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高地有了名-第1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知道怎么发信号吗?”
“给我!给我!我在一个钟头内全记下来,连长可以考问我!”
“好!一点钟内,全背下来!”
“我先在红旗上签名去!”小司号员的脸上发着光,心要跳出来,飞跑去找红旗。
是的,就是这样,每个在红旗上签了名的都觉得自己已经和光荣、胜利分不开了!自己的血,自己的性命,都不算什么,只求红旗插上主峰,永远不倒!
于是,决心书象雪片一样,递交给指导员,要求最艰险的任务!人人下了敢死的决心,牺牲就是最大的光荣!每一班每一排是这样,每一连也是如此。感情的极度激动把事情简单化了:视死如归,以死为荣。好象是红旗上既有了名,就不管打好打坏也不该回来!
指导员们阅读了那些决心书,签注了意见,送交上级。
上级马上指示,矫正以死为荣的思想——我们是要以最小的牺牲,杀伤最多的敌人!我们是要敌死我活,不是一死两拉倒!
是的,这就是我们人民的部队,有党领导的部队。它最勇敢热烈,也最清醒。它及时地矫正任何思想上的偏差。清醒的勇敢,智慧与果敢兼而有之的勇敢,才是最大的勇敢。暴敌在每次失败以后,必定作遮羞的宣传:共产党的部队是疯狂的。事实上,我们的确勇敢,但不疯狂;我们清醒!我们知道为什么打,怎么打,和怎么必定打胜。
随着指示,团的营的以及师的干部下来深入连队,跟战士们开各样的建议,启发大家。战士们冷静下来,也就更坚定起来,象热铁点上了钢。
娄教导员特意来参加有黎连长出席的那个小会,特意提出姚指导员告诉他的那问题:“假若二连真地先插上红旗,怎办呢?”
黎连长经过姚汝良的规劝,已经明白了些,可是还不愿表示什么。他要看看战士们的态度如何。
“不会!不会!”大家不约而同地说。
“战斗可不能象算术那么准确!”教导员笑着说,“万一呢?万一呢?”
大家都不再开口。
“黎连长,你说呢!”教导员故意地问。
黎连长想了想,终于爽直地说出来:“谁先插上红旗,都对全体有利!”
“大家看呢?”教导员问。
“对!连长说的对!”大家一齐喊。
“这就对了!我们要竞赛,可不准闹不团结!”教导员把这个问题关上钉。“还有什么顾虑呢?”
“我们写了决心书,在红旗上面签了名,再没有一点顾虑!”一个战士回答。
“因为看了决心书,我才知道还有顾虑!”
大家笑了,不相信教导员的说法。
“不信?好!我提个问题!敌人的炮火很厉害,是吧?”大家一致默认。
“这就是个顾虑!”
“我们不怕炮!”有人说。
“我绝对相信你!可是,在决心书上,你说:出去就不再回来!你只想到敌人的炮火厉害,只想到挨打,而没想到防炮,没想到我们的大炮会压制敌人的炮火,有激烈的炮战!”“教导员的话对!”
“人人应当有决心,写决心书是对的,可是我们不应当对敌人炮火的厉害不提出讨论!存在心里不说,就是顾虑!我们应当强攻上去就修工事,找死角,教敌人的炮火失去威力!是不是这样啊?”
大家欢呼起来。
“我们还得讨论,还得准备,还得演习!顾虑藏在心里,就不去想办法,学技术,也就不能保证胜利!”
热情又转到研究问题上来,而且越谈问题就越多。都须一一想出解决的办法。越这么讨论,大家心中越觉得充实、坚定。我们不是对着枪口往下死冲,教敌人给打倒,而是调动好了我们的火器,打倒敌人。
谈着谈着,甚至有人想起:屯兵洞不大,离敌人阵地很近,我们如何出入呢?假若大家乱挤乱撞,出入既不迅速,又会叮当地乱响,岂不容易教敌人发觉了么?
对!对!要演习!三四十人要在一分钟出入那又低又窄的洞子,既要快,又要没有响动!
实际办法是解除顾虑最好的药。越讨论,越欢快;对,还要演习!只有亲身那么试验了,才会有把握,胜利是准备与演习的结果。
散了会,教导员问黎连长:“怎么样?行了吧?”“行啦!”连长笑了。“行啦!打过多少仗,没有一回费过这么多心机!”
