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外史-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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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小个儿,哪里搂得过来,倒是虞太太搂着韩幼楼。她的一只手又软又热,放在韩
幼楼背上,像一块热面条粘着一样,十分难受。她这个胖身体,走起路来,已经浑
身抖擞,而今实行跳舞,越发浑身鼓起肉浪来。韩幼楼搂着她跳舞,快又快不了,
慢着又怕不合拍子,闹的韩幼楼浑身是汗。好容易,一会儿音乐止住,他们才不跳
了。虞太太和韩幼楼归坐,又谈了一会话。虞太太心里这样想着:“很奇怪呀,怎
样他不和别人跳舞,和我跳舞呢?慢着,这里面一定有别的缘故,我必定要问出所
以然来。今天在这里的女客,哪个不愿意和他跳舞?他谁也看不上,单和我跳舞,
这实在是一件极荣幸的事情。他们总说我不能和年纪轻的人比赛了,照今天这事看
起来,却大大不然。我自己照镜子的时候,我总觉得不算老。我还疑惑我自己看不
出,现在韩大爷还愿和我跳舞,实在可以证明不老了。”她这样的想,就留心去勾
引韩幼楼说话,不料韩幼楼始终大大方方的,一点儿口气也不透露。她忽然想了一
个法子,说道:“我的车子,今天坏了,要想大爷把车子送我回家可以吗?”韩幼
楼道:“可以可以。”虞太太听见他这样说,很是欢喜,坐了一会便要走,韩幼楼
只得亲自送她回去。两人并坐在汽车里,越发可以亲密的谈话。虞太太含着笑问道:
“大爷今日和我一处跳舞,我是很荣幸的。但是大爷不和别人跳舞,单单和我跳舞,
这是什么意思?”韩幼楼道:“虞太太有所不知,舍下家教很严。我在外面交际,
本来不是家父愿意的。因为种种原因,也是不得已而出此。我在外面若是任性游戏
起来,回去家父一盘问,还是要受责罚的。所以我虽常赴各处宴会,总是适可而止。
今天在华洋饭店里,虽有许多小姐少奶奶们,但是为家教所限,不敢和她们在一处。
虞太太是一个上了岁数的人,像虞太太这个样子,和您跳舞,谁也不会疑心的。”
韩幼楼说话的时候,虞太太把眼睛望着韩幼楼的脸,笑嘻嘻地往下听了去,以为是
他必有一篇很好听的言语,不料越听越不中听,说到后面,大为扫兴,笑又不是,
气又不是,只得默然坐在一边。心想:“你这个小混蛋,说话太不懂交情,我必定
报复你一下。”一会儿车子到了自己门口,她说了一句“再会”,就愤愤地下了车。
要知虞太太怎样报复,请看下回。
第三十三回 猜得之子踪名藏字里 勘破美人计金尽床头
却说韩幼楼和虞太太一句话不投机,闹得不欢而散。虞太太心里,就想设法报
复他一下,她想道:“你在华洋饭店,专门注意我桌上,不是想和朱大小姐发生关
系吗?好!你既然拿我开玩笑,我也不难在她身上拿你开玩笑。不用别的手段,只
要给你一个不即不离,不怕你不来和我负荆请罪。”她心里这样想着,从这日以后,
她到华洋饭店,若是韩幼楼来了,她就要注意他的行动,看他是不是和青年女子跳
舞?谁知韩幼楼,果然心口如一,他绝没有另外和一个女子跳舞。倒是常和他来的
那位马士香,极其活动,无论什么女子,他都要周旋一回。他知道虞太太是这里面
的领袖,便去问一个知道交际界情形的人,想个什么法子联络?那人道:“这是极
容易的事,你只要请她吃一餐大菜,极力的恭维她一顿,自然就会和你找一个对手。
至于对手方和你感情怎样,那就看你的手腕,她是无能为力的。若说介绍一两个女
朋友,她是乐得做顺水人情。因为对手方多交一两个男朋友,不算什么,而且和她
只有利而无害的。”马士香听了这话,心想,靠我个人的面子那是不足算,倘若拉
着韩幼楼一处请她一回,她必定乐于介绍的。这一日,他陪着韩幼楼去听堂会戏,
正想借点原故说出来,不料一转眼,韩幼楼不见了。一刻儿副官传出信来,说是大
