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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春明外史-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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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的花,树枝斜伸在水面上,水里头也有一树花影子。风吹过去。水波荡漾,那水
里的花影,随着水浪也都摇动起来。杨杏园看见这种景致,不觉暗地里喝了一声彩,
便一直走到桥边去,这时,风已一阵大似一阵了,这一树花,被风吹得花枝颤动,
扑扑簌簌,只是往下落。只一会儿工夫,草地上,水面上,落了一片的花。那水里
的花影子照得模模糊糊,也是一阵一阵的,浮上花片影子来。杨杏园隔着木桥呆呆
的看了一会子,信步走上木桥,扶着栏杆,看那水里的花影,又抬头看那一树花,
花片依旧的筛将下来,他忽然想起五个字“红飞花影瘦”。自己想道:“这到是一
句词,回头回去,我把它凑着填起来。”想着一直走过木桥,走到树下,仔细一看,
原来是一株杏花,满树已开得十分烂漫,一朵花蕾也没有了。这个地方,本很僻静,
一个人也没有。他在杏树底下,徘徊了一阵子,想起来了,前两年在这地方,曾和
朋友游过,有一株杏树不过一人来高,还说它弱小可怜呢,那正是这株树。今日重
逢,不料有这样大,真是树犹如此,人何以堪了。一个人扶着树的干子,痴站了一
会。风是已经住了,那树上的花,还是有一片没一片的落下来,飘飘荡荡,只在空
里打翻身,落到地下去。杨杏园便念道:“叶暗乳鸦啼,风定老红犹落。”又叹道:
“这地方,渺无人迹,就剩下这一树摇落不定的杏花,它像我这落拓人群飘泊无所
之的杨杏园一样啊。这树杏花虽然独生在这野桥流水的地方,还有我来凭吊它,只
是我呢?”想到这里,长叹了一声,便在杏花旁边,找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去两
只腿并曲着,两只胳膊撑着膝盖托着脸望着杏花出神,不知身在何所。
    坐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忘记了回去。正在出神,忽然有个人站在
身边,叫了一声“杨先生”。杨杏园猛可的醒了过来,抬头一看,却是一个穿童子
军制服的小孩子,也不过十岁上下年纪。杨杏园站了起来,对那小孩子笑道:“兄
弟,你错认了人吧?你认识我吗?”那小孩子被他一问,把脸臊得通红,把一个右
手的食指,在嘴里囗着,说不出话来。杨杏园看见,不觉好笑,便携着他的左手道:
“我姓是姓杨,你怎样知道?”那小孩子转过身去,用右手一指道:“我姐姐说的。”
杨杏园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见那边木栏桥上,站着一位姑娘,灰色衣服,黑裙子。
那风由上风头,吹动她的裙子,只在木栏杆上,拂来拂去。杨杏园认得是李冬青女
士,还没有招呼出口,那边早是临风点首,笑盈盈的说道:“杨先生。”杨杏园牵
着小孩子的手,一路迎上前去,对她点了一个头。走到桥上,杨杏园指着小孩子道:
“这是令弟。”又牵着小孩子的手道:“叫什么名字?”小孩子勉强答应了“小麟”
两个字。李冬青笑道:“是的,没出息,见人说不出话。杨先生就是一个人来么?”
