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草-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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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川只得继续劝说:“你不用推辞;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美美在眼神中露出一丝狡黠;道:“你放心;我也绝不会和竹君抢房间……。”
“啊?”原来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香川不禁暗中惊叹。
“而且;我也不会逼她离开。”说话间;美美在他的面颊上响亮地吻了一下。
美美的橙色唇膏应该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他没有动手去擦;就这样带着她重新给他打上的烙印;煮了一壶咖啡出来。
那个唇膏的痕迹;是在竹君下课回家之前;由美美拿了块湿巾;亲自动手给他擦掉的;这是香川不便言说的小技巧。依照美美往日的性格;如果她是回来收复失地;并打算重新占有旧情人;她必定会让那唇膏就这样显眼地挂在他的脸上。凡事早下手;快动手;是美美以往做事的习惯;如今她居然亲自动手抹去了这个物主的“烙印”;便应该被理解为是她自动放弃了对他的部分权利;至少也是顾及到了竹君的颜面。
竹君与美美见面;两个人热烈拥抱;泪流满面;而后竹君道:“你不是下个月才回来吗?你的房间我还没腾出来。”
香川暗道:却原来;蒙在谷里的只有我一个;她们俩人早便商量好了。于是;他便道:“能不能把你们两个人商量的结果告诉我;打算着把我怎么样?是四六分哪;还是五五分;是要‘刺生’还是做‘拆骨肉’?我也好去给你们准备菜刀和斧头。”
美美对竹君道:“你看美得他;到了现在;还以为自己是个宝。”
“他是看见你回来高兴。”到底还是竹君宅心仁厚;言语温柔。
美美道:“高兴好哇;我还怕他不让我进门哪。”
香川忙道:“哪能呢?就算是我搬出去住;也得把你留下。”
美美在竹君面前迅速恢复了对他的尖牙利齿;道:“看来我猜得不错;你果然是要逼我走;不然;你不会说出这种以退为进的话来。”
他叫道:“天地良心哪;不带这么冤枉人的。”
香川也终于找回了旧日与她相处时的轻松语气。但是;他的内心并不轻松;因为;他没能准确地判断出美美突然回来的目的;而且他也不相信美美如她展示出来的那样;已经放弃了对他本人的权利。
竹君出来打圆场:“香川是个宽宏大量的人;没那么小心眼儿。”
美美却道:“他原本倒是肚大量宽;只是对我一个人小心眼儿罢了。”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用斗嘴的方式完成了最初的“叙旧”过程;商量的结果是;美美住进了二楼居中的那间卧室;在香川和竹君的卧室之间。
竹君问美美:“你不是说再也不穿黄颜色了吗?不过;这身衣服很漂亮。”
美美道:“我跑遍了整个皇后大道才买到这一身;穿上它;为的是振奋精神;重新做人。”
“你言重了吧?”
“这是实情;我要放弃一些东西;再培养一些新东西。”美美的目光避开了香川投射过来的惊异的目光。
竹君转过头来问香川:“美美走了一年多;这次回来;你给她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吃?”
他忙道:“‘送行的饺子迎风面’;吃面条的材料我已经准备齐全;只等你回来下锅了。”
香川嘴上虽是言语便捷;但心中却很是不安。美美这身萱草黄色的衣裙应该是个暗示;因为;这种颜色的衣裙是他们两个人关系中的一个没有解开的症结;如今她特地选择穿这套衣服出现;背后必定大有深意。美美可不像竹君那样思想单纯;言语直白。
他认为;这萱草黄色不过是美美放射给他的一道闪电;强光过后;他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耐心地等待随后将劈到他头上的“雷”。
