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降头-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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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上透着红润与光亮,连最可怕的风霜都无法侵蚀他由始至终持有的壮年时的风采。宋极并不认识他,印象里也没在院区见过,估计就是昨晚老头提及的‘他’。
“你好。”叶子琛教授礼貌地伸出手,面对前一分钟还在等待归房的‘逃犯’,他的大度显得格外高调,“我叫叶子琛,刚才巡房没见到你,所以自作主张等你回来。宋警官,我们曾经在电话中交谈过,还记得吗?”
宋极一言不发地坐回床边,仿佛谁也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叶子琛很自然的收回手,云淡风轻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你不要害怕,是巫警官让我来看看你。正巧今天由我巡查,从这些时间的治疗来看,你的情况很乐观,应该马上就能出院了。”
宋极并不理会,两眼放空地盯着墙壁。
“这是巫队长让我带给你的,知道你平时就喜欢吃这个缓解压力。”叶子琛拿出一盒薄荷糖,轻轻放在宋极的床头。
“住得还习惯吗?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这次的事对你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做出过激的反应也是理所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助你,只要你相信,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叶子琛的眼神深邃悠远,语气同样让人倍感平和,“宋警官,唯有你自己才可以救赎自己。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不想证明自己价值所在吗?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得出来,你需要帮助。”
“我没杀人,我没有。”宋极加重了语气。
“那你更应该将真相讲出来,不要逃避。”
“难道你会相信吗?”
“虽然这不是由我认定。任何行为都有内在动机,破案讲究的是支持这个动机的证据,而我只追溯根源,还有尸体呈现出的真相。但我愿意听你说下去。”
“我听到了哨子声,很响很响的哨子声,然后他就死了。是哨子杀的他,不是我!”宋极激动起来,“哨子,哨子可以杀人。”
叶子琛轻扯嘴角,笑着说:“这样高深的催眠术,至少我做不到。”
“白辰逸做到了,我看见了!一定是他!他还在这里,还在!”
“什么?”叶子琛微微一怔,随即一笑带过,“这名学生我见过,但我不相信他具备这种实力。再说,你是在哪里见过他呢?”
宋极木讷地抬起手,遥指叶子琛旁边空着的椅子,“他一直都在,难道你没看见吗?他在对你笑,笑得整个五官都没有了,就剩一排雪白的牙。真吵!真吵!”宋极捂住耳朵,不耐烦地摇头。
“什么吵?”
“他的牙!白辰逸张着嘴,准备咬人的牙!你听——咯咯咯咯咯咯咯……”宋极一边比划一边重复地咬牙: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仿佛真有一个人在不断地磨合牙齿,准备对着谁的颈项便是一口!
叶子琛不禁偏过头,旁边的椅子自然是空的,上面的涂漆都开始冒出龟裂纹,应该许久没人坐过,所以每道裂纹都完好如初。只是他盯得入神,耳边仿似听到儿时吃蛋卷所发出的碎裂声,就像有人正用手碾碎椅上翘起的裂纹。这当然是不合时宜的假想。叶子琛捏了捏眉心,或许连日来的工作量让他吃不消了。
“你仔细看清楚,没有白辰逸这个人,他从来就不存在。”
“他在,你难道认不出他吗?他不是你的患者吗?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如果你问我解剖过多少死者,我可能会记得更清楚。毕竟我的专职是法医。”
“我就知道没人会相信我。”宋极重新看向墙壁,犹如老僧入定。
无论叶子琛后来问过什么,他再也不作回应,以沉默中止了这场谈话。但叶子琛并非没有收获,他离开病区之后给巫昊阳回了电话,再次肯定了他先前的判断:“放心,他精神并没有多大问题。尽管有些行为可能觉得是妄想症,但远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他的警惕性很强,从见到我开始,一直采取保守的态度。比如故意坐在床边,侧着身子对我,是不想我完全看清他的表情,同时也利于他来观察我。每当我想引导他说实话,他很自然地会将脚尖一直朝向门口,是非常抗拒我探究下去。他的自我保护还体现在他的坐姿上,在面对我时,他刻意保持接受盘问时最安全的距离。对于大多数只会对某个点比较偏执的病患来说,他一瞬间表现出的多重考虑,至少能够证明他还算清醒。”
“如果现在去取证,他的口供可信吗?”