“记住,你的责任是指挥!还得多费心思准备呀,准备充足才能指挥顺手!”
连长点了头。
不管心里怎样不好受,黎连长对工作还是一点不放松。娄教导员走后,连长又到各处去看,凡是有会议的地方,他都坐下听听。这感动了大家。谁不知道他性如烈火?谁不知道他惯于说:“打仗是拚命的事,瞎商议什么?”放在以前,他准会说:“别开会啦,没人往上猛冲,红旗自己反正上不了主峰!”可是,现在他是这么耐着性,听大家发言,跟大家一同讨论,大家不但感到惊异,而且开始爱他了——以前,大家怕他!同时,他也受了大家的感动。当他听到新同志岳冬生说:“我学会了本事!我要多带一根爆破筒,多带三个手雷,多带四个手榴弹!遇见地堡,用手榴弹打;遇见坦克,用手雷;遇见铁丝网,用爆破筒!”他再没法否认准备工夫是绝不亏负人的了。假若首长们不再三再四地指示,要准备,要准备,一个新同志怎能这样艺高人胆大呢?
及至他听到一向不够进步的方今旺当众表示:“我犯过错误!我不必多说什么,请大家在‘老秃山’上看我怎样吧!”他几乎落了泪。假若顺着他的意思,只要求大家去死拚,而不耐心地解除了大家的顾虑,使大家心中的确有了底,有了办法;一个象方今旺那样的人怎么会忽然勇敢起来呢?
回到连部,他对着红旗发愣。他有多少话要说,可是找不到适当的言语去表达。
小司号员进来报告:“我把信号全背下来了,连长考我吧!”
“等一等!”连长还看着红旗。
红旗要求我们勇敢!
红旗要求我们多准备!
红旗给我们光荣!
红旗给我们智慧!
十四
用不着白衣的“孤胆大娘”想象了,我们的几个炮群一齐射击,破坏“老秃山”上的铁丝网与工事。这是总攻的雄壮的“前奏曲”。
贺营长在到团指挥所去的路上,真想先去看看老大娘,告诉她:报仇的日子到了,我们要歼灭“老秃山”上的全部敌军!交通壕里的泥土,在春雨后,发出些潮而微腥的气味。这使贺营长想起当年在田里劳动的光景。他爱那湿润松软的土地,爱那由他的劳动而长出来的嫩苗——一片一片的能生长的翡翠!可是,尽管他终年劳动,他总是吃不饱,穿不暖!他的父母也挨饿受冻!地主就是活阎罗!
那时候,他也记得,只要有几门炮的资本主义国家就可以来欺侮中国人民。在乡村,一个外国传教士就象一位土皇帝那么威风!
现在呢?他不由地甜美地笑了笑。他,当年的那个饥寒交迫的少年农民,不敢正眼看看外国传教士的乡下人,却要率领着一个营,去强攻最强暴的敌人的最坚固的阵地!而且要必定攻下来!
这个变化有多么大呀!
假若没有共产党和毛主席,谁能教那么可爱的祖国,而又曾经那么软弱落后的祖国,站立起来,去打击那最强暴的侵略者,担负起保卫世界和平的神圣责任呢?
他是谦逊不自满的人,可是不能不重视自己的责任与光荣。英雄的荣誉称号不是偶然得到的,它有它的一段结结实实的历史,那历史是他在党的培养下亲自创造的!抬头,他看了看北斗星,那从幼儿就熟识的七位在高空的朋友。他辨别清楚方向,啊,祖国就在那边!在朝鲜消灭敌人吧,保卫朝鲜就是保卫祖国!
他想到祖国、朝鲜,和自己的过去与变化,只是没想到即将来到的危险,虽然要攻打的是“老秃山”。他向来没在上阵以前想过个人可能遇到的危险。含着笑上阵,含着笑凯旋,他只盘算着如何打胜,对自己的生死存亡他没顾虑过。
在他身上,没有任何铁的或银的神像,没有任何布的或纸的护身符,他只有为真理与正义去打仗,而且必定打胜的决心。这是一个最纯洁,最清醒,毫不迷信的英雄。他不信神佛能保佑他,只求自己能保护人民。
在他身上,没有满装烧酒的咂壶;他不借酒力去壮胆。他也没有印着裸体女人的美术扑克牌,象美国兵带着的那种;有那样脏东西在身边,他以为,是军人的莫大耻辱。他和他的战士们的“贞操”是全世界上所不多见的。他和他们对妇女的尊重与爱护是值得用最圣洁的言语去歌颂的!
