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王传奇-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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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傍晚,他一吃罢晚饭,便头戴黑呢铜盆帽,身穿深灰哔叽长衫,足登棕色尖头皮鞋,一手撑着紫色野藤拐杖,摇摇摆摆走进余庆坊。他一边摇晃着摸课小木箱,一边拉长声调唱道:“流年吉凶,正财偏财,闲时摸课忙时用,事到临头后悔迟……”
毕竟在京戏斑里呆过几年,即便充当武师,也学得了几种调子。如今一经亮嗓喝唱,自是有板有眼,不同凡响。
然而,走了一大段弄堂,却不见有人开门要求算命。正暗暗纳闷之际,一个在弄堂里燃放鞭炮的半大小子向他喊道:“喂,独眼龙,别瞎起劲了,今天有一个瞎子先生已经来弄堂里做过生意了。”
王真威闻言,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嘴上却笑言道:“小弟弟,别跟我开玩笑。谁会到这里来算命?我可不信!”
“哈哈,你还不信!”男孩乜视了一下王真威言道,“我外婆叫他算了命呢。”
“当真?”
“骗你是小狗。”男孩见他的话已被重视,也便一本正经言道,“外婆还夸他算得准,收费也比你这个独眼先生便宜得多。”
王真威听罢,顿时怒火中烧。原来,这个瞎子是完全冲着他来了。不仅占他的地盘,还在收费上跟他抬杠子。婊子养的!
他一转身,怒气冲冲走出了余庆坊。
既来之,则安之。他又走进了永美里。总算还好,刚一进弄堂,便被一位帮忙娘姨喊进屋里,替她的女主人占一个卦。心头的怒火,总算渐渐平息下去。
不料,当他从第二个顾客家里走出来,却从背后响起了铜板的敲击之声。回头一瞧,只见一个男孩,正笑嘻嘻地搀引着一个手执铜板的瞎子走将过来。王真威当即断定,白天在余庆坊做生意的,定是此人无疑了。肯定是他。一日之内不可能再有别人接连向他挑战。那一股刚刚平息的怒火,更炽烈地复燃起来。
他愤怒的摇动起那一只摸课小木箱,如同大将军把守关隘一般,当弄而立。
方玄闻声,心知的异,忙问小发:“前面是什么人?”
借着弄内昏暗的电灯光,小发仔细打量了一下尚在三四十米开外的王真威,回道:“先生,也是一个算命先生,穿着蛮好,并无搀引童子,却也戴着一副墨镜,是明是瞎吃勿准。不知什么缘故,他正冲我们站在当弄。”
说话之间,已经前行十数步,距王真威只有二三十米了。
“别怕,我们继续前行!”方玄已大概猜知八九,拍了拍小发的肩膀,低声壮胆道。
王真威眼见对方不仅不避不躲继续向他走来,而且瞎子的手那块铜板依然击节有声,不免肝火愈炽。
相距只有三四米了,走在方玄前面引路的小发一旦看清楚王真威那种迫人的煞气,不禁停住了脚步。“先生,那个人的块头很大,样子很凶。”
“先生,能让一条路吗?”方玄止住脚步,微笑着,不卑不亢地招呼道。
对方停滞止了摸课箱的摇动。
沉默。
骤然,一声冷笑。
“瞎掉你的眼睛!不知道这块地方是谁的吗?”王真威终于开腔。
“鄙人的眼睛本来就是瞎的。”方玄笑道,“先生之言,鄙人实在不懂是什么意思?”
“别装聋作哑!”王真威冷笑道,“这横浜桥一带十几条弄堂的生意,历来归我做。你这瞎小子,为何不识相,竟来抢我一介士的饭碗?”
“先生说话请自爱一些。”方玄收敛起笑容,正言道,“本人乃偶尔来此做一天生意,并不知道先生叫什么一介士,更不知这一带弄堂是先生的生意场。所以,不存在与先生抢饭碗的问题。”
“哼!你叫什么名字?师父是谁?”
“本人并不想与先生交朋友,贱名不必告诉先生了吧?”方玄微笑道,“至于我师父的姓名,难道也有告诉先生的必要么?”
“怎么没有必要?”王真威碰了钉子,愈发恼怒,“我要去告诉你的师父,让他好好教训教训你!”
“恐怕先生没有去找我师傅的雅兴吧”方玄哈哈一笑。
“此话怎讲?”
“因为我的师父远在四川青城山上。”
“他叫什么名字?”
