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你干了什么-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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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人问:是吗?
眉子说:他还抱过我。
调查人问:怎么个情况?
眉子回答道:我们去码头看有没有船来。路上小桥被前一天下雨的大水冲坏了,他就把我抱了过去。
调查人说:他是怎么抱的?
眉子说:像抱小孩一样,双手把我平托起来。我还搂了他。
调查人问:是吗?
眉子说:他脚下趔趄一滑,我趁势就搂住了他的脖子。
调查人说:那也不算什么。
眉子说:后来,我又给他拔过白头发。
调查人(想必是思索地看了看眉子)问:具体什么情况?
眉子说:在他的房间。他坐在桌前写字,我给他送去一暖壶开水。我在他身后站住,看见他后脑勺有一根白头发。我就说,我给你拔掉。他说,我有白头发了?我拔了以后给他看。他拿起看了看,就扔掉了。我又伸手拨拉他的头发,继续寻找。他的头发很粗很硬,头很大很热。他说,不用找了。我说,又发现几根,我帮你都拔了吧。他搪开我的手说,不用了,让它自生自灭吧。
调查人问:就这些?
眉子说:后来,我们俩就达成协议,每次允许我为他拔一根白头发。
调查人问:怎么会有这样的协议?
眉子说:第二次我去他宿舍,又要拔白头发。他摇了摇头。我说,这一根忒扎眼。说着我就为他拔了。他说,不要接着拔了。我说,我每次帮你把最扎眼的那一根拔掉吧,看它长得快,还是我拔得快。他说,那好吧,每次允许你拔一根。
调查人说:这个做法太不合逻辑了。
眉子说:怎么不合逻辑?
调查人说:如果他是一个正派老师,就不应该这样做,让一个女孩伸手在他头上找来找去;如果他是一个流氓老师,大概也不会这样做。这算什么名堂?
眉子说:周汉臣说了,每次拔一根,表明我们和白头发斗争的决心。
调查人员想必很疑惑地看着眉子。眉子却从容不迫地说下去:那话最初是我说的。他表示赞同。反正在荆山岛工读学校里,周汉臣老师真正喜欢的女学生就是我一个。我经常去他的房间。他坐在那儿看书写东西,我就在他身后忙碌,替他收拾一下房间,倒一杯新茶。他都很安闲地接受。我隔几天还带一把野花去,把茶杯里已经蔫掉的旧花替换掉。我在那儿布置花时,周汉臣老师就会很慈祥地看看我,
调查人员问:他没有提醒你不要这样做吗?
眉子说:我不用他提醒。我忙完了就走了。你不知道我们在一起时有多么和谐,就像一家人一样。
如果说眉子以上陈述有某种真实性的话,往下的陈述似乎就明显有想象夸张的成分。
她说她有一天讲起,随着她的长大,父亲越来越忙,母亲则越来越严厉。她经常因为一点点小事受到母亲的训斥。父亲则成了母亲的帮凶。她的学习稍稍落后,他们就横挑鼻子竖挑眼。有一次,父亲拿着鸡毛掸子敲着衣柜站在母亲一旁帮腔,她真是恨死他们了。她越来越成为一个坏学生。讲到这里,她哭开了,后来就趴到了周汉臣的胸怀上。周汉臣安慰了她,还搂了她。
当调查人问:周汉臣确实搂了你吗?
眉子的回答显出犹豫,记录稿上是一串省略号。记录人员在省略号后面还画了问号、惊叹号。眉子接着陈述说,周汉臣当时安慰她说,我现在要是能代表你父亲,我就代表他向你道歉。眉子说,她当时脸埋在周汉臣胸脯上哭着蹭来蹭去。
这种陈述的真实性自然颇让人起疑。
调查人问:听说那天晚上,是你把男生串连到肖莎莎、阎秀秀她们宿舍的?
眉子回答道:根本不是我串连去的。我去的时候已经一屋子女生,还有不少男生,都不是我叫去的。那是歪曲事实。
调查人问:事实是什么?
眉子说:事实是我一进她们宿舍,就听到周汉臣摸了肖莎莎的乳房,和肖莎莎勾肩搭背趴在走廊扶栏上亲热。又听阎秀秀说周汉臣对她也动手动脚。我当时火了,扭身就走,找了戴良才。我当时其实只是想找他发泄一下,没想到戴良才后来闹得最厉害。
调查人问:戴良才是谁?