爷已经由车站出京了。在京的人,留一半在京,一半在六个钟头以内,另外挂一辆
专车出京。马士香听了,莫名其妙,好在他是留京的人员,也就不慌不忙,自回他
的公寓。他心想着:“交际场里,固然要介绍,但是有本事的,未必不能找伴侣。
现在大爷既然走了,我也不必去请虞太太,免的人矮面子窄,反碰钉子,我看前两
天坐在我对面桌上的那个女子,每回都是坐一回儿匆匆就走,似乎还没有伴侣,我
何不见机进行?”主意想定,次日他到华洋饭店,就打算还坐那个老位子。也是事
有凑巧,当他进门的时候,那个女子也在前面。她走的时候,身上忽然落下一条手
绢。马士香看见,连忙走上前去,将手绢捡了起来,赶上两步,走到那女子面前,
笑嘻嘻地将手绢递了过去。那女子也笑了一笑,说道:“劳驾!”马士香得了这个
机会,哪里肯放过?接上道:“不客气。小姐常上这边来吗?我们会面好几次了。”
那女子笑笑。这时,大家走进饭厅,马士香客客气气招呼她坐下,她也就含着笑坐
下了。马士香这样一来,这个女朋友算是交上了,抬头一看饭厅上男女合坐的人,
不免有些得色。心想,你们有伴侣算什么?我这里也是一对。坐定了,西崽过来时
候,马士香就尽量的让她要吃的要喝的。然后再慢慢的问她说:“我们可不可以交
换一张名片?”她笑着点了一个头。马士香连忙掏出一张名片送了过去,那女子将
名片接过去,看了一看,收起来了,也就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马士香。马士香未接到
名片之先,心里想道:“看她这个样子,父亲不是外交家,哥哥也是金参一流人物,
至于她的籍贯呢,听她说的那一口普通话,已经料定她是江浙人了。”马士香接过
名片一看,谁知一个中国字也没有,只是横列着两个英文字母“TT”。名片犄角,
另外排着两行英文,自己虽然也念过几句英文,却是不十分认得,假装着看了一看,
把它就揣在身上。心想她的姓名住址,一时虽不能知道,这TT两字,在名片的中间,
一定就是她的大号,管她呢,我就光称她做TT女士得了。便问道:“听女士的口音,
好像江苏人。”TT女士笑道:“敝县是常州。密斯脱马呢?”马士香道:“敝处是
镇江。我们却是极近的同乡呢。”马士香根据这一点引子,就和TT女士,大谈家乡
的事情。TT女士有说有笑,毫不拘束,坐在一处,不过一个钟头,两方面却像混得
很熟了。马士香本就想和她开口,要她一块儿去跳舞,又转一个念头:别忙,慢慢
的再说罢。别刚刚认识,就碰一个钉子。便忍住了,依旧和她说话。后来不觉谈到
电影,谁知这位女士却是最喜欢电影的,她道:“我还约了一个外国朋友在平安等
着哩!我们明天见罢。”说毕,她用极纯熟的英语,和马士香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马士香自然是愿她多坐一会儿,却是不好留住人家。这时人虽走了,鼻子里觉得还
留着一股香味。他一看桌上,还留着有一条手绢。马士香捡起来一闻,香气扑鼻,
正是那位TT女士失落的。他欢喜得什么似的,连忙揣在身上。
到了次日,又是礼拜六,华洋饭店应该大跳舞。他便理了一会发,换了一身漂
亮的西装,连皮鞋也擦得雪亮,这才到华洋饭店去,满心满意要和TT女士跳舞。他
到的时候,TT女士早在座了,她穿着绿色的长袍,外罩一件杏黄色长坎肩,卷蓬的
头发,并不梳髻,只盘在头上把一根丝条束了四周,越发鲜艳。她倒很客气,连忙
笑着让坐。马士香昨天因为初会,不会怎样背履历,今天因为熟了许多,就禁不住
要说了。他道:“前几天常常跟着韩大爷这儿来,却没有看见过女士。”TT道:
“我是前两天到天津去了一回,那边有一个吴大爷,我倒认识。”马士香道:“是
呀,他们都在八大公子以内呀!吴大爷我们认识的,他和我们大爷是把兄弟。他虽
然是老大哥,论起才干来,究竟不如我们大爷。吴大爷倒是和我很说得上,他这次
出洋考察政治,和我们大爷说了几回,一定要我去当随员。”他说这句话虽是平常,
不料恰好和TT对劲。连忙笑问道:“这样说,将来密斯脱马,巴黎伦敦都可以玩一
