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王传奇-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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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讯前来采访新闻的几家报社、电台记者,镁光灯闪闪,忙着照相、记录。去年,他们也参加过明眼人的“命理哲学研究会”成立大会。本以为盲人的星卜互助会难与之抗衡。现在,他们发现估计借了。无论会议的排场、组织机构的完善,不定期是组织者的才能,会员的情绪,互助会都毫不逊色于研究会。
第二天的报纸上、电台中,都将盲人星卜互助会的成立作为一条本埠重要新闻。方玄的名字前面,被加上了“瞎子王”在个字。
又一次成为社会新闻人物的方玄,照理说对于命相生意是极其有利的。然而,由于登上了“瞎子王”的宝座,互助会的诸多会务花去了他的不少精力。尽管互助会的组织分工很细,仍然有不少事情递交到他这位理事长的手上。遇到急迫的事情,他只得丢下手头的生意,先行处理“公务”。这样,不仅被冷落一旁的顾客不满意,方玄的生意收入,也不免受到影响。
“唉,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你去当这个理事长了!”妻子朱玉玲开始口出怨言。繁忙的“公务”,无疑也干扰了正常的家庭生活。
然而,真正烦神恼人的事情,还在后头。
盲人星卜互助会成立不久,便是鬼谷子的“圣诞”日子。因为是互助会成立后的第一次全体会员到会供拜的活动,理事会的理事们都主张将这一次活动搞得漂亮、热闹一点儿。
漂亮也好,热闹也罢,无非是花钱。
互助会的经费,便是每个会员入会时交纳的二元会费。七百余人之众,居然也收得一千五百元之巨。然而,除却申请筹建互助会的疏通费,成立大会的场租费,会员证及证章的印刷、铸造费,经及两名“指导员”的指导费,书记的“薪水”,招待记者的酒菜费,北京路七一七号会所的租贷费等,会费早已所剩无几。
“鬼谷子先生的圣诞,宁波福包是不能少的。”张天笑言道,“以每人四只计,至少要订三千只福包。这么多福包,一时之间是急不出来的,务必派人尽早落实。”
“岂止是福包,寿面也是一个大问题。十六日晚,十七日早、中,一顿吃福包,一顿吃面条。以每人两碗筷计数,少说也得八百斤面条。”樊明道,“如今天气比较热,早制要发酸,晚制又恐来不及,总之是一桩麻烦事,不可掉以轻心。”
几经议论,最后确定并落实了雇用明眼杂务清洁工的人数,四名弹唱“文书”的汽车接送、招待酒菜、点心的规格,道士拜谶做法事的规模以及焚化锡箔、点香燃烛等祭祀祖辈的具体事项。按规定,这一次鬼谷子“圣诞”日的费用,应由互助会会费中开销,不足数则由负责人支付。如今互助会刚刚成立,会费已经所剩无几,此番七百余众的祭祀供奉之资,稍为漂亮热闹一些的话,少了一千元是办不成的。算命瞎子中,如方玄这样生意兴旺家资逾万者,本来就观测毛麟角。何况前一时期为筹建互助会,拼凑过几次“疏通费”,现在再要他们拿出一大笔钱来,大多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即或有拿得出的,也难免有些心痛手软。为筹资一事,方玄专门召开了一次常务理事会议。
主持财务处的王盛阳,向大家报告了“反谷子圣诞”纪念活动的预算经费。以及已经筹集到的资金数额。
“尚缺半数,需要在座诸位掏腰包了。”最后,王盛阳摊牌道。
这是一笔并不小的数字。众人听罢,一时默然。
“锡箔香烛费,我来出吧。”位居秘书长的樊明,终于冲破沉默,率先表态道。
俄顷,兼职交际处的副理事长张奕堂,也启口道:“四名弹唱文书的酬金,汽车接送费,烟酒点心费,都由我开销吧。”
有人带了头事情就好办。别人也有了比较的标准。于是,主持总务的张天笑、主持财务的王盛阳,以及经济条件比较差一些的俞忠祥、王宝善,也纷纷“认资”。
然而,纲有最大的两项开销,却无人问津。人们期待着腰囊最丰的理事长。
方玄听得众人已经纷纷认资,虽有避重就轻之嫌,心中仍是很高兴。“那么,购买福包、大肉寿面的钱,我来出吧。”
也就是说,从十六日晚餐,直至十七日午餐,连同临时雇用的杂务工、拜谶法事的道士八百来人的伙食费,全由方玄一人掏腰包了。这一笔费用,少说也要二百多元。
众人闻言,顿时眉开眼笑。
“方先生,您一人挑大梁了。”王宝善由衷言道。
“盛阳兄,你算算看,现在经费够了么?”方玄听得王盛阳的欢声不高,便含笑询问道。
“相差无几,紧点儿用吧。”王盛阳笑道,“做法事的那一班道士,平时多得我们照顾生意,请他们高抬贵手,少收些费,就行了。”
“这可不行。”方玄道,“我会第一次做事情,不能揩他们道士的油。倘若费用还不够,我来补平!”
