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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春明外史-第150章

小说: 春明外史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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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慕修和她说话之时,一看她脸上泪痕狼藉,很是诧异。又见她手上拿着一柄剪刀,
只向身后藏掩。连忙上前,将剪刀夺了下来,握着她的手道:“你这是做什么,疯
了吗?”他不问犹可,洪慕修一问,蒋淑英哇的一声,哭将出来。洪慕修摸不着头
脑,说道:“好好的,怎么样闹起来了?真怪呀。”蒋淑英倒在床去,便伏在枕头
上,只管息率息率的哭。洪慕修坐在床沿上,侧着身子,一只手握住她的手,一只
手给她理鬓发。低着头,轻轻的问道:“你倒是说,为什么事受了委屈。只要是我
错了,我都可以认错。”蒋淑英这一团委屈,怎样说的出来?说出来了,又显然是
不满意于洪慕修。所以问的他尽管问,哭的还是尽管哭。洪慕修顿脚道:“这真是
急死人了。你一句话也不说,倒尽管是哭,这样拚命的哭,就哭出道理来吗?”蒋
淑英道:“你不要误会了,我并不是埋怨哪一个,也没有受哪一个的委屈。我想我
的事做错了,心里难受。”洪慕修听她的话音,已经明白了一半,故意问道:“你
有什么事做错了?我很不明白。”蒋淑英道:“你不明白就算了,也不必问。”洪
慕修道:“你闹到这个样子,我怎能不问哩?你设身处地和我想一想,能够不问吗?”
蒋淑英道:“你把桌上那个报纸的副张,仔细看一看,你就明白了。事到如今,叫
我说什么呢?”洪慕修听了她的话,当真捧着报仔细看了一看。当他看到那篇《雪
寺访僧记》,上面有几句说:
    据友好相传,上人之所以皈依我佛,情海归搓,实亦有托而逃。但言
    及于此,上人合十称佛,作拈花微笑状,不及一字耳。是真大解脱欤?
    抑其蕴悲苦于中,以减口率欤?不可知也。虽然,上人愈如此,愈令旁
    观者叹息痛恨情场多不平事。尘海茫茫,使果有其人。一问上人身居
    萧寺,闭门于深雪之中,亦有所动于中否?色即是空,我悟矣。
    洪慕修看了这几句话,知道蒋淑英受的刺激太深,便对她笑道:“你理他呢。
据我看,这一定是人家弄诡计的,来破坏我们的幸福。这出家是迷信的事,那姓张
的是个学科学的人,和这些迷信,冰炭不相投,他怎样会去出家。这一篇记,一定
是他化名做的,正要你看见,好怜惜他呢。这种欺骗女子的手段,十分卑污,亏你
还相信他呢。”蒋淑英听他所说,也有些道理。便道:“他怎样知道我们就看了这
份报,特意登在这上面。况且那篇记署名的人,就是那报馆里的记者。他化名冒充
别人可以,在那家报馆投稿,就冒充那家报馆的记者,人家肯替他登出来吗?”洪
慕修道:“也许那报馆里的人和他认识,他托人家做的,也未可知吧?你这个傻子,
不要上人家的当了。”蒋淑英经他这样一再相劝,也就罢了。洪慕修总怕她还把这
事搁在心上,又再三的对她说:“这种事,在爱情场中,是很平常的。慢说姓张的
并没有出家,就是真个出了家,这也只好由他。无论是谁,到了演成三角恋爱的时
候,总是两个成功,一个失败。设若这回我要得不着你,不是一样的失败吗?据我
想,岂但出家,恐怕性命都难保呢?”蒋淑英听了,一撇嘴道:“得了,你说人冤
我,你才真是冤我哩。”于是他俩说笑一阵,把这事就丢开了。





  
 


