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全译-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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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施兵接刃,死伤者必众矣。前时南海王反,陛下先臣使将军间忌将兵击之,以其军降,处之上淦。后复反,会天暑多雨,楼船卒水居击棹,未战而疾死者过半;亲老涕泣,孤子啼号,破家散业,迎尸千里之外,裹骸骨而归。 悲哀之气,数年不息,长老至今以为记,曾未入其地而祸已至此矣。陛下德配天地,明象日月,恩至禽兽,泽及草木,一人有饥寒不终其天年而死者,为之凄怆于心。今方内无狗吠之警,而使陛下甲卒死亡,暴露中原,沾渍山谷,边境之民为之早闭晏开,朝不及夕,臣安窃为陛下重之。
“最近,连续几年收成不好,百姓要靠出卖爵位、让儿子充当赘婿换回钱财维持生活。仰赖陛下的恩德救济百姓,百姓才得以不饿死在流亡途中;前年歉收,去年又闹蝗灾,百姓的生活没有恢复正常。现在调兵远征数千里之外,应征的人,自带衣物粮食,进入越人居住地区,抬着轿子翻越山岭,拉着船在水中跋涉,远行数百里甚至上千里,河两岸是繁密的树林和丛生的乱竹,船在河中上下行走,经常撞在石头上;树林中有许多蝮蛇、猛兽,夏季炎热之时,上吐下泄以及霍乱等瘟疫接连不断,不必等到交战,死伤的人必定就很多了。前些时期南海王反叛,陛下已去世的臣子、我的先父派遣将军间忌率军进攻他们,南海王率领他的军队归降,就把他们安置在上淦地区。后来他们再次叛乱,正是暑热多雨季节,前来平叛的楼船水军将士长期居住在水面上,还要划桨行船,有一大半的人还没有交战就死于疾病;年迈的父母流泪,幼小的孤儿哭号,变卖所有家财产业,到千里之外,去接亲人的尸体,肉已不存,只好包裹骸骨返乡。那种悲痛哀伤的气氛,持续几年没有消失,老人们至今记忆犹新,当时还没有进入越人的居住地区,就造成了如此巨大的祸害。陛下的仁德如同天地一样广大,英明如同日月高照,恩惠施加到禽兽和草木,如果有一个人身受饥寒没有安享天年而死,陛下就为此而心中惨悲伤。现在境内没有任何不安的现象,连犬吠的惊吓都没有,却使陛下的士兵丧生,尸身暴露原野,鲜血浸染山谷。边境的百姓因此在下午早早关闭城门,上午很晚才敢打开城门,这样每天早上还要为晚上能否平安无事而担忧,我刘安私下替陛下觉得此事应该三思而行。
不习南方地形者,多以越为人众兵强,能难边城。淮南全国之时,多为边吏,臣窃闻之,与中国异;限以高山,人迹绝,车道不通,天地所以隔外内也。其入中国,必下领水,领水之山峭峻,漂石破舟,不可以大船载食粮下也。越人欲为变,必先田余干界中,积食粮,乃入,伐材治船。边城守候诚谨,越人有入伐材者,辄收捕,焚其积聚,虽百越,奈边城何!且越人绵力薄材,不能陆战,又无车骑、弓弩之用,然而不可入者,以保地险,而中国之人不耐其水土也。臣闻越甲卒不下数十万,所以入之,五倍乃足,挽车奉饷者不在其中。南方暑湿,近夏瘅热。暴露水居,蝮蛇生,疾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什二三,虽举越国而虏之,不中以偿所亡。
