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草-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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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香川泡的是哪一种乌龙茶;其实她对品茶一道只知皮毛;但杯中宛转如歌的兰花香气;还是把她吸引住了;以至于让她忘却了约见香川的目的;因为;那毕竟是个意思模糊的;没有实质内容的目的。
她道:“假如我也像你这样;每天弄弄花草;烧俩小菜;泡壶好茶;读几页闲书;是不是会活得轻松许多;再没有什么烦恼了?”
香川大摇其头:“不可能。像我这种没用的废人;是得花费几十年功夫才能修炼出来的;而你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同志;怕是没有这股子耐心。”
“至少你无忧无虑的很快活。”
“那是假相;世上怎会存在没有烦恼的人?不会的;我也烦着哪。”
“你有什么可烦恼的?”
“佛说;活着本身就是烦恼。更何况我还不断地给自己惹是生非!”
话谈到这一步;俩人最初的轻松便被证实为假相了。竹君只好说道:“你不用再烦恼。如果有错;也不是你的错。”
香川长吁一口气;道:“我们不要再争论是谁的错误了;这只能让我们更难受;不会有好结果。况且;即使你认定是你的错;我也不会感到轻松;反倒会觉得自己有些卑鄙;所以;求求你;再不要谈论所谓错误了。”
无奈之下;竹君只好转移话题;问道:“你和美美什么时候结婚?”
香川筛上第二轮茶;道:“是美美跟你说的我们要结婚?”
“美美说你们还没有最后定下日子。”她没打算把美美的原意讲给他听。讲出美美的担忧;会降低美美在香川心中的地位;也必定会让她自己给香川留下一个拨弄是非;并欲从中取利的坏印象。
香川饮茶;再饮茶;方道:“我会与美美结婚的;不论早晚。”
“是早是晚?”
“总得等到天气暖和起来才好;我怕冷。”
当竹君听到香川的这次确切无疑的表白时;她对他的话毫不怀疑。等到几个月后美美离开香川;动身前往南美洲的时候;她又觉得他们的分手也没有什么可指摘的错处。
君子绝交不出恶语;这两个人是平心静气地分手的;甚至还把她与威廉请去一起吃了顿晚饭。
“你抛弃了先生;他日必定后悔。”威廉那天喝了不少香川泡的杨梅酒。
美美反唇相讥:“总比你巴结不上我这妹妹要强。我看你快些死心吧;还是回到你们英国;找个同样的盎格鲁、撒克森人一起过小日子来得实在些。”
威廉舌硬如铁:“竹君是我的天神;是我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的偶像。我有信心;总有一日她会从天上下到凡间;成为我的内人;我的老婆;我的糟糠;我屋里的;我孩子他妈;我外甥孙女的姨姥姥;我那铁嘴钢牙地瞧不起我的老爹的儿媳妇!”
“是这样么?”美美调皮地问竹君。
“他喝醉了;怕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竹君有的时候也不喜欢威廉这种夸张的表白;但她却又绝不会伤害威廉的颜面。他毕竟是个英国人;虽说是个学了一身中国式坏毛病的英国人。
“不;我一点也没醉;我只是看不上女人抛弃男人这种事。”威廉又抄起酒杯;对美美道。“现在;你有没有勇气让我敬你一杯;然后你发个誓。”
美美却笑道:“发个什么誓?”
威廉站起身;左手持杯;右手握拳举过肩头;道:“我庄严地发誓;”
美美笑道:“我也庄严地发誓;”
“以国家和人民的名;”
“以国家和人民的名;”
“以佛祖的名;”
“以佛祖的名;”
“以西方神圣我主耶稣的名;”
“以西方神圣的名;”
“以‘胡黄白柳黑’各路大仙的名;”
“以大仙的名;”
“以杀人如麻、流血漂橹、恶贯满盈、混账王八蛋恶魔撒旦的名;”
“以王八蛋的名;”美美已经笑得站不住脚;但香川却在流泪。
也正是从这一刻起;竹君的头脑中有一个意识渐渐清晰起来——也许只有她自己才是香川最恰当的伴侣;只有她肯尊重他那祥和的;畏惧干扰的;无拘无束的懒散生活;而美美的离去其实是生活的必然。
威廉突然停住了热闹的话头;把酒一饮而尽;坐了下来。
美美问:“你胡闹了大半天;到底发什么誓呀?”
威廉发出一声浩叹:“算啦;都是我太迂腐;这年头儿;哪还有能让誓言吓住的人!”
