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龙蛇传-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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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一退一进,分而复合、各展兵刃,再度厮缠。大家都封闭谨严,不求幸胜。上官瑾的铁扇子点、打、敲、削,忽作五行剑,忽作点穴镢,舞弄得出神入化,扇头所指,全是对方三十六道大穴。而矮瘦老人的拐杖,盘、打、挑、扑、圈、抖、敲、撞,也是一招一式,毒辣异常。
两人各展绝技,斗了半个时辰,还是未分胜负,议事堂前,一群头领,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倒吸凉气,两人心里也是各自嘀咕。矮瘦老人心想:上官瑾这小子果然得司空照真传,四十未到,功力却如此深厚。上官瑾也暗暗诧异:哪里钻出的这瘦老头?功夫既强,而且也懂得点穴。按说他有这样的功夫,又有这一大把年纪,江湖上早应有个传闻,为何自己却毫不知道。
辗转攻拒,又拆了三五十招,上官瑾忽地一声长啸,把全身功夫展开,找穴尖,探穴道,铁扇子旋如飞燕掠波,施似神鹰扑兔,重敲轻点,越展越快,在呼呼的杖风中,盘旋进退,忽左忽右。矮瘦老人渐渐有点招架不住了。这时大刀会的一群头目,看得分明,听得真切。急亮兵刃,掏暗器,准备教授。说时迟,那时快。忽听得上官瑾大喝一声“着”!矮瘦老人身形疾闪,脚步跄踉。就在这一刹那,众头目暗器纷纷出手。
上官瑾也好似早料到众人偷袭,他的铁扇子来点中矮瘦老人穴道,扇骨的钢锋却把敌人右腕撕了一道口子,他才一得手,便刷地一掠数丈,翩如巨鹰,从好几个头目的头上越过,暗器纷纷打空。他就趁这个当口,左手一撕,把自己的苏绸长衫撕下,在外一摸,疾如闪电地将门外两个看守点了穴道,在门外的人惊慌失措之中,飞身上屋便逃。屋下面冷箭纷纷射上,他竟长衫展开,运转如风,冷箭给长衫一碰,竟纷纷落地。这一手名叫“铁布衫”,若非内家功夫,到炉火纯青之境,万万不能。
数起数落,上官瑾已扑出寨外,矮瘦老人也已紧紧追来。
上官瑾展开“八步赶蝉”的师门轻功,专朝无路可通、丛莽密菁的山峰上跑,他在荆棘蔓草之中,竟是如鱼游水,不用沾着实地,已可疾凉轻驰,不需多时,已过了一处处层密起伏的山头。那矮瘦老人,虽也是第一流的功夫,却总是给他丢在五七丈后。
上官瑾回首大喝道:“贼子,止步,你输了招,不覆行诺言,还敢加害?若再追来,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那矮瘦老人闻言,突然引吭长啸,大呼:“三哥!把他截住!”啸声如潮,接连震荡林际,林鸟惊飞,然而却并没有发现人的影子。”
上官瑾心想:你这“故布疑阵”的诡计,必瞒不了人。他趁矮瘦老人略一止步之际,更加紧脚程,三伏三起,直如弩箭前冲,霎那间已把矮瘦老人抛在身后,不见踪迹了。
这时已穿入了星子岩险峻之处,处处峥嵘突兀,凹凸不平,上有高峰插天,下有不测深谷,山中又是林深草密,枝桠交插。其时虽已近午,旭日当空,金光万道,可是山林中仍阴沉沉的,阳光从树叶丛中筛下来,只见谈淡的日影。
就在上官瑾扑入山口,穿入茂林之际,蓦地听得嘿嘿怪笑,如鸥鸟厉啼。猛回头时,一条灰白人影已如流星坠地,落到自己面前,身手迅疾,真无法形容。这人蒙面露睛,绝不打话,便下毒招。
来人身手之快,令上官瑾也吃了一惊,他蓦见一条人影,扑到身上,急将长衫迎头一兜,右手铁扇子辨形认穴,疾点对方的“窍阴穴”。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长衫“嗤”的一声,裂为两半,掌风飒然,已按到身上。他疾地倒窜出去。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几点寒垦,已跟从飞到。避无可避,顿觉一阵麻痛,幸他神志尚清,预扣在左掌心,准备对付矮瘦老人的奇门暗器,也已出手。
