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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日落紫禁城-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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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吟儿知道只有珍主子能救荣庆,觉得自己再要不说就没机会了,犹豫片刻,硬着头皮说,“奴婢听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皇上要是能施恩于他,这种人一定会死心塌地效忠皇上的!“
  “可他不该为了一个丫头,让皇上下不了台呀!”说话听声,锣鼓听音,对于珍妃来说,吟儿这一番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尽管对方出于私心,拼命想替荣庆说好话,但不能说她的话没道理。吟儿见珍主子沉默不语,心里说不出地焦急。这种非常时刻,连茶水章都不顾风险,特意来这儿通风报信,她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想到这儿,她的心跳得更急,不顾一切地对珍妃说:“主子!一个人如果连他爱的人都不能护着,还能指着他护着皇上吗?”
  吟儿话音刚落地,珍妃不由心头一颤。光绪就曾对她说过与这意思差不多的话。有人为皇上专宠珍妃的事告到慈禧那儿,慈禧对此甚为不满,特意找光绪谈话,那天他从储秀宫回到养心殿,当晚照旧去了景仁宫。珍妃为了他好,劝他这几天少到她这儿来,光绪听了当即沉下脸说:“朕连跟自己心爱的人都无法在一起,还配坐江山?”
  珍妃犹豫片刻,连忙回到书房,给光绪写了一封短信,让吟儿带上立即送到养心殿,吩咐她务必亲手交到皇上手中。
  东侧殿与后宫大院紧连着,吟儿急急穿过侧门向前殿走去,多远就看见荣庆光着上身,躺在门板上任由烈日的煎烤,两名小太监远远站在回廊下监视着,一见这情景,吟儿浑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两腿不由自主地发抖。想到她跟荣庆之间一年多来的苦苦相思,没想竟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他。她想走过去看一眼,见小太监在场监视,想去又不敢去,不去又不甘心。她站在回廊下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
  “吟儿!你来这儿作什么?”突然她身后响起一个严厉的声音,吟儿回头一看,茶水章绷着脸站在那儿。
  “章叔!珍主子让我送信给皇上……”她心慌意乱他说。
  “珍主子有心要帮他?”他问。
  “是。”她点点头。
  “那你还愣在这儿干什么?”他催她。
  “我……我刚巧路过……”她心慌意乱。
  “还不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他瞪她一眼。
  吟儿吓得慌忙转身向前殿跑去。一边跑一边想,从来没见章叔发这么大脾气,今儿是怎么了,为什么对自己恶声恶气的。等她一跑到养心殿正殿,光绪刚刚接见过谭嗣同,正在为茶水章没有从荣庆嘴里问出情况而生气。
  吟儿磕了头,赶忙将珍主子的信递上。
  光绪接过信封,从中取出信笺,见信笺上写着珍妃的笔迹,八个大字,扑进他的眼帘:“人心宜用,一将难求。”光绪苦笑笑,心想她也来说情了。
  “去吧。”光绪挥挥衣袖,让吟儿回去。
  其实为了荣庆的事,已经有不少人前来说情。荣庆二舅恩海是大清门侍卫首领,他首先听到风声,急得跑到军机处找瑞王。瑞王兼宫中禁军统领,按名份荣庆也属于他管辖范围,听恩海说他不知为什么事得罪了皇上,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首先荣庆是他保荐进宫的,万一他惹了大祸,自己逃脱不了干系。其次他与傻儿子是把兄弟,他不能见死不救,他借这叫起的机会,求皇上饶了荣庆。没想他一说情,光绪更加生气,将他臭骂一通赶出宫外。
  瑞王回到军机处朝房,对荣庆二舅连连摇头,说没辙了,让他赶紧回去通知他们家人准备后事。恩海一听眼都绿了,问还有没有其他办法。瑞王连声说这事儿到头了,再也没救了。除非老佛爷出面,但这是不可能的。荣庆究竟为什么事得罪皇上,瑞王心里一直没底,唯恐因为承德犒赏三军的事识穿了,皇上借罚荣庆为名,矛头冲着他来就麻烦了。
  两人正忧心忡忡,养心殿的首领太监茶水章突然来了。章宫宫当即对瑞王传下皇上的口谕:说荣庆事出有因,查无实据,鉴于宫中禁军统领瑞王的保举,特开恩免于追查。荣庆舅老爷一听高兴得差点流下眼泪。瑞王张着那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整个儿云里雾里闹不清怎么回事。刚才光绪将他臭骂一通从养心殿赶了出来,这会儿怎么又说是因为他竭力说情才饶了荣庆。
  傍晚,光绪回到寝宫,告诉珍妃说:“好你个‘人心宜用,一将难求’。我谁的劝都没听,合着就把面子留给你了。”
  “我够遭恨的了,对外头,您得说是别人的面子!”