眉子回答道:是我们同班的一个男生。他过去在社会上就为女朋友打架动刀子,很有份儿。进了工读学校以后,一直追我,想和我好。我原来不多理他。那天晚上我找到他说,有人耍我,你能为我做什么?他说上刀山下火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都能做。
他问我谁耍你?
我说周汉臣。
卷一 周汉臣如何成了反革命流氓 戴良才说,周汉臣处事公正就是有些好色
戴良才外号白眼狼。那瘦高的样子像一匹举起双蹄立起来的瘦马。有一张马一样的长白脸。他当时一听眉子说出周汉臣的名字,就犹豫了。
而我们这才真正看清楚了周汉臣的体貌。
他是个像大树一样高大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有点顶天立地。荒原上一棵大树去掉枝杈,主干突兀地立在那里,就是那个意思。他的头颅很大,面孔很粗糙,像是花岗岩雕成的。这一切对工读学校那些调皮放刁的小狼崽子们天然就有一种威慑。
一次,戴良才和另一个班的男生头儿马小峰打架。戴良才手里拿着纸盒车间里的裁纸刀,追得马小峰在学校里到处乱跑。周汉臣赶到,挺身挡住戴良才。马小峰则躲在了这棵大树背后。戴良才气汹汹地指着周汉臣说:您别护着他。周汉臣说:我谁也不护,工读学校不许打架斗殴,更不许动刀子。戴良才还红着脸乱嚷。周汉臣顺手拔起身边一棵死掉的小树,双手一用力,一握多粗的树干就折断了。他把断树撂在地上,背着手盯着戴良才一言不发。
戴良才看见白花花的断裂木碴,有些不寒而栗。
他撑起疯劲,扯长了脖子继续狂嚷。
周汉臣用手指了他一下,说道:说你是白眼狼,你还真想当白眼狼。听说你从小在家里称王称霸,冲你爹横,冲你娘横,打你几个兄弟家常便饭。你到荆山岛来,你全家送到码头,做爹做娘的围着你团团转。你还是个人吗?工读学校由不得你称王称霸。社会也由不得你称王称霸。没有人像供主子那样供着你。
戴良才拿着刀愣在那里,喘着气。
周汉臣上来拿掉他的刀子,递给旁人,而后将躲在身后的马小峰拉出来,说道:你们现在放开打吧。两个人像是狭路相逢的陌生歹人,互相打量着。周汉臣说道:就你们这两下子还打架?说着摆出一个架势,一路生风地打出一套拳来。最后一拳打在一堵土墙上,土墙裂塌了一半。
周汉臣说:你们愿意打,以后跟我学两招,正经打。
那以后,周汉臣真地教开了戴良才、马小峰这两个害群之马学武术。告诉他们,学武术为的强身健体、保家卫国、主持正义。两个狼崽子鼻青脸肿地跟着他刻苦学,相互作为对手练。周汉臣说:什么时候你们两个人合起来能打倒我了,就算是武术高强了。两个人就一前一后狼一样摆开架势,围着周汉臣转起来。周汉臣指东打西,轻而易举就把他们拨拉在地。他们爬起来擦擦嘴角,又呲牙裂嘴地围着周汉臣转起来。
又后来,周汉臣让两个人分别当了两个班的体育代表,领着两个班进行体育锻炼。
两个人较开了劲。两个班也较开了劲。当两个人一左一右走在周汉臣身旁,抢着和他说话时,十分像在父亲身边争宠的两个儿子。
现在眉子让戴良才找周汉臣出气,据戴良才自己说,他自然是踌躇了。
眉子说:你怕他了?软骨头。
戴良才说:我怕他干什么?我只是和他没仇。
眉子说:我现在和他有仇。我让你为我报仇。他耍我。
戴良才看了看眉子,说道:谁让你平时对他那么贱!
