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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歃血 作者:墨武-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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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先生见状,冷笑道:“你莫想着再装捕神了,若见张妙歌,总得拿出点真本事来。”

狄青挺起腰来,昂然道:“你脑袋被门板夹了,我却没有。今天就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众人一路向竹歌楼走去,圣公子想笑,强自忍住。阎先生的脸比李用和还要黑,原来他有些胖,一个脑袋是梯形的,倒真像被门板夹过一样。

狄青虽说得自信,其实心中没底。上次他骗了凤疏影,想再骗她一次,难若登天。但富贵险中求,若不搏一下,这辈子什么时候能出头呢?狄青寻思中,已近了竹歌楼,才待入内。圣公子突然脸色变了下,闪身躲到一旁。阎先生、李用和二人也是做贼一样,和圣公子躲在一起。

一公子模样的人从竹歌楼走出来,上了辆马车,扬长而去。狄青见到圣公子盯着那公子,眼神很是怪异,忍不住问,“圣公子,你认识他吗?”他只见到上马车那公子剑眉星目,一表人才。那公子一举一动,平和温雅,绝非马公子之流可比拟。

圣公子咳了声,这才恢复了脸色,喃喃道: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眼中露出少有的冷意,自语道:来得好呀。

狄青不解道:“你都能来这里,还有谁不能来呢?”

圣公子摇摇头,岔开话题道:“进楼吧。狄青,你可有办法了?”

狄青也不答话,进了竹歌楼后,急中生智,拦住一婢女道:“我是狄青,你叫凤疏影出来。”

那婢女听到“狄青”二字,吃了一惊,慌忙去了后堂。不多时,凤疏影已走了出来,阎先生一旁冷笑,只想看狄青如何出丑。狄青光脚不怕穿鞋的,才待说出腹稿,不想凤疏影脸上已堆满了笑容,说道:“哎呦,这不是狄公子吗?好久不见,你可算来了。”

狄青反倒怔住,一时间又把话儿咽了回去。

凤疏影笑道:“妙歌姑娘一直念叨着你,说你若是来了,就不要让你等,径直去见她就好。你可一定要赏脸,去看看妙歌了。”

阎先生发黑的脸都变绿了,搞不懂到底怎么回事。

狄青也不明白,可这时候他当然不会拒绝,微笑道:“凤老板,你果然是个明白人。”心中却想,这楼上莫不是埋伏着刀斧手,等我上去,好把我砍成肉酱?不然张妙歌和我才见过一面,也不像发花痴的样子,为何想要见我?

凤疏影像是看出了狄青的疑惑,赔笑道:“狄公子,不过现在妙歌楼上有人,你暂时不能前去。”

狄青心头一跳,故作平静道:“是谁?”

凤疏影皱了下眉头,“这人……狄公子多半不认识了。不过他肯定一会儿就会下来,小怜,带这三位公子去听竹小院等吧。狄公子,我就失陪了。”

凤疏影说完,匆匆离去,心中暗想,这种人还是由妙歌打发就好。求佛保佑,千万不要让马家知道我和狄青打过交道。她固然怕马家,但这次让狄青去见张妙歌,却是身不由己。

狄青等人自然不知道凤疏影的念头,心中都有些奇怪,难信事情竟如此简单。

阎先生皱眉道:“这里只怕会有圈套。”

那黑脸的李用和点头道:“不错,这件事有古怪。”

圣公子折扇一摆,在二人脑袋上敲了下,笑骂道:“你们也太过疑心了,狄青是英雄,张妙歌是个美女,自古美女爱英雄,有什么多疑的?”他胆小起来,比老鼠还谨慎,可胆大起来,看起来就像吃了豹子胆一样。

众人已跟随小怜到了听竹小院。听竹小院前,雪压竹挺,万花千草凋零,而竹叶如箭,破寒傲雪,让冬日满是勃勃生机。

圣公子赞道:“不出来,怎么能见到这种美景?”

狄青无心欣赏,眼珠一转,说道:“圣公子,你要我办的事情,我已为你做到,还望你莫要忘记自己的承诺。你上去就可见到张妙歌了,我就不去了。”

圣公子忙拉住狄青道:“你方才没有听到吗?人家说只想见你。你好歹也得陪我上去,等人家不逐客再说。”

狄青为了升官大计,只能勉为其难地等候。阁楼处有了声响,一人迈步轻飘飘走下来,那人嘴大、头大、鼻孔朝天,很是怪异。狄青一见,失声道:“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那人却是吐蕃僧不空。狄青暗想,这张妙歌的生意真红火,连不空都来捧场。可不空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也是听张妙歌弹琴?总觉得不太可能,但想到郭遵的警告,狄青不想多事,低下头来。

这次不空少了排场,也没有穿喇嘛的衣服,看起来除长相怪异些,倒也和寻常人没什么两样。

阎先生一旁道:“你都能来,还有谁不能来?”