“过几天,我再看看。应该没多大问题。”
“那他的精神行为,确定不会对往后的工作造成影响吗?”
“这个只需要适当的心理引导就可以。”
“我知道了,谢谢您帮这个忙,改天请喝茶。”
电话一头的巫昊阳宽慰地挂断电话,这个结果对他来说算是好消息。其实法医的报告也提过,河马体内有残留的兴奋剂,不排除是受药物影响,而且从刀口形状来看自杀的可能性更高。只是还有几个疑点需要取证,所以拖到现在还没对宋极进行正式的盘问。上头这些天又催促得很紧,因为涉及到警员,给出的期限是越缩越短。
眼看他快要获得升级的机会,怎么不能在这事上栽跟斗。偏偏急什么,什么就会闹点麻烦事。一个负责监视的新警员说把陈颖川跟丢了,这可把巫昊阳气坏了,冲着电话便是一顿咆哮。当初出于疑罪从无,只能释放存有疑点的陈颖川,暗地里让人监视她的生活起居。结果,人也跟丢了。
巫昊阳正骂骂咧咧之际,缉毒队的老吴悠哉地走过来,轻轻一招手,“巫队,这回你可得请我吃顿好的了!”
“凭什么啊?”巫昊阳没好气地说。
老吴卖起关子,回身就走,“想知道就跟着来,保证你会改口喊我吴爷。”
事实证明,巫昊阳不禁想喊他吴爷,喊吴祖宗都不介意。
原来,陈颖川失踪路段本来装置有监视器,偏偏事发那一周的录像带不见了,没想到这么巧老吴昨天‘大扫荡’抓住一群吸毒青年,其中一个家里就藏着失窃的监视带。原来他事发后第三天在那条巷子卖摇头丸,不小心露了正脸,这才找机会把带子偷走。本来是想立即销毁的,因为一时贪念,故意将带子做了些手脚,又假冒警察给当时的买家打电话,说他被照下来,还寄了几张做过手脚的视频截图。为此,他前前后后勒索了几次,竟忘了把带子销毁。
“这可真是天网恢恢啊!”巫昊阳一边调侃,一边专注的观看视频,果真瞧见穿着碎花长裙的陈颖川跟踪死去的线人进入巷子,三分钟后,陈颖川惊慌失措地跑出巷口,却被线人拦腰抱了回去。从这一段来看,陈颖川是被线人强行带往去所。如果她是出于自卫而错手杀死了对方,那何必剁掉手脚?尸检报告中也没提过死者服用过安眠药之类的精神药物,一个孔武有力的青年男人不可能乖乖等着被人砍成几节。可现场又没其他人在场的证明。这段视频也没瞧见什么可疑人。但巫昊阳就是觉得里面藏着什么,反复倒带来确认他的疑点是否存在。
“怎么了?这不是你案子的人吗?”老吴问。
巫昊阳摇头,暗自吸了口气,“是陈颖川,进巷子的方向是正面,所以摄像头把她的脸照得很清楚。可是跑出来的时候却看不见她的脸。”
“这可不是废话,跑出来的方向当然是背着镜头的,除非她脑袋调个方向。难道你还想说不是她?追出来的那个我倒能肯定是我的线人,他那个纹身惹眼得很。难道你能证明后面那个就不是陈颖川?”
“不能证明。”巫昊阳悻悻地说,忽然他双眼一瞪,扭头对技术人员说,“帮我把进巷子和出巷子各截一张清晰的静态图。然后给我放大,尤其是裙摆下面。”
老吴好奇起来:“发现什么了?”
“你看!”巫昊阳指向两张图片的裙摆处,“裙摆的高度变了。进巷子时陈颖川的裙子几乎是贴地了,可是出巷子时裙摆却到了脚踝以上,你觉得三分钟的时间裙子会缩水吗?还是说陈颖川变高了?如果是往常她也许会调解长裙的高度,可是在逃命的过程中是不可能有这个意识的。尽管一样的体态一样的头发一样的服饰哪怕连鞋都是同一款,但个头是无法作假的。”
“按照你的推断,那得有个同谋,并且是早有预谋的。”
“没错!弄不好你的线人是故意引陈颖川过来,然后一早准备好的同伙趁机行事。”
“这样的目的是什么呢?陈颖川和这些人有什么利益冲突?不存在结仇啊!”老陈不信,反驳道:“如果说这三分钟换个人容易,那不是得藏起一个?这个过程巷子里就没有人看见?听见?”