“很遗憾,他老人家不喜欢让不相干的人知道他的名字。”
“浑小子,你竟敢捉弄我一介士!”王真威气得浑身发抖,咬牙道,“识相点,将余庆坊攒的钱统统交出来,立即滚回去!不识相,马上让你尝尝辣货酱!”
“哈哈,这样一来,先生岂不成了剪径的强人?”方玄依然不动声色,“俗话讲,既来之,则安之。还是请先生网开一面,让我们过去,做完今天的生意吧。”
“瞎小子,想得倒美!”王真威冷笑道,“你要做这里的生意嘛,当然可以,只要有本事从我这里过去。”
说罢,用手中那一根野藤拐杖指了指他身后的弄堂。
实在多此一举,因为对方是瞎子。然而,方玄从他的话中明白了意思。
“此话当真?”
王真威自负地点了点头。也是一个无用功。猛然想起对方是瞎子,又连忙“嘿”了一声:“大丈夫一言九鼎!”
“小发,你且退后。”方玄吩咐道。
小发瞧了瞧王真威那结实高大的身材,以及他手中那一根又粗又长的野藤拐杖,不禁替方玄担心。后退中,凑在方玄耳边低语道:“他不是瞎子,先生当心点。”
方玄一笑:“你尽管后退些吧。”
“瞎小子,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劝你还是放下钱,趁早回去吧!”王真威以为方玄心怯,得意地说道。
“先生既已划下道儿,区区岂敢反悔。”方玄笑道,“你快注意,我要过来了!”
王真威见对方一副神定气闲的样子,以为只是说说而已的。不料对方的话音刚落,人已飘然而至。王真威暗暗一惊,连忙伸杖向着对方的膝部扫去。
方玄两眼本非全瞎,借着暗弱的路灯光,依稀可辨对手身影所在。更兼他长其以来练就了异乎常人的辨风听器能力,因而当王真威一杖疾扫而来,他便凭感觉,早将手中那一根红木文明棍迎将上去。
只听得“啪”地一声响,王真威手中那一根粗大的藤杖已被反弹回去。
方玄心中一惊。他没有想到一介士手杖上竟然会有如此劲力,能够经受他这已聚五成之力的一格而使他斜窜出去的身子也顿时受阻。他怎会知道,面前这个流氓相士,也是一位拜过名师的习武之人。
王真威更是大吃一惊。他原以为这一杖横扫过去,对方的膝盖骨非断即伤,趴在水泥地上呼爷叫叔。不料对方出手之快棍上之力是如此惊人,震得他的虎口发麻,已聚七分真力的藤杖亦被荡开二尺。心知不妙,急忙借着反弹之力倒纵出去。
刚刚落地,站稳身子,方玄亦已如影随形而至。
“阁下真好身手啊!”王真威冷冷言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他不敢再小觑对手了。说话之间的骄横之气也稍稍收敛起来。
“先生的身手也不赖呀。”方玄微微一笑,“不过,想要阻我,恐怕你还办不到。”
此时,小发也跟随了过来。他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从刚才双方一伸手之中,也已经看出了方玄艺高一筹。
“方先生,别跟他多讲,冲过去!”
王真威自知今晚碰到了“定头货”,一场硬仗在所难免。但他自恃一目尚可了然,认真动起手来,对方毕竟是瞎子,不辨东西,难免要吃瞎亏。当即冷笑道:“好哇,原来你姓方!姓方的,今晚不是鱼死,便是网破,上吧!”
“好——”方玄话音未落,便执定手中文明棍,一晃身子,斜窜过去。
“呼”地一声,王真威那一根藤杖,亦同时扬起,向着方玄的腰际狠狠扫去。这一次,他已用足了十成力气。
方玄听得杖势凶猛,自亦不敢怠慢。当即一横红木棍,凝聚八成内力相迎。
这一次,王真威手中那根藤杖再也握不住了。棍杖相击之后,他只感到虎口一阵裂痛,心知
不妙,当即松开五指,听凭藤杖脱手而去。
谁知藤杖斜飞出去,恰恰撞在一户居民的二楼后窗上,“哗啦”一阵响亮,窗玻璃被击得粉
碎。
一阵杂乱的惊恐声之后,一个脑袋从破窗户中钻将出来。
“啥人作死——啊唷,快来看呀,瞎子相打,有趣煞哉!”
顿时,一个个窗户里钻出一个个因为新春佳节而特别油光可鉴的脑袋。不多一会儿功夫,弄堂里挤满了人。
“这不是经常来做生意的王先生吗?”人们终于认出了王真威。
王真威感到自己走进了一条死胡同,已经无路可退,惟有拼力决一死战了。当即扔掉课箱,摘掉铜盆帽,脱下哔叽长衫,咬牙道:“瞎小子,今天老子与你拼了!”