这时那蒙面客正怪笑扑来,可是身形迟滞,已显得大不如前,他才一落脚,尚未站稳,忽地也“哎哟”一声,摔在尘埃。
原来蒙面客轻功,确比上官瑾略胜一筹,他伏在林中大树之上,骤出不意,凌空下击。上官瑾本不易防避、幸得上官瑾也应变机灵,疾展长衫向他猛兜。他眼神一乱,掌虽发出,自己也被铁扇子击着,虽仗着功夫深湛,避过“正点”,没有给点中穴道,但也同样感到软麻。他这凌空一击,本是先发掌,后发暗器的,所以上官瑾逃了一掌之危,却逃下了暗器之灾。而他也因被铁扇子敲着,轻功大减,同样也给上官瑾暗器打中。
上官瑾平生对敌,一向不用暗器,这回还是第一次出手。他本来是准备应付矮瘦老人,谁知而今却在最紧要关头,仗这奇门暗器,打退了蒙面容。他的暗器称为梅花透骨钉,比梅花针略大,比普通的暗器却要小许多,专打人身穴道,这回连发三枝,竟有两枝命中敌人。
上官瑾听得敌人“哎哟”之声与摔倒尘埃之声,心中大慰,正待挣扎起来,把那厮结果,谁知方一挣扎,竟觉满天星斗,头晕眼花,圭身无力。正在此时,猛又听得矮瘦老人在林外大声叫道:“三哥,可得手了吗?”声音自远而近,看看就将到来。
上官瑾这时生死浑忘,仗着还有一些清醒,急提一口气,鼓着余力,在地下拼命一滚。直向下面百数丈的幽谷滚下,顿时间,只觉一阵奇痛攻心,人也就失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上官瑾才悠悠醒转。神志初复,便觉一缕缕暗香袭人,很是舒畅。再一转动,更觉卧处温暖异常,自己竟然是卧在蜂帐之中,绵缛之上。
上官瑾大为惊骇,揭开纱罗帐子,睁目四看,内见房内布置精雅,云石桌上,有炉香辟尘,鲜花吐艳,墙上挂有古琴,墙边还有梳妆镜子,玻璃窗格,掩映流辉,窗户两边,贴着一副对联:
“潇洒送日月
寂寞时时人”
字体写得很清秀。上官瑾暗暗点头赞赏。心想:看来这竟像是什么小姐的香闺,这布置、这对联又在显出主人是个出尘脱俗的高士,如果是一个姑娘的话,这也一定是李清照、朱淑真一流的才女。
疑幻疑真,莫非是梦?上官瑾正在惊疑,忽听门外环佩叮当,帘开处,只见一阵光艳迫人,走进来的,竟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妇,年龄虽近三十,明艳尚如少女!
上官瑾用手指用力一咬,雪雪呼痛,这时才知竟不是梦境。那美妇已盈盈走近,笑着说道:“你已昏迷两天了,不要用力转动,再静养几天,就可走动。”说罢又展纤纤素手,在茶几上倒了一杯热茶,说道:“你喝杯君山的云雾茶吧,可以帮助你恢复精神!”
上官瑾接过茶呷了两口,连道谢也忘记了,只怔怔地问道:“你是什么人?这个对联是你写的?”
美妇人嫣然一笑,微现梨涡,说道:“先生真不愧是个读书人,怎的一醒来,就要和我谈论对联?是我写的,可又有什么奇怪?”
上官瑾给她反问,愣呵呵的答不出话来,又听得那美夫人说道:“自从我的丈夫死后,我的心境就是如此的了,……”她还未说完,上官瑾就接着道:“哦,原来你还有过丈夫……”美夫人突的噗味一笑,上官瑾猛觉自己失言,不禁羞得满脸通红……
欲知这美夫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八回 露白葭苍 情怀历乱 风情月冷 剑气纵横
话说那美夫人噗哧一笑,上官瑾自觉失言,深感羞赦。那美夫人却很洒脱地就在上官瑾对面坐下,微笑说道:
“先生有什么觉得奇怪吗?我的丈夫已死去多年了!先生通人,想不会以‘未亡人’抛头露面为耻,远者不说,近者太平天国的英雄洪宣娇、萧三娘等不是也曾以‘未亡人’身份,做出惊天动地的事业吗?”
上官瑾大为动容,初时以为她只是李清照、朱淑真一流的才女,想不到她还是洪宣娇、萧三娘那样的英雄,不觉怔怔望着她,只见她又往下说道:
“先生自然知道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故事。李清照眼界极高,对当代的词人,少所许可。我的胸襟虽不足以与李清照相比,但对眼前的江湖人物,也很失望。‘寂寞对时人’,就是如实地写出我的感慨而已。先生一醒过来,便以此联相问,莫非是笑我自负过甚吗?”
上官瑾听她评论江湖人物,颇少当眼,不禁大为丧气。因发问道:“然则你又何必救我?”