杨杏园遭:“本来约着剑尘兄来的。他临时爽约,我又不愿打回兴头去,所以一个
人来了。”李冬青笑道:“杨先生又在树下寻诗吧?我在这里看见好一会了。”杨
杏园道:“我觉得这地方,很是僻静,这一村残花,一湾流水,十分可爱,就坐在
这地方休息一会子。”说时回头一看,太阳光已射在树杪上。树的下半截,都没有
阳光了。便说道:“时候不早,我也要回去了。”李冬青扶着小麟的肩膀道:“我
们也回去罢。”不知不觉,三个人便顺着一条石路,慢慢的走回。李冬青笑着对杨
杏园道:“杨先生刚才在杏花底下坐了许久,一定做了几首杏花诗。”杨杏园道:
“我的思索,向来枯槁,做起诗来,总要伏案构思,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填去。
哪里能够随随便便就做得出来?”李冬青笑道:“太客气了,只怕对牛弹琴,做好
了诗,也不能告诉我们呢。”杨杏园道:“笑话!笑话!李女士不信,去问剑尘兄
便知道。我是常说的,李女士的学问,我最佩服!”李冬青笑了一笑,摇一摇头说
道:“我不过是个失了学的中学生,哪里谈得到学问二字呢?”三个人一路走着,
杨杏园和李冬青只顾说客气话,好像倒是初见面的朋友,尽量的谦逊,一点也不嫌
烦腻。走到大门口,那收票的长人,从旁边弯着腰走出来,也没有言语,对人伸出
一只大手。杨杏园知道他是要收票,便拿出门票交给他。李冬青的票,在小麟手上,
他也学样,走过去交给他。人离得远不觉得,走得近了,大小一比,小麟只比他的
膝盖高上几寸,那长人俯着身子接了票去。小麟记起他童话上的一段故事,笑着问
李冬青道:“姐姐,这个人好长,是不是大人国跑来的小孩子?”这句话,不打紧,
说得李冬青禁不住用手绢捂着嘴笑了。李冬青先前和杨杏园说话,都是客气的笑,
这回却是愉乐的笑,杨杏园看了,仿佛若有所感。大家走出门来,说了一句“再会”,
便各自坐车回家。
    他这天到家,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愉快,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而来。一个人坐在
屋子里沉沉地想游园的经过。自己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禁不住思潮涌落,想到李冬
青问他要诗看的话,就把去年作的那八首本事诗拿出来,自己翻看一遍。只见头一
首头一句,“幸负鸥盟怅落霞”,就觉不妥,心想,“这种诗,哪里可以送给人家
看?她今天不是说我作杏花诗吗?我何不就把梅花韵,和八首杏花诗。”自己这一
想,诗思就不觉涌将起来,便把一只手撑着椅子因,托着头,想了一想,先有了大
意。揭开墨盒,铺了一张干净纸,提笔就写。杨杏园向来就喜欢和诗,加上今天很
愉快,不到两个钟头,八首诗就做起来了。他靠在椅子背上,两只手捧着稿子,念
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便重新找了一张纸誊了,另外写了一张八行,折叠在
一处,用一个信封套了,写了地点寄给李冬青。
    次晨信到李冬青家里的时候,她梳完了头,收拾干净了书桌,捧着一杯茶,坐
在那里休息。桌上绿瓦盆子里,栽着的一盆素心兰,开了两剪,十分的香。白磁瓶
子里,插了一束半开的红白杏花,是老妈子清早从菜市带回来的。她呷着茶看花,
不觉出了神。忽然老妈子送上一封信来,却注着杨缄两个字。她低着眼皮想了一想,
就猜是杨杏园送来的。将信拆开,先看那信:
    冬青女士文鉴:走羁旅下士,落落不能与人合,习与性成,萍踪所适,转不嫌
其孤独。日者偶然兴至,涉足芳园。披风临水,落英满襟,地僻人稀,弥增感触。
怅们之际,得领清芬,神志为快,殆古人所谓得其人于高山流水之间者乎?蒙一再
索诗,殊惭无足陈者,然而文字之交,正在攻错,则又不容其有所藏拙。掩袂归来,
百感交集。挑灯捡张船山梅花诗,步韵杏花八律,状物自知不工,写我之所感而已。
惟大雅正之。
    李冬青看见,默默的想了一会,不觉叹了一声道:“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淬。”
信处另有一张纸,便是诗。那诗道:
      看杏花步清人张船山八首梅花诗原韵呈正李冬青君。
            一笑春风灿彩霞,相逢有酒不妨赊,
            断桥流水愁相向,野竹垂杨各自斜。
            细雨帘前寒客梦,晚妆楼上感年华。
            无言一样怜飘泊,底事呼为得意花?
            欲红仍白可怜生!秀骨奶奶梦也清。
            春色半墙如有意,夕阳一树最多情。
            飘零无奈到寒食,及第应惭是小名。
            村外争传消息好,提壶正唱劝杯声。
            春深也应恨来迟,此恨迟迟蛱蝶知。
    李冬青看到这里,不觉脸上一红。心想起是起得好,押迟字知字韵,也不牵强,
只是太露些,又望下看:
        古道停鞭惊邂逅,小楼听雨最相思。
    李冬青明知道这是很熟的两个杏花典,拿来活用了。但是玩味诗中的语气,很
像此中有人,呼之欲出。用手扶着腮,想了一想。又转一个念头想道:“本来呢,
杏花诗押思字不容易下笔,要我做,也怕只有这句可用了。”又念道:
            卜居愿种三千树,劝醉终须一两枝。
            略染胭脂原不俗,淡装浓抹总相宜。
    李冬青想道:“三首诗,以这首的韵不好和,也就算这首和的好。”想到这里,
又从“春深也应恨来迟”起,念了几遍。她把“古道停鞭惊邂逅,小楼听雨最相思”
十四个字,细细推敲了一番,又往下念:
            花前流水绕孤村,野店人来倒酒樽。
            佛亦多情留古刹,春原无碍到柴门。
            三分憨态溶愁绪,一半娇羞褪粉痕。
              栽向日边终太艳,讵应雨露有私恩?