众人闻言,纷纷道:“这怎么好意思。方先生已认了大头,这不足之数,到时候我们几个人平摊吧!”
鬼谷子“圣诞”经费有了着落,人人心时像放下了一块石头一般轻松。然而,具体筹办起来,还是大伤脑筋。瞎子办事,更是困难重重。那些聘请来的明眼办事人,见是一个有利可图的机会,便欺着瞎子看不见,做起了虚报账、捞油水的手脚。幸而发现及时,张天笑、王盛阳跑来找方玄商量改进办法。
方玄听罢张、王的情况汇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因为会议上表示过,费用倘若缺少,由他补平。虽然其他几位常务理事也表示了大家分摊的态度,然而倘若缺口太大,这些人未必不会临阵缩头。
“亡羊补牢,尚未为晚。你们看怎么补救?”
王盛阳吞吞吐吐道:“办法倒有一个,只是……”
“有困难么?大家想办法克服嘛。先说说看,是什么好办法?”方玄鼓励道。
张天笑直言道:“我与盛阳兄商量,只有从出资多的几个常务理事中选择一、两位能力强的明眼家眷,主持这一次的祭祀内务,才可堵塞漏洞。”
“这个办法倒真是可行的。”方玄笑道。
张天笑又道:“方先生也知道,我们这几位中间,有两位的老婆也是盲人,另几位的老婆虽是明眼人,却未必有上能力。就以鄙人而言家里的老婆虽有两个,却都是大字识不得几个,整天只知撒泼的婆娘。算来算去,惟有方太太聪敏干练,堪当此任。况且方先生此番出资最多,干系最大。方太太倘肯执掌内务,最为理想了。只是此番排场大,头绪多,偏劳方太太,我等心实难安。”
方玄听罢,也不禁沉吟起来。论能力,他知道妻子朱玉玲可以挑起这副担子。然而正如张天笑所言,此番活动排场大,头绪多,偏劳玉玲,别说张天笑,即他方玄本人,也真难以启齿。何况,自从他担任星卜互助会理事长以来,因为经常干扰正常的家庭生活,玉玲已经颇为不满。
“方先生若为难,也就不必勉强,听凭那些明眼人揩些油吧。”王盛阳一旁激将道。
“盛阳兄不必激我。”方玄笑道,“我与内子商量一下,如何?不过,她的能力我知道,未必能够料理好这一次的祖师圣诞活动。”
“方先生肯做太太工作,一定马到成功!”张天笑抚掌道。
果然不出方玄所料,朱玉玲听罢请她主持祭祀活动内务的恳求,埋怨道:“玄哥,你好聪明哟,自己拖累了不说,还想把我也拖下水呀?”
“不就是两三天时间么?好玉玲,帮完这一趟忙,我一定好好慰劳你!方玄讨好道。
“怎么慰劳?”
“陪你去乡下住半个月,如何?”方玄笑言道。
朱玉玲好久没有回桃花镇了。她的父母都已年届古稀,经常托人带信来,要女儿抽空回娘家,她却因为照料丈夫的生活,几次欲行又止。方玄甚是过意不去,劝她回乡看看。她总说:“要回去,你也一起走。”
可是,太清馆的生意这么忙,半年来又为筹建星卜互助会的事情奔走不已,方玄如何撇得下,去享清闲呢?
如今听得丈夫要撇下生意陪她去乡下住半个月,自是高兴。她本是一个明理的人,平时虽有怨言,也无非是出于对丈夫的关怀爱护。丈夫的目前处境,她很清楚。在这关键时刻,她不挺身而帮扶一把,谁来在扶他?
“唉,你真是一个冤家!”她终于让步了,“回乡下去的事情,到时候可不许赖帐!”
听说方太太主持祭祀活动内务,阿发也自告奋勇,要求充任助手。朱明生闻讯,也将“问我来”命相馆歇业三天,赶来帮忙。
“朱先生,你肯来帮忙,我十分欢迎,可是是研究会的那些人,会跟你过不去的呀?”朱玉玲知道明、盲之间的矛盾正在日渐扩大、加深,故尔颇为朱明生此举担心。
“我本来就是方先生的助手,他们有什么好说的!”朱明生坦然道,“大不了‘问我来’关门,我重回太清馆嘛!”