           第六十七回  对席快清谈流连竟日  凭栏惊妙舞摇曳多姿

    却说蒋淑英听了洪慕修的话,把事丢开了。可是洪慕修总怕报馆里再帮张敏生
的忙,于是次日在部里公事房里,做了一篇酸僧臭史,投到影报馆去,将张敏生骂
了个狗血淋头。他哪知道编稿子的就是作访僧记的杨杏园。杨杏园看了,倒不觉大
笑一阵。
    过了两天,已经快到阳历的年尾,史科莲在学校里已放年假,便带了一包东西,
来看杨杏园。这时,他正在玻璃窗下,提笔作文,偶然一抬头,见史科莲进来,隔
着玻璃窗点头道:“请进请进。”史科莲一直走进他写字的房间来,将手上那个纸
包,放在他写字桌上,笑道:“这是送杨先生的一点东西,请你收下。可是等我走
了,你才打开来看,我在这里打开来,我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杨杏园见纸包的漏
缝里,露出一小块毛绳,便笑道:“不用打开,我也看见了。你这何必?一件毛绳
衣眼,价值要几块钱。老实说,在你这种经济状况之下,还不能送人家这一种礼。”
史科莲道:“就为这个,才不让你打开看哩。褂子都不能办,只凑了一件小坎肩。”
杨杏园道:“小坎肩就好。我最厌毛绳衣服那两只衫袖太小,绑在身上,很是不舒
服。”史科莲道:“这样一说,倒是花钱少,礼倒进得好了。”杨杏园道:“送礼
原是一种人情,不应该分厚薄。若分厚薄,就是做买卖了。好象前几天,我和一个
朋友去看张敏生君,他在白炉子上作开水,把瓦瓷壶沏茶敬客。我们一样的感谢他
招待,并不觉得怠慢。”史科莲道:“我正要问这件事情。听说这人做和尚去了,
真的吗?”杨杏园道:“怎样不真?”便把那天到庙里寻张敏生的事说了一遍。史
科莲道:“这人太无出息。为和一个女友绝交,何至于就去做和尚。”杨杏园笑道:
“象这样的事很多啊。不但出家,还有为这种事自杀的哩。”史科莲道:“这种办
法,我不同情。青年人应该奋斗,为什么弄出这种丑态来。”杨杏园道:“爱情上
失败,和事业上失败,那完全是两种事,没法子奋斗的。譬如张君是失败了,要说
奋斗,怎样奋斗呢?一死劲的还去找那密斯蒋吗?或者和那个姓洪的拚命吗?但是
密斯蒋总不睬他,他也没有办法呀。”史科莲道:“那有什么难?人家不睬他,他
不睬人家,这事不就结了?自己已经受了欺,再要自杀或者是出家,不但一点碍不
着别人的事,自己越发委屈了。”杨杏园笑道:“要那样说就没有事了。这爱情是
一样神秘的东西,情场也是一座神秘之府。言情的人,和别样的人不同,他也含种
神秘的意味。所以他的行动,你要用常理去推测,那会一点也摸不着头脑。”史科
莲笑道:“这话我就一点也不懂。谈爱情怎样会含神秘的意味?”杨杏园道:“要
说所以然,我就说不出来。若是说得出所以然来,那就不神秘了。”史科莲想了一
想,笑道:“杨先生既说这话,我想总是对的。因为杨先生这两年环境,很近乎此
啦。而且杨先生又喜欢做诗,做诗的人,是喜欢谈情的,当然很在行了。”杨杏园
笑道:“密斯史大概看了报上的新诗,总是谈着甜蜜的爱,所以认为我们做旧诗的
人,也是这样。”史科莲皱着眉道:“新诗,我向来就怕看得。我觉得他们那些话,
没有一句不带几分侮辱女性的意味。把他的爱人譬作小鸟儿,譬作玫瑰花,分明是
把人当玩物啦。我若做了教育总长,我就要请政府下一道命令,禁止这些无赖的文
人做爱情诗。”杨杏园笑道:“这样说,要禁止的诗,我也在内了。”史科莲道:
“嗳哟!你可别多心,我没有说你。我说话就是这样不留神,你千万别多心。”杨
杏园笑道:“老实说,文人十有八九是无赖的,是新是旧,那倒没有关系。密斯史
这话,虽然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我倒很赞成,觉得骂得很痛快呢。大凡能做几句
诗文的男子,他有了意中人,不问人家对他怎样,他总要在刊物上轻薄一阵的。果
然两相爱好,那还没有什么。公开的给社会上看了,不过说你对女方不尊重。若是
女方不理会你这样闹,简直是公然侮辱。况且既然两相爱好,对于对方的人格,就
应该设法去抬高。若形容对方成了一种玩物,也就不算懂爱情了。”史科莲听了这
话,情不自禁的,将手轻轻拍了几下。笑道:“杨先生这话对了,正是我想说又说
不出来的几句话。”杨杏园笑道:“冬青常对我说,密斯史为人,极是爽快,我很
相信。今天听了密斯史的话,越发可以证明了。”史科莲笑道:“并不是爽快,我
就是这样心里搁不住事,也受不了人家的委屈。你别以为这是好事,我就吃亏在这
上头,现在弄得飘泊无依,前路茫茫啦。”杨杏园道:“你的祖老太太,没到学堂
里来看望过你吗?”史科莲道:“来过几回。我因为她老人家年纪大,怕有什么差
错,再三的说,不让她出来呢。好在我那姑丈,对老人家倒还不错,我是很放心的。”
杨杏园道:“密斯史有一位表姐,感情很好的,也没来看看吗?”史科莲知道他说
的是余瑞香,笑道:“这又要算是我的脾气不好了。她第一回到学校里来看我,是
我进了学校两个月了。我因为她来迟了,见面说了她几句,她很不好意思。后来她
叫听差送十块钱来了,我因为还不短钱使,又没有收下她的。大概她因为这件事,
就和我恼了。”杨杏园道:“令祖母既然还在她家,我看也不要拒绝太甚,还得她
照应一二呢。”史科莲道:“我也是这样想,本来要写一封信去道歉,恐怕她又疑
心我哀求她们呢。”
    



