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汤白水-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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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原本想说，她要离开了。
　　她是知道他的心意的，这些天的朝夕相处，她要是还不懂卓天寻对白水的感情，就再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朋友中的情感顾问了。只是越是清楚明白，越是慌乱内疚。她自然不会傻到认为这份感情是给她唐青的，她鸠占鹊巢，顺带霸占了卓天寻的宠爱，一小半愧对白水，一大半是对不起这痴情的男人。
　　可是要她直白地说自己不是白水，说白水死了，卓天寻自然不会相信，自己也实在不忍心让这样的花美男再来一次品尝痛失恋人的苦，第一次见他时他邋遢憔悴的样子她还记得清楚。想着他这几日不顾公务缠身，为了满足她的猎奇心，硬是陪她逛遍了整个柳州，想着他帮她置办吃穿，每天都把新奇的东西往她那里搬运，唐青的眼眶不自觉地有些湿润。
　　人非草木啊，唐青自认为情感理论丰富，早已练就的钢铁心肠也不能不化了糖水。
　　“怎么哭了？”卓天寻心疼地捧起唐青的脸，看那双润湿的眸子里歪歪扭扭倒影出自己的影子。
　　唐青摇了摇头，用手擦了擦眼睛，把自己的多情责怪给身体的原主人。
　　“天寻，你……其实可以没有我的。”唐青有些犹豫的开口。是的，他是可以没有她的，她只是唐青。
　　“天寻哥哥，你可以没有我的。”
　　卓天寻的脑海轰地炸开，曾经地痛苦被翻倒出来，让他瞬间空洞。
　　“天寻哥哥，会有比我好的女子来爱你，所以放开我吧。”
　　卓天寻感到窒息，他记得那种痛苦，从她离开他开始就夜夜缠绕的痛苦，痛到发麻却没有一丝减轻的痛苦。他曾经认命了，他给她追逐幸福的资格，可是她把自己伤到体无完肤。现在她回来了，她的变化他可以理解为失忆，理解为逃避那个人带来的痛苦。他接受她的回归，即使她什么都不记得。他想就这么把她锁在自己身边吧。可是不知她还是这样告诉他。“你可以没有我的。”这句话像梦魇一样深深缠绕着他。
　　唐青看到卓天寻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灰，感到一丝诧异。她还不够了解他，她不知道他是会发怒还是温情挽留，但是那死灰一样的脸色，她明白那是一个男子绝望后的反应。她诧异卓天寻对白水的用情之深。
　　“天寻，我……我不是白水……”唐青因为无措而有些失语。她想让卓天寻明白她不是她，但是又实在没法解释。她本着快刀斩乱麻的想法早点让他绝望，但是对着他的脸让她比想象中更难开口。
　　“阿水，”卓天寻看着唐青的眼睛，陌生又熟悉，心里又是一阵疼。“既然你什么都不记得，就待在这儿吧，你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原本想生硬地把她禁锢在身边的，可是还是不自觉变成了祈求。他是知道的，对她，他永远都是祈求着的。
　　唐青低头咬了咬唇，脑海里满是挣扎，心里其实已经软了一半。卓天寻对她实在好。唐青在现代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长在孤儿院。阿姨不可能一对一的照顾，很多也就是把照顾他们当做工作。投进感情的人有，却并没有外界想的那么多。朋友自然也有，但是孤儿院调动很大，有的半路被人领养了，有的被调配了。工作了也有要好的同事，但是都是一起吃饭逛街的交清，谈不上正真的朋友，即使自己痛经痛得跟猫一样蜷在办公桌前，也很少有人过来嘘寒问暖。所以虽然知道卓天寻是把她当白水了，她也还是把他当做朋友的。
　　唐青还是不说话，两难地盯着自己穿着绣花鞋的脚。
　　“即使不记得，还是不希望留在我身边么？”卓天寻只把唐青的两难当做是无声地拒绝，语气满是苦涩。
　　唐青更是无语，一股恶心涌了上来，连忙蹲下把头侧到一边。
　　还是一个劲地干呕。唐青已经渐渐习惯这种隔三差五的痛苦，等感觉稍稍好些，用绢子擦了擦嘴角，又从袖子里拿出随身带的布袋，倒了一颗梅子吃了下去。