个周,这是最好没有的差事。什么时候动身?”马士香看见TT那羡慕的样子,便道:
“动身日期,还没有定。听说这回考察公费,政府定的是三十万元,至少要拨了三
分之二的款子,才好动身呢。将来坐船是包舱,坐车是专车,一路都有人招待,路
上很是舒服的。”TT听了这种话,越发的羡慕。马士香就趁着机会说道:“女士能
允许我和你跳舞吗?”TT眼睛一转,微微一笑道:“可以的。”马士香虽然学过跳
舞,可是在交际场中,实行和女子跳舞,今天还是第一次,心里未免有些胆怯。一
会儿音乐奏将起来,TT女士先站起身。等到马士香站起来了,她就伸着手,直站到
马士香面前。马士香一只手挽着她的手,一手将她的腰搂住。她就把一只手,紧把
马士香的肩膀。别的罢了,她身上的香水香,脸上的粉香,头发的油香,一阵一阵
沁入心脾。他抱着TT女士腰的那只手,感触着又暖又软,合了古人那句话,软玉温
香抱满怀,马士香真有些情不自禁。两个人彼此搂抱着,跳了两个圈子,TT女士大
概有一点吃力了。她的头微微的向后仰着,马士香两国直视,看的她脸上清楚,已
经从白粉的里面,泛出红色,口里细细的喘着气,似乎也有些香味。这时马士香心
里,说不出的一种什么味儿。一会跳舞完了,听见人家鼓掌,不知不觉自己也鼓起
掌来。虽然是初次跳舞,却喜还没有露什么马脚,他这才觉得跳舞这种事,实在有
趣,什么玩意,也没有跳舞好。跳舞之后,两人越发亲密了。TT女士就问马士香住
在哪里,马士香巴不得她这样问,便说住在惠民饭店,那里什么也有,就是缺少跳
舞。TT女士笑道:“那个地方,倒是天天经过的,就是没有进去过。我若是由这里
回家,贵寓倒是必经之路,密斯脱马就回去吗?若是回去,我的车子,可以送你到
贵寓。”
TT女士说到这里,便出去打了一个电话,过一会儿,才回来。约摸又坐了一刻
钟,TT说道:“我现在要走了,密斯脱马呢?”马士香道:“好极,我可以和女士
同坐一辆车回去。我的车子,就让它放回去罢。”说着两人一路走出大门,就有一
辆汽车开了过来,跑过来一个汽车夫,将车门开了,TT先坐上去,马士香也跟着坐
上去。马士香的车夫过来,问上哪儿,马士香说道:“开回去罢。”TT一看那车夫
开的汽车,倒有八成新,便笑着说道:“密斯脱马,我不知道你的车在这儿,要不
然,我就不敢请你坐我这个破车子。”马士香道:“我住在旅馆里,没有车房放车
子,这是包月的。”TT道:“不好的车,费油费得厉害,加上车夫工钱,每月也是
一百好几。而且这种车,常常修理,麻烦极了。到不如一个月出一百几十块钱,包
月的好,省得花了资本,压着利钱。”马士香道:“正是这样,越是便宜车子,越
费油,着实划不来。女士这辆车子,不很费油吗?”TT道:“正是为它不费油,所
以没有换掉它。”马士香一面和她说话,一面抽烟,手上拿的雪茄快抽完了,他便
将这雪茄烟扔在烟灰盒里。一眼看见盒子边,夹着一张石印传单,顺手抽出来一看,
却是如飞汽车行出赁汽车价目表。再看那铜盒子上,也刻着如飞两个字。TT虽然能
说几句外国话,可是中国字并不认识,马士香在那里看汽车价目表,她并不理这个
账。
一会儿到了惠民饭店,汽车停住。马士香道:“女士可以请到敝寓坐吗?”TT
笑道:“今天晚了,过两天再来奉看罢。”马士香看那意思,并不十分拒绝,说道:
“既然到这里来了,没有过门不入的道理。”便在车门口候着,TT看见他执意要请
了去,便笑着下了车。这惠民饭店的大门口,本来有几层石阶,TT穿着长衣和高跟
鞋,一步一步踏了上去,很像费事。马士香便过去想搀她一把,TT更是不客气,就
伸过一只手来,挽着马士香的胳膊,两个人并着肩膀走了进去。饭店里的茶房,看
见马士香来了,早就走上前一步,替他开了房间。TT进去一看,共是三间,一间卧
室,一间会客室,一间浴室,在饭店里,大概已是上等房间了。马士香请TT坐下,
笑道:“这虽是家西式饭店,倒是什么东西都有,很合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