方才狄青就用这句话回了圣公子,阎先生好像一直看狄青不顺眼,借故讽刺。

圣公子问道:“狄青,你认识这人?这人是谁?”

狄青皱眉道:“我……不认得。”

圣公子哑然失笑,还待再说,不空已经过众人的身边,望了圣公子一眼。圣公子只觉得那双眼中,有着说不出的魔力,竟然忘记了说话。不空见到圣公子时,眼中露出丝讶然,但脚步不停,转瞬去得远了。

圣公子摇摇头,回过神来,又记起张妙歌,一把拉住了狄青,热切道:“该我们了。”

狄青苦笑,只能和圣公子入楼。等到了帘前,风吹帘动,声脆若冰。掀开珠玉帘子,阁楼内暖暖如春。张妙歌慵懒地坐在琴前,见四人上楼,娇弱道:“妾身有恙,恕不起身相迎了。”

张妙歌身着浅绿绣罗裙,闲散一坐,柳腰身段尽显。她脸上不过是淡淡的妆粉,如闲花淡春,额头上饰有梅花妆,给那慵懒闲柔的外貌中带来了丝惊艳之气。

圣公子忙道:“妙歌小姐可曾看过大夫?我倒认识几个良医,你若是喜欢,我一会儿就让他们过来为你诊病。”

张妙歌摇摇头,轻拨琴弦唱了几句,“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思我,岂无他人?”曲调平平,并无当日初听的那种潋滟。

圣公子并未听过这曲子,只觉得声调绵软,峰回路转,不由大声喝彩。

狄青听了却是一怔。若是几个月前,狄青绝对不懂张妙歌唱词的含义。但这段日子来,他没少翻诗经,记得这几句应该是诗经中的话。意思好像是,你要是思念我的话,就要不辞辛苦地提着衣裳过河来找我,你要是不想我的话,难道就没有别人爱我了吗?

这四句诗本是一女子对情人的大胆表白,张妙歌突然唱出来,狄青听起来未免有些不伦不类。这里哪有张妙歌表白的对象呢?

张妙歌听圣公子叫好,微微一笑道:“原来圣公子还是个雅人。那妾身就再为你弹上一曲……”言罢,手腕轻舒,拨弄琴弦。那琴是死的,曲却是鲜活的,跳动不休,回荡在暖阁间,满是灵韵。曲调将歇,张妙歌又低唱道:“喓喓草虫,趯趯阜螽……”

狄青正无聊得拿出新买的那块玉把玩,听到这两句,心头一颤,忍不住抬起头来。张妙歌秋波飘渺,正荡到狄青的脸上,手上不闲,只是唱着那两句,却不再唱下去。

圣公子不知道这两句的出处,皱着眉头思索。瞥见狄青若有所思,低声问:“狄兄,你说这‘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是什么意思呢?”

狄青嘿然一笑,“我不知道。”

圣公子看出什么,激将道:“我就知你不知,本来还想说你若是知道,为你求官的时候,还可以多加个武骑尉的官衔呢。”说罢故作惋惜地摇头不已。

狄青眼前一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圣公子立即道:“当然。”

狄青心喜,暗想读书就是好,这次又捡了个便宜。原来武骑尉是勋官,勋官是贴职,虽有名无权,但有俸禄领。狄青方才怕麻烦,懒得说,这次凭空得到这机会,当然不肯放过,回道:“这本是《诗经》中《草虫》的两句,下两句是‘未见君子,忧心忡忡’,哈哈,你答应我的事情,可莫要忘记了。”

圣公子听这四句合辙押韵,倒不像狄青在瞎编乱造,对狄青倒有些佩服,称赞道:“不想你还文武双全呢?”

狄青大言不惭道:“那是。”

圣公子见张妙歌还在弹琴,突然以手击案,合着节拍唱道:“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妙歌小姐弹得好琴,难得曲意如雪,隐有古风呀。”他对曲律颇有研究,这一唱一和,极其合拍。唱着的时候心中想,张妙歌在思念谁,总不会是思念狄青吧?

张妙歌眼中有丝讶然,手腕一划,曲终韵余,盈盈一笑道:“圣公子文采不凡,妾身佩服。”

圣公子暗叫惭愧,才待谦逊两句,张妙歌已望向狄青道:“狄官人,你手上是何物,不知可否给妾身看看呢?”