　　卓天寻却看得慌乱，帮唐青顺着气，在唐青吃进梅子后才问情况。唐青开始干呕也只是不久前，犯了几次都不在他跟前，伺候她的奴婢知道，本就看不惯唐青的“狐狸样”，看情况不严重，自然也不会去汇报卓天寻。唐青以前就有恶心的症状，因为不严重，面上也不表露，所以卓天寻自然对唐青的后遗症一无所知。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离开的原因。”唐青敛了因为难受而差点没夺眶而出的眼泪，直视着卓天寻。刚才的难受让她想明白了，怎么着也不能因为卓天寻当一辈子孤魂野鬼。说狠点，他爱白水，自己犯不着为了别人的爱情受一辈子病痛。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在我有现在的记忆开始就一直犯病。我问过医生，只有一种草药能治病。这种草药只在东凌最北的边界山上有。我一定要去看看。”
　　“什么草药那么珍贵？你说，我一定让人给你找来。”唐青听到卓天寻明显地吁气声。
　　落魂花。唐青曾经跟人谈起过这花，并不是什么鲜为人知的花。只是这种花的存在和凤凰一样，人人都知道，就是没人见过，几乎被神化。唐青自然不能告诉别人自己要找落魂花，那不就暗示自己不是活人？
　　“我要自己去，那草药……我不知道名字，只是见过一棵，和别的草没什么区别，只是看见了能认出来，说不出哪里奇特。”唐青庆幸自己小时候每次偷溜出孤儿院都会被发现，练就了扯谎信手拈来的本事，半真半假最能骗人。
　　“画不出么？”卓天寻也是焦急。她有病在身，他不知道病因，自是往严重里想，但又不能让她就这么自己去找药。
　　唐青坚定地摇了摇头。当然是画不出的，她只有把鸟画成鸡的画画水准，更别说她压根就不知道那玩意儿长什么样。
　　“你先待着，我来想办法。”卓天寻思忖良久，终于憋出一句废话。
　　唐青于是无奈地继续过起了米虫的生活。自从知道了唐青有病在身，卓天寻更是把她照顾地无微不至，人参燕窝地日日养着，原本消瘦的唐青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日比一日丰腴。
　　也不断有名医被卓天寻带来为唐青看病，原先唐青并不愿意，但在给自己搭了搭脉，发现居然和常人一样有脉象的时候，便也随那些老头子看了。自然看不出什么毛病，只是脉象弱了些，也并不可能导致呕吐恶心。
　　终于，在又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卓天寻踏进唐青的房间，带着丝爱恋和心疼地说“阿水，我陪你一起去找药。”
　　第5章　第五章
　　唐青当然当面拒绝了卓天寻的好意，自己白吃白喝别人，现在还要别人因为对这身子的感情而陪她跋山涉水，唐青总觉得自己跟个情感骗子一样，特别对自己不耻。
　　可是卓天寻既然决定了，当然不会因为唐青的拒绝就有所改变，强硬也都是为了唐青好。这几天，边帮着唐青看病，一边也做好了和她一起走的准备，吩咐了人保持联系，即使有什么事务也能送达处理。虽然军务上向来要不得延迟，但是近来军事上东凌还算稳定，也就放了心，想起唐青的病，更是什么都放下了。
　　所以卓天寻向唐青提议的下一天，一身平民打扮的他们就和几个随从出现在了柳城的北城门外。
　　“天寻，我自己一个人就好。年轻人要以事业为重啊。”唐青第一千零一遍劝说着卓天寻，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忍耐力能如此好，她都快被自己的话唠烦的时候，他居然还能微笑着一遍遍说“没关系，你一个人我怎么能放心。”
　　唐青有些无奈，暂时摆脱不掉，就只能任他的随从又当钱包又当苦力地跟着，他就直接被唐青定义成了花瓶。一个世袭的将军，有公务时你还能感觉他是威风八面的，能统领四方的，但是离了这些军务，被随从伺候到脚趾头的他就是个伸手少爷，说花瓶也就不足为过了，虽然他一直亲手伺候着唐青。
　　唐青没有让卓天寻备马车，而是因为新鲜，让他备了马骑。这具身体有许多本能让唐青感到高兴。就像骑马，她以为自己不会，想让卓天寻带着她，但是一上马她立即就把他赶了下去。她把马驾驭得很自如。
　　柳城离下座城市有一段距离，骑马用了半天时间。当唐青听说下一座要到的城市就是东凌的都城的时候，她的脑中就开始构思各种开溜计划。都城，自然会比其他城市大，人也杂，是个混走的好地方。