“不熟悉南方地形的人,大多认为越人由于人多兵强, 所以能攻扰边境城邑。当年淮南国领有它的全部封地的时候,大量任命边境的官吏,我私下听说,越人与中原人不同。有高山为界,行人绝迹,车道不通,这是天地用来限隔中原和边外的自然屏障。越人要进入中原地区,一定要沿着领水顺流而下,领水流经的地区山势险峻,水势湍急,能冲走巨石撞毁船只,不能用大船运载粮食顺流而下。越人要想图谋进犯,一定先要在余干县境内开垦土地,积蓄粮食,然后才进入境内,砍伐树木修造船只。边境防守戎备如果很谨慎很警惕,畹牧甘常词褂幸话俑*越族,又能对边境城邑构成什么威胁呢!况且越人身单力薄,不能在陆地作战,又没有战车、骑兵、弓弩等军事装备。然而却不能进占其居住地,原因就在于越人据守险要的地势,而中原的将士又不服当地水土。我听说越人的士兵不少于数十万人,要想进占越地,必须有五倍的兵力才够,其中还不包括拉车运输粮饷的后勤部队。南方炎热潮湿,临近夏季容易流行瘟疫,出征的将士暴露在外,生活在水乡,蝮蛇繁衍为害,疾病频繁发作,兵器还没有见血,就会有十分之二三的将士死于疾病,这样,即便是把越国人全部俘虏了,也不足以补偿汉军所受的损失。
臣闻道路言:闽越王弟甲弑而杀之,甲以诛死,其民未有所属。陛下若欲来,内处之中国,使重臣临存,施德垂赏以招致之,此必携幼、扶老以归圣德。若陛下无所用之,则继其绝世,存其亡国,建其王侯,以为畜越,此必委质为藩臣,世共贡职。陛下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组,填抚方外,不劳一卒,不顿一戟,而威德并行。今以兵入其地,此必震恐,以有司为欲屠灭之也,必雉兔逃,入山林险阻。背而去之,则复相群聚;留而守之,历岁经年,则士卒罢倦,食粮乏绝,民苦兵事,盗贼必起。臣闻长老言:秦之时,尝使尉屠睢击越,又使监禄凿渠通道,越人逃入深山林丛,不可得攻;留军屯守空地,旷日引久,士卒劳倦;越出击之,秦兵大败,乃发适戍以备之。当此之时,外内骚动,皆不聊生,亡逃相从,群为盗贼,于是山东之难始兴。兵者凶事,一方有急,四面皆耸。臣恐变故之生,奸邪之作,由此始也。
“我听到了这样的传言:闽越王的弟弟甲杀了闽越王,甲也因此被杀, 越国部众没有首领统辖。陛下如果想招越人归顺,把他们迁往中原安置,可以派重臣前去慰问,施加仁德,给予奖赏,以便招他们前来归顺,这些越人一定会扶老携幼来归顺圣明有德的天子。假若陛下没有什么地方用得着这些越人,就*延续越人已断绝的世系,保存越人已灭亡的国家,封立越人的王侯,用这种方法畜养越人,这些越人一定会送来人质朝廷的藩属臣子,世世代代缴纳贡品和赋税。陛下仅用一寸见方的印章,一丈二尺长的印绶,就能镇抚境外地区,不出一兵一卒,不损坏一支长戟,而产生威德并行的效果。现在用兵进占越地,越人一定震惊恐惧,以为将军们要把他们斩尽杀绝,必定会像野鸡野兔那样逃跑,进入山林险阻地区。汉军如果撤走,越人就重新结集;汉军如果留守越地,长年累月,就会使将士们疲倦困苦,缺乏粮食,百姓因军事行动而受困苦,就一定会出现盗贼。我听老人们说:秦朝统治时期,曾派郡都尉屠睢率兵进攻越人,又派一位名叫禄的监郡御史指挥开凿河渠,打通道路,越人逃入深山丛林之中,秦军无法进攻;留下军队驻守无人居住的空地,旷日持久,士兵困苦疲倦,越人出山袭击,秦军大败,这才调集罪犯和贱民充军用来防御越人。在那个时候,境内外动荡不安,百姓都无法正常生活,结伴逃亡,聚集成了盗贼,于是崤山以东的大规模变乱开始出现。战争是凶险的事情,一方出现了危险局面,四面都会惊动。我担心变乱的产生,奸邪的出现,都从进攻越人而开始。
臣闻天子之兵有征而无战,言莫敢校也。如使越人蒙徼幸以逆执事之颜行,厮舆之卒有一不备而归者,虽得越王之首,臣犹窃为大汉羞之。陛下以四海为境,生民之属,皆为臣妾。垂德惠以覆露之,使安生乐业,则泽被万世,传之子孙,施之无穷,天下之安,犹泰山而四维之也;夷狄之地,何足以为一日之闲而烦汗马之劳乎!《诗》云:‘王犹允塞,徐方既来。’言王道甚大而远方怀之也。臣安窃恐将吏之以十万之师为一使之任也!”