竹君一时还弄不清威廉到底在搞什么鬼;但有一点她清楚;如果是让她来跟着念那一大堆的各种神明;下边不论发什么誓言;她都会被吓住;即使日后万不得已要违誓;也必定难以摆脱这些可怕名义的折磨。
不想;威廉与她一同走出香川家的大门时;他却回头望着那座小楼;讲了句让她大吃一惊的话。
他道:“却原来;是先生抛弃了师母哇!”
2
那天在茶室;竹君原本是有话要讲的。试想;两个人有过那段经历;现在又是这种被美美拉扯在一起逃不开躲不掉的关系;也确实需要坐下来;敞开心扉;亮明观点;把他们的思想统一到一个合理的;不会伤害他人的目标上来。然而;一直等到这部小说开篇;竹君也未能等到香川明确表露思想的那一天。
而她那天之所以未能主动来谈;却是因为那个可怕的;让她痛恨不已的“病”突然发作了。
她染上这个“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在与香川相识之前;它只能算作是她身上的一种隐疾;不痛不痒的;偶尔发作;也只是让她面潮心热;坐立不安而已;于生理和心理并无大碍。
细心的读者一定还记得;在第二章中;竹君被那位以好色闻名的院长一番学术探讨;便引发了她有生以来的第二次真正的性高潮。这件事便发生在她与香川在茶馆中会面的前几天;也是她的这个病症第一次真正猛烈的发作。
等她与香川相识三个月之后;病情严重到不得不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她也没有怨恨香川;因为;他在她的病情中仅仅是个发作的契机;而非病因。她一直这么认为。
“有性生活么?”听完了她对病情的简单叙述;那位模样还像个小男孩的年轻医生问。
“有。”
“结婚了?”
“没有。”
“有固定的性伴侣么?”
“在一段时间内是固定的。”
“能维持多长时间。”
“长的能维持一年。”
医生让她去做检查;等各项检查结果都送到了医生的案头时;他又问:“有固定性伴侣的时候;也发作吗?”
“偶尔也发作;但感觉并不强烈。”
“多长时间发作一次?”
“过去大约一个月发作一次。”
“现在呢?”
“严重的时候每天两次;而且身体反应极大。”
竹君面临这种状况已经有两个多月了;此前第二次真正猛烈的发作;便发生在她与香川在茶室会面的那一刻。
她已经记不起病情发作是从香川伸手入怀掏出茶壶的时候;还是在他坦然承认即将与美美结婚的那一刻;总之;那是在她毫无防范的情况下突然降临的——性高潮。
症状一:那必定是如同吃过大补热药后的感觉;从心底难以触摸之处;或者应该说是从意识最黑暗的底层;一个热源被激活了。这是类似于原子反应堆产生热量的方式;没有燃烧点;也没有火蛇乱窜造成的热流;而是那种混沌的;漫无边际的发散与包裹;从内心的最深处一直到皮肤的表层;如同微波炉通过磨擦水分子产生热量的那种加热方式。她偷偷地瞥一眼自己的手掌;掌心如火;摸一摸面颊;脸上皮肤的温度比手掌心皮肤的温度要低;但燃烧的感觉却远胜于手掌。再瞥一眼香川;这才发觉;平日里润泽眼球的水分已经被蒸发掉了;此刻她甚至能够清楚地听到眼球与角膜沙沙的磨擦声。对了;还有耳朵;那是最容易暴露她的激动的地方;她甚至担心它会被这热火融化掉;于是;她晃了晃头上的短发;让头发遮蔽住这一缺陷。
症状二:像是有些大手伸到了她的胸腔和腹腔之中;是那种一把可以抓住篮球的大手;从感觉上也可以清楚地判断出;那大手不是一只;也不是两只;是许多只;而且各只手的脾性也大不相同。握住心脏的那只手是个呆板的家伙;虽然它是在跟随心脏的压缩与扩张一挤一松;但它在挤压的那一刻;似乎是个吝啬鬼在挤压柠檬汁一般;把血液一点一滴地挤得干干净净;留在它手中的心脏必定是只剩下干核桃的模样;脾脏上的那只手是个乐师的手;它弹奏的“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节奏;居然引诱得不远处的肝脏也跟随它一起震颤和舞蹈;大肠和小肠被缠绕在两只手上;抻来拉去;颠三倒四;这想必是个兰州厨子的手在那里作怪;最可恨的是拉住子宫的那只手;这必定是个尚不能分辨善恶的孩童的残酷的手;它如同拉开弹弓射击鸟雀一般;将子宫提起;甚至拉到了腹隔膜之上;然后猛地松开;紧接着再拉起;再松手……。