    杨杏园只管和她谈话,不觉已有很久的时候。冬日天短,已经是黄昏时候了。
史科莲道:“哎啊,天黑了,我要回去了。”杨杏园道:“快吃晚饭了,在我这里
吃便饭去。”史科莲道:“冬夜里,街上冷静静地。加上我们那学校,又在一个僻
静地方,回去晚了,我有些害怕。”杨杏园道:“不要紧,我没有什么事,可以送
到贵校去。”史科莲道:“那何必呢!我先走,不用你送,不更好吗?”说着,起
身便走,杨杏园也不能强留,便一路送将出来。一到大门口,恰好胡同里的电灯坏
了,一街昏暗暗地。史科莲道:“咦!好黑。你们这胡同是靠近大街的,怎样也是
这样黑?”杨杏园道:“怎么样?密斯史有些怕吗?我送你出这胡同口罢。”史科
莲道:“离大街不远,可以不必送,我就雇车罢。”可是一看这附近,并没有停着
人力车,杨杏园听她那口气,分明是怕,便一步一步的在后面送着。送到大街,正
好是电车到了,送着她上了电车。电车上人多,史科莲不便问他是到哪里去。电车
到了站,一同下车,史科莲道:“你这一送我,回去要赶不上晚饭了。这南头有一
家小江苏馆子,我请你吃点心再走罢。”杨杏园道:“哪有要你请的道理?当然是
我作东。”于是二人又在那馆子里吃了晚饭,这时天更黑了。杨杏园笑道:“我这
人情要做到底,还是送到贵校罢。”史科莲道:“路不多了,我雇车回去,不怕的。”
杨杏园道:“十成之八九的路程,我都送了,在乎这一二成路我不送到?”依旧是
一面说话,一面慢慢走。就是这样着,已经走到史科莲的学校这条胡同里来,史科
莲也就无须推辞了,就让他一直送到学校门口。
    杨杏园望着所送的人,进了学校门,这才回家。一进房门,看见电灯依然亮着,
那件毛绳坎肩透开了,铺在桌上。上面有一张白纸,写着十几个杯口大的字,乃是:
“此物新制,且带脂粉香,决非购自市上者。老何好事,不能不认此为一重公案矣。
其有以语我来。”这下面又有几个瘦小的字,乃是“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最后署着“剑莲”两个字。这正是何剑尘夫妇的笔迹,便知道他两人来了。一会儿
听差也进来说,是何先生何太太来了,请杨先生明天去吃午饭。说时,他又送上一
张条子,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客有自南方来者,携来安徽冬笋,南京板鸭,
镇江肴肉,皆隽品也。愚等不敢独有,愿分子一杯羹。明午无事,至舍共享此物,
如何?”旁边又批道:“条由尊纪另呈,示秘密也。友朋中老饕甚多,大事宣传,
则我危矣。”杨杏园看了,也不觉好笑,心想倒是他二人,是一对美满的姻缘,吃
吃喝喝逛逛,我却十年人海,还是一个孤独者。
    到了次日上午,他果然到何剑尘家去。何太太穿着轻便的青缎驼绒袍子,两只
手插在衣袋里,靠着廊柱晒太阳。一个奶妈,抱着白胖的小孩,在她面前引笑。她
看见杨杏园,笑道:“果然来了。我们还没有催请啦。”杨杏园笑而不答,一直走
进何剑尘的书房,便叹了一口气。何剑尘正在作文稿呢,放笔而起,笑道:“进门
一声长叹,必有所谓。”杨杏园道:“还是女子好。世界上一切的男子,都是女子
的奴隶。”何剑尘道:“怎么突然提出这一句话来了,有触而发吗?”杨杏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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