然而;美美带来的惊奇并没有到此为止;更让他吃惊的是;他发现美美居然亲自下厨房;动手帮他操持起来。
她轻声对他道:“请你仔仔细细地瞧好喽;看看我现在的厨艺够不够得上担当一位好主妇。”
天哪;如果她当年也有这兴致;或许他们的关系便大不相同了。香川不禁感叹造化的高深莫测;因为;他与美美同居9个月;而她只下过一次厨房。
那是去年春天;他在倒春寒中胃溃疡发作了;一连在床上躺了三天。美美对他倒是百般呵护;并且专门雇来了厨师和保姆侍候他。
她对厨师的命令是;只要是菜市场上有的吃食;家里都得预备下;对保姆的命令是;除去跟他上床;男主人的任何要求都必须立刻满足。
那两个人点头如捣蒜;而且干得也非常卖力气。这并非是那二人品德高尚;而是因为美美给他们的工钱大大超出了正常雇工水平。
然而;不论他们怎样的殷勤;毕竟是两个生人;让香川总是觉得不自在。同时;雇来的那位卷包儿厨子的特长是油大味重;实在与他清淡的口味大相径庭。于是;到了第三天夜里;香川被生生地饿得从床上爬了起来;裹着棉睡衣走进厨房。
“你怎么啦?”美美还在书房中工作;见他下楼;便赶了过来。
“我饿了。”
美美道:“你不要动;我让厨师准备了夜宵;现在就给你端上来。”
“我不吃他做的东西;太可怕了。”
美美一时愁容满面;道:“那怎么办呢?现在饭店也都关门了。”
“我想自己动手。”
香川打开冰箱门;却发现里边被厨子塞满了各种各样粗俗的食品;他只得厌恶地把冰箱关上。
美美道:“要不这样吧;你坐在餐厅里指挥;让我动手给你做顿饭吃。”
香川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心中却不禁又有些感动。他知道;美美对厨房的厌恶甚至远远大于对伪证的厌恶;但是;胃部的痛苦也确实让他难以支撑;便道:“就做一碗疙瘩汤吧。”
盆里有厨子养在那里的青蛤。做一碗青蛤疙瘩汤;最后洒上几粒青翠的香葱;应该适合他焦灼的胃。
他隔着厨房门上的蓝花棉布短帘;对里边的美美道:“你拿一只碗;装上少半碗面粉;另外再拿一只小碗;打一只鸡蛋在里边;然后搅匀。”
“你看看;是这个样子吗?”不一会儿;美美一挑门帘;端着碗从里边走出来;碗里是一团淡黄色的面糊。
香川摇摇头;只好让她重新再来过;道:“你不要这么快就把蛋液放进面粉里。”
方才的程序又重新做了一遍;然后香川道:“现在洗蛤蜊;要用凉水;洗好之后放在一边;再在灶上坐两只汤锅;每只锅里放两碗清水。”
“好啦。”美美在里边叫道;声音倒是不急不躁。
“现在你将蛋液一点一点地添到面粉中;同时搅拌面粉;就会自然生成一些小小的面疙瘩。”
“真的成小疙瘩啦。”美美的声音充满惊喜。
“现在把面疙瘩均匀地洒在开水锅中;开锅后关到小火;然后你去切一小段香葱;再拿一只小碗;里边放上作料;包括盐、鸡精、一滴芝麻油、两滴白酱油和三滴黄酒。”
根据从厨房里传出来的声音判断;美美此刻一定是手忙脚乱:当啷一声;想必是菜刀掉在了地上;一声短促的尖叫;她应该是被热锅烫到了手……。
为此;香川暗下决心;不论她端出来的东西有多么难看、难吃;只要能顺利地送到他面前;他一定要吃得香甜;吃得好看;也就不枉美美为他遭了这么大的罪。
“都准备好啦。”美美大叫。
“现在把煮疙瘩的火关掉;然后把蛤蜊放到另一只开水锅中。”
嗒地一声;火关了;哗地一声;青蛤进锅。
香川叫道:“数5下就关火;然后用笊篱把疙瘩捞进蛤蜊锅里;再加上作料和香葱。”
一碗热腾腾的青蛤疙瘩汤被送了出来。 “尝尝怎么样。”美美挥汗如雨。
汤味鲜美得很;蛤肉也极嫩;比香川自己的手艺不差。只是;那个卷包厨子不懂海鲜;养青蛤的水中没有放盐;所以;青蛤体内仍然残存着大量的细沙;此刻全都裹在了面疙瘩上;像一层细细的碎玻璃。
美美问:“好吃吗?”
“好吃。”
她又问:“但为什么要用两只锅呢?真接把青蛤放在煮疙瘩的锅里不更方便吗?”
“煮疙瘩的水里混进了面粉;汤不清。”
“原来如此。”她点头称是。
美美在厨艺上应该有些前途;属于孺子可教的那一类;尽管她把大葱当成了香葱。香川心中想着;便将满满一碗疙瘩汤吃得干干净净。
虽然青蛤吐出的细砂正在他的齿间格格作响;他还是问道:“明天还想自己动手吗?”