　　当然，沉浸在自我世界的唐青不会发现卓天寻的沉默。开始他还和唐青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渐渐地就开始一言不发。
　　东凌，既是国名又是都城名。东凌国分为上东陵和下东凌，分别位于北和南，唯一将它们连接起来的属于东凌的土地就是现在的都城。原本建都于此也是因为这地是军事要塞，必须死守。东凌的历代皇帝都致力于将这狭窄的地域拓宽，可惜边上的疆域分属两个国家，且都不弱小，打了几次都没进展。
　　若不是因为进入上东凌必须经过都城，即使要爬雪山过草地，卓天寻也不会让唐青经过这地。如果他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情，他也一定拉着唐青连夜穿过这对他来说无限阴霾的城市，不听她的软磨硬泡。
　　在看到城门上“东凌”两个大字的时候，卓天寻买了辆马车就把唐青塞了进去。唐青以为他心疼自己太累，便也不觉得奇怪。其实骑了半天马，她现在这娇弱的小姐身子也早就跟散了架似的。
　　由于唐青赖床的习惯，所以他们一行人从柳城出发的时候就已经日照栏杆了，现已是黄昏时分。卓天寻买了个软垫给唐青垫着屁股，又怕深秋的晚风寒了她，拿出大大的毡子给她披好。
　　“阿水，这儿客栈不好找，我们继续赶路吧。”卓天寻摸了摸唐青的发，道。
　　一看这就是个不会撒谎的人，都城会不好找客栈？这绝对不符合最简单的经济常识。
　　“太晚了，我身子不舒服，不能再连着夜颠簸。随便找个客栈柴房歇歇也行。”唐青可不能答应就这么过了东凌城，这可是逃跑的绝佳时机。
　　其实唐青大可光明磊落地走，因为她现在发现卓天寻虽然爱白水，但他绝对不是会粗暴绑架她的人，但是她看不得他那副要死了的表情，也不想走了之后身后还出现一堆暗自跟踪着的人。
　　卓天寻心里害怕，一进那城门他的心就开始发抖。可是经不起唐青的再三要求，也不舍得她身体带着病还连夜奔波，最后决定在这儿过一夜。唐青一走进天字一号的房间心里就开始发笑。
　　跟着卓天寻自然不愁银子，特权让他想要多少房间就能有多少房间，所以唐青自然和他分开住，相邻的房间并不妨碍唐青的逃跑计划。
　　晚上，和卓天寻吃完晚饭，唐青就以古代女子常用的身子乏了为借口早早溜回房间。她是不好意思怀着坏心思和他多聊，怕自己心软，也怕自己有什么不舍的情绪会让他瞧出写什么，毕竟卓天寻位居能将军还屡建战功，一定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
　　唐青开始收拾行李，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东西都是打着包的，因为只住一夜，也没有打开。唐青为了减轻重量，将一些不用的衣物拿出来叠放在床边，但是值钱的小首饰一样没落地全兜了起来。最后万分心疼地从耳朵上摘下那个耳坠。这是她最喜欢的东西，但是也是卓天寻的爱意，她实在不能带着离开，别的东西可以当银两使，这个不可以，因为太过沉重。
　　卓天寻在唐青回了房间后便也回了房，他当然不困乏，只是无意地呈现出监视的姿态。这不怪他，如果他在东陵城也能泰然自若，那么就太不长记性了。直到窗户对面的墙上反射出的隔壁的烛光被熄灭，他才渐渐有了点睡意。
　　唐青躺在床上，想着这近半个月的穿越生活，想着离开卓天寻后更加迷茫的异世旅程，渐渐再想到卓天寻，心里有丝悲哀，心里情绪就这么沉了下来。等着天黑，点上蜡烛，又吹了蜡烛，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街上传来的报更声。
　　梆声响了三下，唐青叹了口气，又打开窗户深深吸了口气，夜晚的凉意让她精神气爽。唐青知道门口是有人守夜的，所以扯了被单结了个绳子，在窗框上打了个水手结就壮着胆子跨出了窗户。
　　唐青的房间在二楼，古代的房子也不高，就着绳子，虽然勒疼了这娇生惯养的一双小手，还是没有意外地顺利着陆。当然，唐青把这自己还算矫健的滑落算在了自己的现代灵魂身上。
　　唐青毫不吝啬地开始了自我欣赏，半带逃跑后的喜悦，半带分离的不舍地看了一眼卓天寻的房间，转身离开。
　　一个现代女子最容易犯的错就是盲目自信，一个初来者最容易犯的错就是对古代的蔑视。唐青就是太低估这时代的保安系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