“肯定有,而且就在几名目击证人里面。”巫昊阳胸有成竹,他已经能嗅到对方企图狡辩的气味了。
这确实是个老手,无论警员盘问几遍,盘问几次,换什么方式旁敲侧击,对方都能答得滴水不漏。
巫昊阳透过监视窗观察这名目击者的表情变化,同时再次翻看她之前的供词。宋春丽,一个普通的下岗女工,目前专门跟服装饰品工厂接零活,然后招人帮忙加工,按理是与吸毒贩毒的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可三个目击者中,一个只听见争吵声,一个只看见线人抱个女人上楼,唯独她说看清楚了陈颖川的脸。并且从一堆相片中,一眼就找出陈颖川的照片。即便时隔多日,她依然记忆深刻。巫昊阳不是质疑她的记性,他只是更相信陈颖川被绑架的整个过程必定相当迅速,尤其假冒者决计不会让人看穿她的真面目。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也是最大的破绽。
“你说那会儿你正在赶活,然后听到楼下有人在吵架所以往下看了一眼,然后就发现有个男人抱个女人进了楼,还记得是几点吗?”一名警员再次重复。
宋春丽瞪着眼,忙不迭地点头,“应该是十二点半到一点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男人,没想到居然是一栋楼的。当时以为是小两口闹矛盾,也没多想,谁知道居然是绑架!我说那个姑娘长得秀秀气气的,怎么会摊上个好那口的男人。”
警员将照片给她辨认,“是她吗?”
“就是她!当时男的抱着她,我还寻思她睡着了呢。”
“她的发夹是什么颜色的?”巫昊阳忽然走进来,愣是打断之前的审讯,不等宋春丽反应又问:“是不是白色的?人家那可是镶钻的!你没看见?那么闪的东西。”
宋春丽仔细回想,犹豫地回答:“没有啊……真没见她戴东西啊,披头散发的哪里带得住东西。连耳环都没瞧见过,如果有我肯定能看见。”
“你确定吗?记错了可是要背罪名的!”
“警察同志,我可真没瞧见!”宋春丽叫苦。
巫昊阳命人放大视频截图,然后把陈颖川逃出前和逃出后的单独照片打乱循序给她看,让她分辨哪个才是她先看见的。宋春丽直指陈颖川进巷子的那张,认定这是她看见的。巫昊阳点了点陈颖川头顶白点的位置,“这是她把刘海往上梳固定用的发夹,显目的位置和颜色,你居然没看见?却能记得她没戴耳环?”
“可,可是,我真没瞧见啊……”
“你之前不是说看见她的时候正被人抱着吗?”
“是被人抱着的啊!”
“那你刚才指认的照片可没人抱着她。”
“不是,不是你让我指认脸嘛,我指的是脸。”宋春丽眼神闪烁不定。
“还有,”巫昊阳在电脑上调出巷子的三维地图,让技术人员现场模拟,“宋春丽,这是按照你提供的线索实测出来的片段,你再认仔细了,走过来的是不是你看到的女人?”
宋春丽犹豫了一会儿,不服地说:“你们这样弄些假把式,又不是真的。图像这么模糊,我哪里看得清楚?要认错了,还得说我撒谎呢!”
“好,那就去你家。”
巫昊阳真的来到宋春丽家。她家在二楼,一楼是停放自行车的地方,二楼才有人住,她家又离楼梯口最近。宋春丽站在窗户前,听从巫昊阳的命令去辨认楼下进行剧情模拟的男女警员。她一见女警员跟着男警员走进来,连忙说:“警官你看!那个女警员带着发夹,脸上还故意贴了一张红色的小纸片,我可都瞧见了!怎么样?我这儿真的能看清楚!”
巫昊阳在窗台做了个手势,楼下的男警员按视频的动作和方向抱起女警员,快步向巷子里走过来,“你不是说看见的是她被抱着吗?还能看见发夹吗?”
“还是白色的啊!”
“那脸上的纸片呢?”
“这,”宋春丽不敢回答,因为女警员被抱起后脑袋与左边她所在的楼面在同一条线上,根本不可能完全看得清楚。“红色。”
巫昊阳一巴掌拍在桌上,吓得宋春丽整个人都抖了抖,还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