  “我早就想到这一层,谁专门搞鬼就让谁担这个名份。我现在让瑞王担了面子,看他将来在皇太后那边怎么挑拨。”
  “好主意!”珍妃对光绪这一着棋深为佩服。
  原来光绪决定饶了荣庆,除了珍妃的字条外,还有另一层更深的考虑。袁世凯离开养心殿之际,特意要求光绪派一位直接联系人,光绪本打算让谭嗣同担任这个角色,考虑到他身为军机处章京,也就是军机处秘书,俗称小军机,这身分太惹人注目,万一有情况对方会盯住他,加上他出入宫中也不像太监和卫士们那样自由,要担当这一角色显然有难处。相反,荣庆是个普通七品侍卫,出入宫中比较方便,也不惹人注意。另外,荣庆是瑞上推举的人,对方不会怀疑他,特别这次他受处罚,别人更以为他与自己不一条心。就在这时,珍妃送上来的便条一下子提醒了他,才毅然决定施重恩而图后报。饶了荣庆,让他带罪立功。为了避嫌,特意将珍妃的面子给了瑞王,令对方瞠目结舌,百思不得其解。
  “瑞王这个草包,做梦也没想到朕给了他天大的面子!”光绪得意地说,心想他饶了荣庆,给了爱妃面子,迷惑了瑞王等人,同时找了一位与袁世凯最合适联系的人,这才叫一石三鸟。
  “瑞王好对付。”珍妃提醒光绪:“就怕太后知道了这事儿,她可不像瑞上。”
  “她怎么会知道?就算听说了,也不过捕风捉影。”光绪不以为然地说。
  “皇上!我总觉着,老佛爷虽然去了颐和园,可她的眼睛和耳朵仍留在宫里呢!”珍妃凑到光绪身边,压低声音说。
  “什么意思?”光绪警觉地抬起脸。
  “不知为什么,我对皇上身边的人总有些不放心……”
  “你指谁?”光绪追问。
  珍妃犹豫片刻,用手蘸茶杯里的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章”字,光绪心里一惊,半天没有说话。
  西铁门总管值房大院的东厢房里,茶水章正与李莲英进行一场艰难而微妙的谈话。
  李莲英一听说养心殿的侍卫荣庆出了事,连夜从颐和园赶回宫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宫中呆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让小回回以敬事房的名义,通知各宫来这儿领夏季瓜果费为由,将茶水章叫到西铁门,向他打探详细情况。
  李莲英像往常一样,与茶水章闲聊了一阵子,然后才转弯抹角地绕到了荣庆出事的问题上。
  “章德顺,你跟我说实话,万岁爷身边的荣侍卫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瞒老叔,这事儿是万岁爷亲自过问的,详细情况我也不太清楚。”茶水章心里一愣,心想前天宫中发生的事,他人在大老远的颐和园里陪老佛爷,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他沉吟片刻,避重就轻地将荣庆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
  “荣庆写的信你见到了?上头写了些什么?”
  “是剃头黄捡到的,我没敢看就交给皇上了。”茶水章说他没看信中的内容,也没敢告诉对方,这封信是由景仁宫不远处的东长街捡到的。
  “不会吧,你身为宫监首领太监,信没看过?”李莲英眨巴着一双小眼,显然对茶水章的话非常怀疑。他告诉茶水章,说信上的四句诗他都知道了。
  茶水章一听当即傻了,半天说不出话。由此看来,养心殿这边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掌股之中,说得不好听,这边放个屁,他在颐和园那边也能闻出味儿来。想到这儿,他心里不寒而粟,禁不住替皇上和珍妃担心。
  “老哥!”李莲英亲热地叫着茶水章,唇边挂着狡黠的笑容,“您说真话,皇上真的因为瑞王爷说情才饶了荣庆?”
  “是呀,皇上让我传的口谕,假不了。”
  “我看不像,这里头一定有别的原因,这不过是万岁爷的借口。你想想,真要追着荣庆刨根究底,万一查出什么事来,他是皇上身边的侍卫,皇上脸面往哪儿搁?”