说罢,挥舞双拳,向着方玄迫去。
方玄依然笑脸相迎:“既然一介士先生有此雅兴,鄙人就领教你几招。”
说罢,将铜板、文明棍交给小发。
“方先生,你可要当心点。”小发叮嘱道。
“你放心吧。”方玄感激地摸了摸小发的脑袋,然后转过身,迎着王真威,缓缓伸出双掌,“一介士先生,请吧!”
王真威一瞧方玄所摆的架势,便知对方亦精于拳术,心中不免着慌。但他毕竟阅历深广,在跑马厅竹篱下,也不知参与过多少次的打斗。既知对方并非易与之辈,也便按下恼恨焦躁之气,独眼圆睁,围着方玄团团转,寻找机会发动攻击。围观的居民,越来越多了。
“快来看呀,瞎子瞎打啦——”一个大男孩拍手拍脚,高声大喊。这里的居民,大多误以为王真威也是一个算命瞎子。
然而,围观的人们很快便意识到,今晚的瞎子,并没有瞎打,招式之间,有板有眼。
人们更没有料到,身材魁伟,气势汹汹的一介士,十几个照面之后,竟是落了下风,开始手忙脚乱起来。
“大块头不行了!”人丛中有人喊着。
王真威一听,又急又气,猛然鼓足劲力,和身向着方玄扑去,大有两败俱伤之概。方玄听风辨形,待得对方扑近身旁,蓦然一侧身,左掌连肘向上一扬。王真威见状,疾忙伸出右手抵住,并猛提左膝,向着方玄小腹撞去。谁知他快,方玄更快,早已在左掌上扬之时,右掌从左肘之下伸将出去,一记肘底偷掌,拍在对方商曲处,并由下往上直滑至幽门。
可怜王真威左膝既已抬起,一足立地,如何经受得起方玄这一记凝集了八分真力的一掌?顿时向后直跌出去,“扑通”一声,仰天跌倒在地。他的五脏六腑,在方玄滑掌之下,亦已错位,只觉得一阵玄晕,便“哗”地一声,呕吐起来。
“一介士先生,方某今晚得罪了。”耳闻跌倒、呕吐之声,方玄冷然笑道,“今后,请你不要再做恃力霸市、欺凌同道的事情。倘若不然,我们还有后会之期。”
方玄刚刚挤出人群而去,从弄口奔进三条大汉。他们挤入人群一瞧,不由得大吃一惊。
为首一条大汉,头颅特大。他就是夏海庙称霸的大头阿四,另两条汉子,便是他的兄弟阿五、阿六。这兄弟三人,吃罢晚饭没事干,便在北四川路上兜游。他们本是没事寻事的闲汉、寻衅滋事的太岁,觑见这条弄内人群汹涌,当然如蝇逐臭,赶奔进来。
“师父,怎么一回事?”他们曾经跟着王真威学过几个月拳术,知道王真威功夫不弱,如今眼见他跌坐在地上,呕吐不止,如何不惊!
“阿四,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快去盯住那个瞎小子!”王真威喘着粗气,手指方玄离去的方向,向大头阿四命令道。
“阿五、阿六,你们照顾好师父,我去盯住那个瞎小子。”说罢,如飞一般冲向弄口。
数日后的晌午,方玄与师兄恰在家中休息,交流近日的生意情况。吴妈领进一位工役模样的人。
“你就是方先生么?”来人一见脸架墨镜的方玄,便躬身问道。
“师傅客气了,鄙人正是方玄。”方玄闻声,站起身子,笑问道,“师傅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命相公所刘诩先生派来的。刘先生要你方先生有空去一趟命相公所,有些事情想要问问先生。”
“师傅可知道是什么事情么?”袁珊插言道。
“这……”役工迟疑一下,终于直言道,“好像是为了方先生与王真威先生吵架的事情,王先生告到了刘先生那里。”
“王真威?他是谁?”方玄疑问道。
“就是号称一介士的那位王先生呀,方先生难道不认识?”工役惊讶道。
“噢原来是他,认识,认识的。”方玄顿时明白了一切,当即询问站在一旁的袁珊,“师兄,我们明日就去拜望刘诩先生,如何?”
“好。”袁珊响应道。
方玄听得师兄同意,便对工役说道:“老师傅,请你转告刘先生,就说我们师兄弟明日上午即去看望他。”
说罢,掏出一块龙洋,递给工役:“谢谢老师傅专程来跑一趟,这块洋细,务请笑纳,买一杯茶解解渴。”
工役顿时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