方玄深为明生这种真诚的友谊所感动。“朱先生,有你帮忙,我就放一百个心啦!”
农历五月十七日,正是上海天气最热的季节。老天也真作美,这几天天气特别晴朗,气温自然也就特别地热。
“啊唷,这猪肉的味道,怎么有点儿不对劲?”阿发一边过秤,一边言道。
“先生,这是昨天下午刚宰的猪,新鲜着呢!”取货的杂工言道。
“这么热的天气,隔天宰哪能行呢?”阿发言道,“不行,退货!”
原来,这都是肉铺里早市卖不完的肉。去取货的两名杂工受了好处费,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扛回来了。
“先生将就些吧,烧菜时让大师傅多加些作料,不就成了?”
“吃坏了大家的肚子,谁负责?”阿发坚执不肯。
朱玉玲闻声过来,“阿发,怎么啦?”
“师娘,你看这猪肉,有些发臭了。”
朱玉玲嗅了嗅肉味,摇头道:“这肉不能吃。阿发,你跑一趟,将这肉退回去,另买新鲜的。”
到了肉铺,老板却不认帐:“这肉出店时还是好好的,来回折腾半天,才变了味。大热天,难保新鲜。实在对不起!”
时间紧迫,没有回旋余地。朱玉玲只好自认倒霉,另找肉铺,杀活猪,购进新鲜肉。
猪肉进货迟,灶上的大师傅有了意见:“这么晚才见到肉怎么烧菜?”
上灯时,七百多瞎子已然饿得咕咕叫。不免有了议论,“那位方太太怎么搞的,现在还不给开饭?想饿死我们?”
一旦开饭,由于饿极,食量必大。于是原来的估计又显不足之象,连忙赶做二茬饭菜。
一顿晚餐,直忙得朱玉玲汗流浃背,眼冒金星。
吃罢晚饭,道士们搭棚做法事,四名“文书”弹唱助兴,自有朱明生往来照应。
“师娘,明天的寿面,你看再添多少斤?”阿发忙碌了半天,也已精疲力尽。虽然已是两更天气,仍不敢松气休息。
望着电灯泡光下黑鸦鸦一大片的瞎子,朱玉玲轻轻叹了一口气。今晚听“文书”弹唱,道士拜谶做法事,彻夜不眠,明天早上的胃口,定然不小。
“早上每人再发两只福包,一碗大肉面;中午每人两碗肉面。总够了吧?”
本来打算中午每人一碗肉面的'5。1。7。z。手。机。电。子。书',现在每人多加一碗,少说也得增加二、三百斤寿面。阿发计算了一下,言道:“那就再添三百斤寿面吧?”
“行,你赶快通知面坊,让他们明早先送三百斤寿面,中午用的五百斤寿面,十点钟以前务必送到。”朱玉玲吩咐道。
有了十六日晚上开饭的经验,第二天的早、中餐、似乎不再那么手忙脚乱了。然而,因为增加的那一碗寿面中缺少了一块红烧大肉,一些盲人便有些不满之言。
“明明说的是大肉面,怎么一碗有肉一碗无肉?”
“主事人太不够意思了,就少这一块肉么?”
明理的盲人自也有不少,一旁劝道:“老兄少说几句吧。这七八百号人,就两碗面也不容易了。”
那些因为朱玉玲的中途插手而失去揩油水机会的招待、杂工,一边端面,收拾碗筷,一边乘机挑拨道:“那是方太太照顾你们,怕大热天多吃肉会滑肠闹病呀!”
“就这光面,也是人家方太太掏腰包奉送的,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冷嘲热讽,传入朱玉玲耳内,如中人拳击,胸口顿时一闷。好不容易撑到天黑,人尽散去,她那一张原来红润光亮的脸,已是煞白如纸。
“师娘——”阿发以为师娘劳累所致,连忙过来扶住,“这里的事情,由我和朱先生料理,你快回家休息吧。”
应酬忙碌了一天一夜的方玄,也闻声过来,一摸妻子的手,冷得厉害,惊问道:“玉玲,你怎么啦?”
“没什么,只是累了一些。”朱玉玲勉强笑道。
“玉玲,你先坐下,歇一会儿。”方玄让妻子坐在一旁凳子上,一只手搭住了她的腕部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