十多年后,也就是七十年代末,周汉臣专案的调查人问:当时你对眉子是那样说的吗?眉子说,你一听她的话,就气汹汹地撸起袖子要找周汉臣算账。眉子说,她只不过是一时在气头上,找你发泄,没想让你真的向周汉臣开战,后来是你翻天覆地和周汉臣干开了。眉子说,你是对周汉臣伤害最大的人之一。
戴良才面对十多年前的事情,似乎有些无以解释地苦笑了一下,然后一摊双手说道:眉子这样说我,我也没办法。
戴良才这时已考入广播学院。这个十年前的瘦马现在壮了些,成了不太瘦的马。他挺高地立在人群中,转着长脸抖着头发雄辨滔滔,显得很仪表了。
当调查组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很紧张。他神色惊疑步子踌躇地从人群中走出来。坐下掏烟点火时,划了几次才点着。
但他很快镇静下来。
调查人问:按照你刚才的很多讲述,好像你和马小峰都是周汉臣很宠爱的男生。你刚才有些用语让人感觉你对周汉臣有种类似对待父亲的感情。
戴良才说:可以这么说。从小我父亲怕我母亲,我母亲怕我、宠惯我,我在家里就是无法无天。后来无法无天到学校、到社会,就成了捣蛋鬼、破坏分子。是周汉臣老师真正教训了我。他是给了我父亲的感觉。有一段时间我干活、锻炼、当体育科代表、学习都特别卖劲,就是想得到周汉臣的一句表扬。他多看我一眼,我就满足。少看我一眼,我就不平衡。有一回大陆来船送吃的,分水果时,我听说周汉臣把好的给了马小峰他们班,偏向他们。我当时找到周汉臣,竟然嚎啕大哭起来。你看我当时多没出息。
我记得周汉臣把一条毛巾塞到我手里,说道,先把雨停了吧,阴转晴。我真不知道从小父母怎么惯的你。后来我知道,分水果偏向马小峰之事根本是无稽之谈。我觉得周老师各方面处事都非常公正,确实是一个有水平的老师。
调查人问:你确实这么认为吗?当时还是现在?
戴良才回答:当时是这样认为,现在更是这样认为。
调查人问:那为什么听说你是第一个写大字报大标语打倒周汉臣反革命流氓分子的呢?
戴良才说道:我不记得我是第一个写的。那天串连了一晚上。有人说,工读学校不让大串连、大辩论、大字报、大标语。有人说,工读学校也是学校,应该和普通中学一样,可以革命造反。说到快天亮时,大伙就造反了。把库房开开,墨汁大字报纸拿出来,一哄而上干开了。我只不过是其中一个。
调查人问:你们当时真的认为周汉臣是流氓分子吗?
戴良才回答道:我那天晚上和眉子说完话,就跑到肖莎莎、黑二嫂她们宿舍去了。黑二嫂就是阎秀秀。听满屋子女生那么一说,我觉得周汉臣就是大流氓了。我的火也就上来了。
调查人问:你现在认为呢?
戴良才说:那肯定是一些不实之词,都是些捕风捉影,牵强附会。不过……
调查人问:不过什么?
戴良才犹豫了一下,说道:周汉臣老师各方面都十分公正,就是有些好色。
调查人问:好色什么意思?
戴良才回答道:就是比较喜欢女孩。女孩成天围在他身边转。眉子、黑二嫂一有空就跑到他房间去献殷勤。
调查人问:女生们崇拜周汉臣,你们男生是不是很嫉妒?譬如你本人是不是很嫉妒?
戴良才表情有些奇怪地停顿了一会儿,回答道:别人嫉妒不嫉妒我不知道。我好像对这点没有太明确的意识。
调查人问:你再想想。
戴良才说:马小峰可能有。他一直追黑二嫂。黑二嫂和几个女生围着周汉臣争风吃醋团团转,马小峰早就有不满。我听他说过,这几个小娘们真不要脸,周老师理都不理她们,她们还像苍蝇似的围着嗡嗡乱飞。当然这只是我的记忆。马小峰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我就没把握了。
从记录稿上看,调查人在戴良才表白自己对周汉臣没什么嫉妒的话下面画了横杠,旁批一个问号。
调查人又问:那你现在对周汉臣的看法是什么?
戴良才说:他是我的恩人。也是荆山岛工读学校很多学生的恩人。
调查人问: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戴良才回答道:我真的这样认为。周汉臣没有把我们这些工读学生看成小偷流氓坯子。他发现我喜欢朗读,就鼓励我以后当播音员、当演员。那时一开始岛上还来船,一二十天的报纸一下送过来,他让我每天给全班同学有时是给全校同学朗读报上的文章。我记得有一句话终生难忘,他说,你要像播音员一样去念它,你就能成为播音员。现在我不就考上了广播学院,真的走上了这条道。
这和他那时的鼓励分不开的。
在这次调查谈话又过去了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作者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