狄青见人家客气,不好推搪,说道:“不过是才买的一块玉罢了。”

张妙歌接过玉佩,看了半晌道:“这玉美得很呀。你看这玉上的花纹,绿如波、黄如花、痕如泪。以前我就见过一块类似的玉,曾经起名为眼儿媚,可惜……不见了。狄官人,你真的好眼光。”她赞着那玉,把玩不已,对那玉儿竟是极为喜欢。

圣公子暗道狄青这小子不知哪里好,所做一切偏得女子喜欢。自己风流倜傥,年少多金,张妙歌怎么就不多赞自己几句?这买玉的钱还是我出的呢!

见狄青白痴一样地站着,圣公子捅了狄青一下,说道:“你总该说两句呀。”

圣公子本示意狄青将玉送给佳人,不想狄青却道:“张姑娘,你看完了吗?这玉……该还给我了吧?”他见天色将晚,急着去见杨羽裳,是以催促。

圣公子差点踹狄青一脚,见张妙歌脸色一黯,圣公子忙道:“狄兄,这玉儿你不是花二两银子买的吗?我花二十两买回来送给妙歌姑娘,你意下如何?”

狄青摇头道:“多少钱也不卖!”

圣公子还待再说,张妙歌纤手一伸,已将玉递了过来道:“狄官人,你把玉收好了。”

狄青拿过那块玉,说道:“妙歌姑娘,我还有事,告辞了。”

张妙歌幽幽道:“狄官人不再多留一会儿吗?我其实……”她未说完,狄青截断道:“在下还有要事,不能耽搁了。”

圣公子一旁道:“我倒没什么事。”

张妙歌叹了声,“妾身也累了,怜儿,送客吧。”

圣公子也只能叹息,跟随狄青讪讪下楼。

怜儿送众人下楼,再上来的时候,满是忿然道:“小姐,狄青这人好大的架子,小姐你要留他,他竟然不肯留下。”

张妙歌手拨琴弦,嗡的声响,琴声未绝,已道:“狄青留不留无妨事,我本来是想从狄青口中打探些郭遵的消息,但我觉得,狄青多半也不了解郭遵。那不空倒是个麻烦事,我只怕他还会来找我。”

怜儿低声道:“我们还怕他不成?”

张妙歌只是抚琴,轻轻叹口气,可琴声不再含情脉脉,反倒有种寒雪的彻骨之气。

狄青等人下了楼后,圣公子埋怨道:“狄青,你蠢到家了。张妙歌喜欢这玉,你为何不送给她呢?”

狄青皱眉道:“我还喜欢银子呢,你没事为何不送给我些?”

圣公子微愕,不等答话,狄青已道:“你欠我个散直加上武骑尉,可记住还给我!人在京城混,最要紧的是个‘信’字,我等着你的消息。”说罢扬长而去。

圣公子本待召唤狄青,不想一人突然走了过来。李用和一直沉默,见状已挡在圣公子面前,喝道:“你做什么?”

那人微微一笑,只是望着圣公子道:“这位公子印堂发黑,只怕最近会有血光之灾。”圣公子一凛,已认出来者是从竹歌楼下来的人。狄青认识这人,他却不认得。

阎先生呵斥道:“胡说八道,你是谁?”

那人双手结印,含笑道:“小僧法号不空!”

圣公子愕然,失声道:“你就是不空?”

不空双眸盯着圣公子的眼睛,问道:“公子认识小僧吗?”他对这个圣公子,态度竟然比对刘太后还要温和。声音虽是铿锵有如钹响,但收敛了傲气。

圣公子摇头道:“我……我一直没有见过你。”蓦地想起什么,问道:“我闻大师预事神准,难道说……我真的有危险?”

不空暗中闪过丝诡异,转瞬隐去,叹道:“小僧和公子相见,就是有缘。方才竹歌楼相见,就觉得圣公子命中有难,是以才在外等候。”

阎先生又惊又怒道:“你这番僧,恁地乱说,圣公子怎么会有难?”

不空摇摇头道:“既然这位先生不信,小僧告退。”他转身要走,却被圣公子一把抓住。圣公子神色古怪,眼中亦是露出了惶惑之色,嗄声道:“高僧莫走,我信你,还请你帮忙寻求破解之道。”

圣公子本是从容,但此刻神色隐有极大忧虑,竟像对不空所言深信不疑。看起来,他果真有所担心,不然也不会变成这样。阎先生、李用和互望一眼,脸上也露出了极重的忧意……

狄青没有圣公子的忧心,几乎是身轻如燕的到了麦秸巷。圣公子为他求得官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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