是的,就是这样的一位英雄,默默地含着笑在交通壕里走,走到团部听取战前的最后一次指示。
贺营长估计:诸事已经按计划准备好,而且经过了上级首长的检查,乔团长大概不过要嘱咐和鼓励他几句就是了。谁知道团长一开口就说:“军长刚才来了电话!”
“军长?”
“还不止军长!”
“还有谁?”
“志愿军司令部问军长,军长问我,到底能打不能?”“一切都准备好,我们有把握打好!”贺营长急切地说。“我可不能用那样的口气回答军长!”乔团长微笑了一下。“跟政委、参谋长商议了一下之后,我回答军长,‘我们看,可以打!’”
贺营长松了一口气,天真的笑了。
“军长末后说:‘要是觉得准备的还不够,就先别打!’”说到这里,团长的大长脸上显出些不安的神气。“贺营长,责任重大,任务艰巨啊!”
“我知道!我一定完成任务!”营长坚决地说。“我相信你!可是我还要再说一遍,责任重大!你要处处留神,时时跟我联系,报告情况!”
“我必定随时报告!就要带两部步行机,打坏了好有替换,不至失掉联系!”
“好!”团长看了看笔记本。“屯兵洞里的鼓动工作是重要的,在洞里隐藏一天一夜,战士们的思想可能发生波动!”“这两天我们正学习英雄,到屯兵洞里还要继续学习!”“好!还有什么没准备好呢?”
“都差不多了,我回去再检查一遍!”
“对!象飞机似的,在起飞以前必须完全检查到了!好!我们在二十三号二十时零分开始进攻!”
“二十三号二十时零分?”营长不由地立起来。“二十时零分,我们的炮火急袭四分钟,二十时零四分步兵进攻,要绝对遵守时间,至多七分钟攻上主峰!”“我们已经那么演习好!团长!”
“你的任务是指挥攻上主峰,而后迅速占领二十五号和二十七号,歼灭敌人!结束了战斗,二营上去。都清楚了?”“都清楚!”营长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有什么要问的?”
“遇必要的时候,可以不可以放弃二十五号?”“跟师长请示过了,攻二十五号专为杀伤敌人,那里极难守住。你们一定要攻上二十五号去,然后看情形可以撤下来。”又说了一会儿,团长握着营长的手说:“出征的时候我来欢送!”营长已经要走,团长拦住他:“等等,我们对一对表!十三号咱们再对一次。”
在回营的路上,贺营长遇见了常班长。二人走近,彼此让路的时候,班长问了声:“是贺营长吧?”没等回答,他就敬礼。
“是我!”
“报告营长,我是运输连的班长常若桂。前面的炮一响,我带十五个人帮助三连的战勤队。营长也上去吗?”他想起前几天跟谭明超的谈话。
“我也上去!”
“上去!同三连一块儿上去?”
“对!”
“那么,我们就在一道了!营长,许我拉拉你的手吧?”他伸出那老树根似的手去,把营长的手握得生疼。“能跟营长你一同上去,我,我,我光荣!”
“常班长,能参加这样的战斗,咱们都光荣!”“都光荣!”
“班长,你的岁数不小啦吧,比我大?”
“三十出头啦!岁数就是准备,多活一天,多一分经验!营长,山上见!我也在红旗上签了名,我要到主峰看看我的名字!”
说完,他敬了礼,走开。事实上他真舍不得走,愿意多跟英雄营长说几句话。他可有的说咧!在过去的几天里,不管是阴,不管是晴,他每夜必过河三四次,运送各样的东西。每一次来回就是十多里哟!雨天,他的脚陷在泥里,拔都不易拔出来啊!可是,他不能比别人少走一步;他比谁都更恨“老秃山”上的敌人。为消灭敌人,即使掉在河里淹死,他也甘心!
不运送东西的时候,他教给大家怎样抬担架,才能教伤员最舒服;教给大家怎样包扎伤员,以免久等卫生员,使伤员多受痛苦,多流血。他把人力也作了适当的配合,体力强的和体力弱的,有经验的和没经验的,都调配起来,使每一小组都能顶得住事。
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