看见轩辕弃的怨怼。
“我只是不愿见到手足相残,这世间,他是你惟一的亲人,杀了他,你心里不会好过。”
茉儿的话说进令沐文心底,她……居然和自己有相同想法,这样的女子,怎可能对王无义?
皱眉,他回想叛乱那夜种种细节——在轩辕弃尚未对茉儿定刑的同时,令沐文已在心里预设说词,企图为茉儿脱罪。
“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你又在运用你的读心术,好啊!告诉我,我在想什么?”
说着,轩辕弃凝眉注视,茉儿回望他,心无畏惧。
要她读吗?好吧,她读。
“这些年,你努力当好国君,你想向世人证明你是好的、对的;可你并不快乐,你的母亲与你为敌,她恨你。但即便她对你不好,你仍存了希望,希望有一天亲口真心唤她一声娘,哪里知道,来不及……”
“住口。”轩辕弃猛地大吼。
茉儿没住口,自顾自说:“你恨我为什么背叛你,为什么在你亲口对我说,你信任我之后,还选择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没有,那天我出现,只想带师父给的……”
“够了,住口、闭嘴,你再多说一句,我马上下令让桃花源的男男女女流放边疆。”轩辕弃厉色。他的威吓收到效用,茉儿住嘴,事实上,她也读不出他的心思了,他的眼神戴上防御,她看不清他的心。
“放过欧公子吧,他不会危害到你的身份地位了。”
这种事需要她说吗?欧阳御弹尽饷罄,没了支持者,他早不成气候,只不过,他就是要抓到他;因为她支持他、站在他那边;因为当年,她选择了他。
“来人!”一声斥喝,侍卫长进厅候旨。
“是。”
“把林茉儿带下去,不管用什么方法,三天之内,给我逼出欧阳御的下落!”
“遵命!”
轩辕弃不知道,这声遵命,让茉儿饱受苦楚煎熬。
好几次,她以为自己将亡,好几次她以为自己撑不到天明,身上痛和心中疼交织反复,贝齿咬住下唇,印出一道鲜明血迹。
几只大胆老鼠凑近,它们舔吮她伤口处的血污,几个嗡咬,痛觉传进茉儿心底。
蒙胧觉醒,她的双手吊在半空中,腕上的新痕让手指间的疼痛变得麻痹而遥远,饥渴的感觉取代痛楚,好渴……
强睁开双眼,舔舔干裂双唇,她想喝点水。
牢房里没人,狱衷累了,暂且离开。昨天,他的大刑伺候在她身上刷出数十道斑斑鞭痕,在干净囚衣上留下道道血迹。
昨天,狱衷怎么说的?
他说,给你几个时辰想清楚,要是明天还不肯把欧阳御的藏身处说出来,我有丰富大餐请你吃。
她的确是不知道欧公子的去处啊,就算知道,她怎能出口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