那夫人见他这样问法,不觉笑道:
“救一个人也要问他是不是英雄人物的吗?不过我救你,也不是随便救你的,因为我晓得你不是坏人!”
上官瑾听了,大感兴趣,问道,“素昧平生,你从何知道我的底细?”他还以为美妇人看出他是“铁面书生”,这才慕名相救的。
不料那美夫人又是嫣然一笑道:“我看到了你的扇子,扇子上有翼王的题诗,如果你是坏人,怎会有这柄扇子?”
那美妇人呷了一口茶,又微微笑道:
“你中了人家的喂毒暗器,跌在星子岩底,幸好身予为树枝绊住,不至跌破头颅,而我又恰恰晓得解药,这才保全你的性命。”
“只是令我大惑不解的是:你既非坏人,为何却与咱大刀会作对?”
上官瑾一听她说“咱们”二字,几乎吓得跳了起来,急问道:“你端的是什么人?”
那美夫人应声答道:“我吗?我是大刀会女营的总头目!”
上官瑾大吃一惊!这岂不是刚离虎口,又入龙潭。但自己棉软无力,只得听天由命。这样一想,反镇定下来,又问她道:
“那你怎不送我给王子铭处置?”
那美夫人笑道:
“我不先摸清你的底细,怎能随便送你给王子铭处置?你先说你是不是义和团派来的?”
上官瑾既置生死于度外,便一一实说了。并且说及朱红灯当日如何嘱托,而自己有辱使命,很是羞惭:
那美夫人听得朱红灯处处为大局着想,微微点头:“这样说来,他倒是个人物。”
上官瑾说完后,反问她道:“我的身份你已经清楚,那你也可以说一点关于你的吗?比如你的名字我还不知道呢?”
那美夫人问道:“你可听过杜真娘的名字?”
七八年前,江湖上有一对夫妇,男的叫做穆天民,女的叫做杜真娘,都颇有名气,而且听说和王子铭的交情甚好,后来穆天民被仇家所伤,不幸逝世。杜真娘报仇后,便绝迹江湖。这些事情,上官瑾也曾得之传闻,因此肃容起敬道:“原来你就是艳罗刹杜真娘!”
杜真娘点了点头,再详细地将来历告诉上官瑾。原来穆天民不止是王子铭的好友,而且是他的把兄弟。穆天民死后,杜真娘就专心帮助王子铭训练女兵,不再在江湖飘荡了,可是王子铭虽算是一条好汉,却说不了普遍会党首领的习气,胸襟不够阔大,对妇女的能力,也不很信任。他起初设立女营,不过是想安顿大刀会男“会友”的眷属。到社真娘来,才加以整顿,杜真娘才知颇高,不过几年便整理得井井有条,并在星子山北峰,另辟新寨,独当一面。她虽然是大刀会的女营统领,但对王子铭的举止措施,却有许多不同意的地方(比如对义和团的策略。她就很不同意)。那天她带着女兵,巡视幽谷,发现上官瑾受了重伤,又见了翼王题字的描金扇子,早瞧料了几成。当时大刀会、义和团的女兵都饶有男子气概,更何况独当一面的杜真娘?因此,就不避嫌疑,把他救出。
上官瑾听了,再度道谢。杜真娘又问他当日交手的情形,听说他先与矮瘦老人交锋,后为蒙面客所伤,蹙着柳眉道:“果然又是这厮,其中恐大有蹊跷(古怪)!”
上官瑾问道:“娘子可是认识他们?他们怎的这样气焰逼人,而且又都具有一身本领?”
杜真娘沉思半晌答道
“这矮瘦老人是去年投奔大刀会的,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不过他做事利落,武功又强,江湖经验更是丰富,对王总舵主又是百般奉承。不须多时王于铭对他已是言听计从,他又吸引了几个人来,也都做了大刀会的头目。”
上官瑾听了,半晌做声不得。
杜真娘说完之后,叹息一声道:“王子铭刚愎自用,给这些人混了进来,恐终是祸根呢!”
上官瑾听了也黯然不语,与杜真娘对坐,良久,良久,忽地想起了一件事情,怪不好意思地问道:
“这间房可是你的房间吗?还有,你随便派两个人来照料好了,我真不敢麻烦你呢!”
杜真娘微微笑道:
“怎的你也有这些世俗之见?男的女的不都是一样,有什么需要避嫌的?这间房是我的客房,布置得还比较幽雅,你受了伤,需要静养,所以我就把它给你了。这女营里只有我懂碍解救喂毒暗器,我不亲来照料怎成?”
“而且你现在已成了大刀会的对头了,我救了你出来,除了心腹数人外,也不敢再让其他人知道,传出去王子铭知道了,可对你不便。你安心静养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