  “这……”茶水章看一眼对方,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看来你心里还是向着万岁爷!”
  “老叔!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能是那种人?这些年来老佛爷对奴才恩重如山,我怎么敢偏心眼儿……”
  “那你为什么从不跟我说起万岁爷身边的事?实话跟你说了,好多事儿我都是从别处听说的,事后问起你,你才吱吱唔唔地告诉我。”
  “老叔,您误会了。”茶水章满脸通红。
  “万岁爷身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该通报我一声。你想想,我是内廷总管,就是你我没这种交情,也该告诉我。万一老佛爷那边怪罪下来,我也好帮你说话啊!”
  “老叔!”茶水章急了,捶着自己脑袋说,“都怨我……都怨我心笨口拙,凡事只往实处想,一碰到拐弯就摸不着头脑了……我是准备向你报告的,只是一时找不到人捎话……”
  “敬事房天天有人,你跟谁招呼一声不行?还有小回回,也常往宫里跑。”李莲英不动声色地笑笑:“我看你是装糊涂。”
  “老叔!我……我可以对天起誓。要是我对老佛爷和你有半点外心,天打五雷轰!”茶水章脸憋得通红,嗑嗑巴巴他说。
  李莲英盯着茶水章不说话。茶水章面对李莲英满腹狐疑,就是有几张嘴也说不清楚,何况他确实没有向对方报告,他深知李莲英非常精明,想骗他是骗不了的,思忖了半天,唯有跟他说实话。
  “老叔!跟你说句掏心话、老佛爷对我的好,对我的恩,无时无刻不记在心里,做梦也不敢忘记的,我生就是老佛爷的一条狗。老佛爷让我咬谁我都不在乎!只是……只是有时张大嘴巴咬不下去。不是不肯,也不是不敢,是因为一张嘴,发现满嘴的牙全没了。真的,您别笑话。我……我是个没用的奴才,是一条没长牙的狗啊!”茶水章心想慈禧与光绪都是主子,他不过是个奴才,按理说主子间闹得不和睦,他这个当奴才的不应该在中间传播是非,而李总管偏要逼自己去做他不想做、不该做和不能做的事,不做反倒有了错。话说到这种份上,他心里涌出说不出的酸楚,伸手往自己脸上打了几个耳光。
  “老哥!别别别……”李莲英慌忙拦住茶水章,“你千万别误会,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不管荣卫士的信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处置得挺好!”
  茶水章不明所以地望着对方,不敢接对方话茬。
  “老哥!我说的是真话。说到底,不过是男女私情一类的事儿,何必太认真?再说万岁爷既然给了瑞王面子,保住了荣卫士,顾全了万岁爷的面子,也顾全了宫中的面子,对大家都好。你说是不?”
  “老哥!你……你骂我?”茶水章瞪着两眼,不知李莲英究竟什么意思,是想用这种办法掏他的话,还是故意嘲弄他。
  “哪能呢?你我多年的老兄弟,都是主子的奴才,骂你等于骂我……”李莲英压低声音,“眼下时局纷乱,万岁爷要搞维新,明面上老佛爷交了权,其实她人在颐和园里,心却无时无刻不留神着外面的动静……再往后,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啊!”
  “那……那可就苦了我们这些当奴才的。”
  “是呀!”李莲英点点头说,“你说的对。不论怎么说,老佛爷跟万岁爷终究是一家人……无论是万岁爷从此掌上实权,还是新政搞不下去,由老佛爷出面收拾残局,总之他们娘儿俩个是不会动真刀真枪的。相反,要是你我这些当奴才的跟在后面闹腾,掉脑袋的准是我们这些人……我仔细想过,老佛爷这边由我替你挡着,万岁爷那边你也得替我说说话,这样无论将来出什么事儿,你我好歹总算有个照应。”
  茶水章倒抽一口冷气,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
  李莲英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要茶水章和他一起串通好,各人在各人主子面前替对方打马虎眼,其实李莲英并非一时兴起,信口说出这番话。最近一年来,他一直在思索慈禧与光绪之间的矛盾。特别这些天,光绪摆出一副大干的架势,而慈禧私下拼命搞小动作,表面上却依着对方,究竟是老佛爷老了,真的不想管事了;还是皇上靠着新党,加上南方各省的支持,渐渐在朝廷中占了上风?不论哪一种结果,都不能不令他担心,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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