“打死我也不干。这可比打官司难多啦。”美美反驳的语调充满了快乐。
“其实你在厨艺上大有天分。”这倒不完全是恭维;他一向认为;任何一个聪明人都能在厨房中发掘出自己更丰富的创造性才能。
“我的天分在于打官司挣钱给你花。”美美的眼中一下子涌出热泪;想必是被她自己的言语和行为感动了。
香川却道:“我倒宁愿你少挣钱。”
美美擦净泪水;道:“我可以少挣钱;也可以每天兴高采烈地下厨房;但是……。”
“求求你;不要提结婚的事。”香川发觉自己又一次被美美的套索捆缚住了。
“你真的这么讨厌跟我结婚吗?”
“如果你只是个普通的;惹人怜惜的;操持家务的;手艺不高但每顿饭能做出俩菜一汤的女人;我们的婚姻就不会存在这么多顾虑;或许;现在儿子都该满地跑啦。”将一半正经话与一半玩笑话拼接在一起;这是香川运用最圆熟的拒绝方式之一。
美美正色问道:“那么你告诉我;你要跟什么样的‘我’结婚?”
“那还用说;‘炕上一把剪子;灶下一把铲子’;这是中国妇女的传统美德。”香川继续着他的玩笑。
“如果我学会了厨艺;并且肯下厨房……。”
“我们就立刻结婚。”
香川一方面不相信美美会当真去学做主妇;另一方面;他也并不是真的不能容忍与美美结婚。他当真爱这个女人;甚至愿意为她做出一切牺牲。
他之所以犹豫不决;是因为结婚不同于牺牲。牺牲只是一时一事;而结婚却是一生一世;这两者是完全不同的付出。
“这可是你说的;我学会厨艺;你就跟我结婚。”美美是个好律师;立刻便把他的玩笑话变成口头协议。
然而;在他们同居的最后两个月里;美美再没有下过厨房。
机缘之事高深莫测。香川此时才发现;美美归来后展示的厨艺;已经成功地将一年前的那碗青蛤疙瘩汤改造成了一个具有现实意义的机缘。此时此刻;当初那个以玩笑开始;却以口头协议结束的承诺;如今正在无声地要求他兑现。
他突然领悟到;怪不得古人答应对方的请求时;总是要真诚地道一声“喏”;那原来便是表示内容清楚;事实明确的承诺。如今;倘若他言而无信;故意装疯卖傻地把自己的诺言糊弄过去;便与他一向批判的那些没有道德感的现代人堕落到了同样不堪的地步;但是;如果他遵从一向引以为自豪的道德传统;同意与美美结婚;但又该把竹君置于何地呢?
正因为大丈夫一诺千金;所以;就更不能轻言允诺。他不知道自己该当如何。
然而;承诺就是承诺。香川知道;除非他把自己变成一个不守信用的混蛋;或者美美主动放弃;否则;他没有任何理由躲避自己的诺言。
除此之外还应该有一桩危险——他是不是也对竹君有过什么类似的承诺?香川发觉自己当真应该检讨以往的生活了。
2
美美打算回到本地的消息;竹君是在一周前得到的。她之所以没有对香川讲这件事;是因为她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痛苦。
竹君心中非常清楚;美美的归来只意味着一件事——她要收回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美美在电子邮件中和电话中对她解释;说她之所以回到香川家中;只是因为在本地没有住处;如果竹君觉得不方便;她完全可以另外租房居住等等。至于说到香川;美美的口气倒是坚决:“我已经放弃的东西;就绝不会再重新拾起。”
然而;竹君却认为;美美甚至自己都不清楚回来的目的;但是;她却清楚地了解这位老友的性情;不管是在意识层面;还是在潜意识层面;美美这一生从来也没有放弃过任何东西——不论是她喜欢的东西;还是她所厌憎的东西。以往的经历告诉竹君;对于喜爱的东西;即使几经易手;最终美美总能控制在自己手上;而对于厌憎的东西;她也常常会抓住不放;直至那东西毁在她手上。
从现实意义上说;香川是她要收回的喜爱之物;而竹君则应该是她憎恨的“厌物”。“但是;她绝不会伤害我。”竹君对自己道。“除去她的父母;我是她最长久的朋友。”
但是;美美不肯伤害她的前提;很有可能是要她主动放弃香川。对于能否做到这一点;竹君就更没有把握了。
她并不是对美美实现目的的能力没有把握;而是对自己没有把握。她不敢说自己有这么大的勇气;能够忍受得住离开香川的痛苦;尽管香川从来也未曾明确地对她表达过“爱情”。
“我自己也没有对他表达过爱情。”竹君自言自语;只觉得心头灼热;唇焦舌苦。
于是;她的思虑又陷入了更深重的痛苦之中。她与香川的关系是从相互利用开始——她坚持要签订的同居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