症状三:失语。这并不是说她此刻讲不出话来;而是言语失当的那种“失语”。香川道:“总得等到天气暖和起来才好结婚;因为我怕冷。”她道:“但冬天可以让人冷静。”香川道:“所以人们才喜欢在夏天结婚;因为这毕竟是一个冒失的选择;带着几分舍生忘死的莽撞;和求签算命的愚昧。”她道:“我不相信你会莽撞。”香川道:“莽撞跟性格无关;倒是跟利益有紧密联系;因为有所希求;也就难免动作失衡;言语失当;思虑不周全了。”她道:“我也不相信你会求签算命。”香川道:“算命是一种低级迷信;是弱者的需求;是不自信的外化;因为;即使人的生命历程早在出生之前便被编写了详细的故事梗概;也绝不是活着的人能够解读得清楚的。”她道:“看来你还是有点迷信。”香川道:“不仅仅是有点;至少我相信万物有灵;相信即使是眼前这盏滚烫的茶;如果被我喝下去便会有着喝下去的宇宙需要和个人命理的需要;相反;我没喝它;也会有着同样的宇宙内在规律的缘由和个人命理的缘由。”她道:“我喜欢迷信的人;因为他们有所畏惧。”香川道:“因为他们敢于面对自己的错误;虽然是没有恶意的;也是不可避免的;但他们绝不会逃避相应的责任;包括惩罚。”她问:“你惩罚过自己了?”香川答:“是的;我命令自己一周之内不吸烟;不喝酒;但这算不上是惩罚;只能算是小小的训诫;因为;惩罚并不是由人来决定的;也不是由人来实施的。”她问:“由谁决定?”香川道:“确切的我其实并不清楚;它有很多的名字;但都是假相。”她道:“如果让我决定对你的惩罚;就会选择‘把竹君嫁给你’。”香川问:“这是惩罚么?”她道:“它的想法一定是——让竹君的枯燥乏味腻烦死你。”香川却感叹:“圣明啊!”
根据那位男孩模样的医生的解释;她的这种症状属于癔病的范畴。他道:“你的这种症状在国内没有太多的病例资料;但绝不是意味着这种病人不多;事实上恰恰相反;在我回国后的这几年里;类似的病症正在大幅度地增加;已经成为精神病学年会上的一个重要话题。”
竹君问:“那么;您是怎么看待它的病因的?”她从挂在墙上的学位证书中发现;医生是在瑞士获得的精神病学博士学位。
“发现病因需要长时间的精神分析;当务之急;是必须得控制住你的病情;如果一味任由它发展;情况会非常危险。”
“会发生什么?”竹君真的有些害怕起来;她畏惧肌体的病痛。
“意想不到的事。”
“比如……。”
“比如在大街上裸奔。”
3
医生开的药物被她丢在了抽屉里;她相信自己并不需要这些东西;因为她了解自己的病因;比那位获得了博士学位的荣格的信徒更了解。
她相信;这是自然对她的考验;一次真正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考验。“白莲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资格梦想的;更不要说得到它;她既然想要成为那个超乎群伦之上的自然的“选民”;就必须要战胜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与险阻;况且;这个病症也绝非出人意料;它就是那个通往超自然力路途上最大的敌人——心魔。
因为她对肉体欲望长年的压制与刻薄;才把这个对头给引了出来。这其实并不都是坏事;佛祖得道之前;在菩提树下修炼的时候;不是魔女们也曾前来百般挑逗;万般引诱的吗?况且她并非佛祖;她没有那么大的造化;也没有那么坚强的定力;她只是一个偶然间窥探到了超自然理想;并且被自然所选中的千万血肉之躯中的一个;只有经受住所有的磨难;她才有机会从万千凡胎中脱颖而出;成为那个最后的;承担起替整个人类重新赢得超自然力的;千锤百炼的“幸运儿”。
所以;战胜“心魔”是她个人的事情;不是药物所能解决的;也不是心理分析所能解释的。医生的诊断对她只有一个意义——让她越发坚定地相信;她此刻面临的磨难;其实是她的机会;每战胜一难;便会让她赢得一次意义重大的进步。
果然;半年之后;她终于在香川漫不经心的协助下;让昆达利尼蛇突破了她颈部的关口;达到了“白莲花”的第二层境界。
那是个天花乱坠;瑞雨纷纷的美妙境界;是天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