“我听说天子的军队只有征伐而没有真正的战争, 这是说没有人敢于较量,假若越人怀着侥幸心理迎战领兵将领的先锋部队,哪怕是只有一个砍柴驾车之类的卑贱士兵乘着不备逃走了,即便是汉军得到了越王的头颅,我还是要私下为大汉朝廷而感到羞耻。陛下把四海之内广大区域做为疆域,所有生活在其中的百姓,都是陛下的男女奴仆。陛下降下德政恩惠,用来养育百姓,使他们安居乐业,就会使陛下的恩惠德泽普盖于万世,把它传给子孙后代,推行到永无终止的将来,国家的安宁,就如同泰山而又增加了四面维系的绳索一样稳定;野蛮人的土地,还不够天子用来做一天的游乐使用,怎么值得为它而兴师动众呢!《诗经》说:‘大王仁德满天下,徐方部族自归顺。’这是说王道光明正大,远方的部族都很仰慕。我刘安私下认为,恐怕将官们的率军伐越,。
是时,汉兵遂出,未逾领,闽越王郢发兵距险。其弟馀善乃与相、宗族谋曰:“王以擅发兵击南越不请,故天子兵来诛。汉兵众强,即幸胜之,后来益多,终灭国而止。今杀王以谢天子,天子听罢兵,固国完;不听,乃力战;不胜,即亡入海。”皆曰:“善!”即杀王,使使奉其头致大行。大行曰:“所为来者,诛王。今王头至,谢罪;不战而殒,利莫大焉。”乃以便宜案兵,告大农军,而使使奉王头驰报天子。诏罢两将兵,曰:“郢等首恶,独无诸孙繇君丑不与谋焉。”乃使中郎将立丑为越繇王,奉闽越先祭祀。馀善已杀郢,威行于国,国民多属,窃自立为王,繇王不能制。上闻之,为馀善不足复兴师,曰:“馀善数与郢谋乱;而后首诛郢,师得不劳。”因立馀善为东越王,与繇王并处。
这时,汉军已经出发,尚未越过阳山岭, 闽越王郢发兵据守险要进行抵御。他的弟弟馀善就和相、宗族贵族商量说:“国王因为擅自发兵攻打南越,没有向天子请示,所以天子派军队来征伐问罪。汉军人多而且实力强大,即使一时侥幸战胜他们,后面来的军队会更多,直到我们的国家被灭亡才能罢休。现在我们杀了国王而向天子请罪,如果天子同意我们的要求则撤回汉军,自然会保全我们闽越全境;如果天子拒绝我们,我们就拼死与汉军作战;不能取胜,就逃亡到海上。”大家都说:“好!”当即用短矛刺杀了闽越王,派使臣带着他的头颅送给了大行王恢。大行王恢说:“汉军到来的目的,就是要杀闽越王。现在你们送来了闽越王的头,又向朝廷请罪;不经过战争闽越王就死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王恢就随机应变,停止进兵,把此事告知大农令韩安国所率领的军队,并派使者带着闽越王的头颅迅速入京报告天子。武帝下诏撤回两位将军统率的军队,诏书还说:“闽越王郢等人是罪魁,唯独无诸的孙子繇君丑没有参与阴谋。”武帝就派中郎将封立丑做越繇王,主持对闽越祖先的祭祀。馀善杀了郢之后,在闽越国内很有威望,国中民众大多拥护他,他就自行称王,繇王丑无力制止他。武帝得知,认为为了馀善不值得再次出动大军,就说:“馀善多次和郢策划叛乱,但后来能带头杀了郢,使朝廷大军免受劳苦。”于是,武帝就封馀善为东越王,与繇王并存。
上使庄助谕意南越。南越王胡顿首曰:“天子乃为臣兴兵讨闽越,死无以报德!”遣太子婴齐入宿卫,谓助曰:“国新被寇,使者行矣,胡方日夜装,入*见天子。”助还,过淮南,上又使助谕淮南王安以讨越事,嘉答其意,安谢不*及。助既去南越,南越大臣皆谏其王曰:“汉兴兵诛郢,亦行以惊动南越。且先王昔言:‘事天子期无失礼。’要之,不可以说好入见,则不得复归,亡国之势也。”于是胡称病,竟不入见。
汉武帝派庄助向南越王说明朝廷的意旨。 南越王赵胡磕头说:“天子竟为了我而兴兵讨伐闽越,我纵然身死也无法报答朝廷的大恩大德!”他就派遣太子婴齐入京充当皇帝的警卫,还对庄助说:“我的封国刚刚受到进犯,请使臣先行一步,我赵胡正日夜收拾行装,很快就入京朝见天子。”庄助返京途中,路过淮南国,武帝又让庄助向淮南王刘安说明讨伐闽越的用意,赞许刘安上书朝廷的好意,刘安表示自己没有皇帝那样的远见,表示谢罪。庄助离开南越之后,南越国的大臣们都劝止他们的国王说:“汉朝发兵远征,杀闽越王郢,也是以此震惊南越国。况且,先王当初说:‘侍奉天子只求不失大礼就成了。’总之,不能因为喜欢汉朝使臣的甜言蜜语,就进京去朝见天子,您真的去了,就不能返回来了,这是亡国的情势啊!”因此,赵胡就自称有病,终于没有来朝见武帝。
'7'是岁,韩安国为御史大夫。
'7'这一年,任命韩安国担任御史大夫。
'8'东海太守阳汲黯为主爵都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