              江南犹忆旧因缘,明日清明又几年。
              脂粉清匀如好女,云霞簇拥想灵仙。
              晚风庭院花初落,夕照栏杆蝶可怜,
              终让诗人能爱尔,曲江一宴到今传。
              侧帽寻来倦客踪,牧童遥指几重重。
              江南红雨三春老,楼上青旗一笑逢。
              托运剧怜邻瘦竹,移栽好是对春松。
    李冬青念到这里,又不觉脸上一阵发热。心想这几首诗,杨杏园他本是学张船
山,引杏花切他的名字自比又带比人。以前几首,恍惚迷离,看不出究竟来,这首
押松字韵,不是有些意思吗?船山的诗我不很记得,原诗里,好像没有这个松字。
不然,那也太巧了。想到这里,就把家里清朝几部诗集,都翻看了一看。找出张船
山的梅花诗,果然他押二冬韵的一首,有“对客岂无能舞鹤,赏心应是凋后松”,
这样两句,她一肚子的疑团,到这里又取消了。再望下看:
            明妆刚在寒梨后,绝异桃花别样浓。
            二月东风锦作团,小红相对学吹弹。
            含娇欲滴睛犹润,带雨和烟画总难。
    念到这里,忽然院子外头,有人问道:“密斯李在家吗?”李冬青连忙将信和
诗卷着一团,放到桌子抽屉里去。李冬青一看原来是她的老同学梅双修女士。便含
着笑引她到屋里来坐。梅双修笑道:“有许多天你都没有到我那里去,老是在家里
看书吗?”李冬青道:。哪里看什么书,还不是混混又一天吗?昨天我还跑到三贝
子花园去看桃花呢。”梅双修道:“你和谁去的,怎么不通知我一声?”李冬青道:
“昨天带我的小弟弟到西城去找一个朋友,因为她不在家里,就顺便到三贝子花园
去走走。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打算去的。”梅双修道:“一个人游园,你不嫌冷淡吗?”
李冬青笑道:“冷淡什么?我还有个小弟弟陪着呢,人家……”说到这里,又笑了
一笑,说道:“人家哪里都像你,总要赶热闹呢。”梅双修道:“我也不见得就赶
热闹。”说着,梅双修看见衣橱上的镜子,照了一照脸,用手将鬓发理了一理,又
把背对着镜子,踮着脚,回过头看看后影子,用手摸了一摸头。李冬青笑道:“一
班朋友里,总要算你受修饰的了。”梅双修笑道:“那也不见得,出门总要换一件
衣服呀。”李冬青牵着她旗袍的大襟,拿起来抖了一抖,笑道:“你瞧,女学生穿
这样的衣服,未免太艳丽了吧?”梅双修道:“这是印花印度绸,很普通呀!”李
冬青道:“多少钱一尺?”梅双修道:“两块钱上下一尺。”李冬青道:“那末做
一件旗袍多少钱?”梅双修道:“面子派二十五块钱,里子派十块钱,花边派五块
钱,工钱派四块钱,一共总是四十多块钱。”李冬青笑道:“大小姐,这还算普通
吗?我有一个朋友当小学教员,每天教六点钟的书,累得喝茶的工夫都没有,一月
还挣不得二十块钱。你这件袍子的钱,她不吃饭,两个月也挣不出来呢。”梅双修
笑道:“天下事本来不能样样平等的,那怎样能作比例呢?你说我爱穿,你瞧!密
斯余,那才真是爱穿呢?”李冬青道:“你说起这句话,我也不解。密斯余小的时
候,也很朴实的,怎样这几年之间,华丽到这种样子?”梅双修道:“这个原故,
我很知道。密斯余的家里,本来和我们家里差不多。后来他父亲娶了两位姨太太,
都是那种地方的人,年纪又和她姊姊差不多,都是打扮得十分时髦的。起初是他们
家里少奶奶学样穿起来,后来又再由少奶奶,把这种风气传染到了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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