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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大宅门-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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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格格平静躺着,像睡着了一样。

大格格就这样永远辞别了人世。黄春兄妹将她和武贝勒合葬,旧坟变新坟。尽管墓碑上刻下了他们的名讳和立碑人姓名,但多少年后,有谁会知道这坟里埋着的是怎样的爱与恨呢!……

回京城的土路上。

福特小汽车在前缓行,后面长长的跟了一串马车、大车、黄包车。

汽车后座上,白文氏横躺在景琦怀中,闭着眼。槐花蹲坐在座椅下面,手里托着宜兴小茶壶。香秀抱着“大项子”坐在前座。

“到了哪儿了?”白文氏声音微弱,才睁了睁眼又闭上了。

景琦:“大宝!开慢点儿,别颠!”

汽车在路上缓缓爬行,一长串各式的车,渐渐远去。

这年夏景天儿,天热得邪乎。大柳树,树条垂挂,纹丝不动,一点儿风都没有,知了叫得烦人。街两旁阴原处坐着一个个赤膊的人,不断扇着蒲扇。有的人热得受不了,就用新提上来的井水从脑瓜顶上往下浇。卖冰盏的敲着钢盔,孩子们围着吃冰核儿。

老宅。

四个赤膊的汉子吃力地连拉带推,将一大排子车冰拉到大门口停下了,一群孩子跑来围着冰车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盆儿、碗儿。

拉冰的吆喝着掀开盖在冰车上的厚厚的草帘子,露出了一块块见方的大冰块儿,又从车帮上抄起大冰镩,在大冰块儿中间“咔咔”地镩了一道沟,大小冰渣四下飞溅。孩子们蜂拥而上,将碎冰渣儿往盆儿里胡搂。

“靠边儿,靠边儿,碰着啊!”拉冰的吆喝着,举起冰镩用力向沟儿中间一戳,大冰块儿顿时裂为两半儿,更多的冰渣儿飞得满车满地。

孩子们愈发兴高采烈,欢呼着去抢。

“留神!碰着碰着!”拉冰的用冰镩上的钩子往冰上一搭,将冰块儿拉到车边,两个拿着抬杠的汉子,将挂在抬杠上的铁钩子往冰块儿上一卡,抬起冰块儿向大门里走去。孩子们趴到车上抢冰块儿,互相推搡着。

两个汉子将冰块抬到厨房院,小胡指挥着:“放木盆里!”冰块儿入盆,俩汉子摘钩离去,早候在一旁的厨于、老妈子、仆人忙围过来蹲下身,用锤子、菜刀等将冰块儿敲碎,装到放了一圈儿的铜脸盆和各种小盆儿里。

一会儿,两个汉子又抬冰进了院子。小胡吩咐:“抬厨房去!放冰箱里!”

当厨房里的大红木柜子的“冰箱”打开,大小冰块儿倒进了柜子上层时,在甬道上,已有丫头们每人端一盆冰块儿从厨房走出,向上房院匆匆走去。

老宅上房院北屋卧室。

丫头们端冰鱼贯而入,将一盆盆的冰摆在屋内的各个角落。

随后进屋的小胡来到白文氏床边,轻声道:“老太太,七老爷说今年天儿太热,每天多定了二百斤冰,放在屋里就凉快多了。”

卧床的白文氏睁开了眼:“听说敬业放出来了?”

小胡:“放出来了。段祺瑞倒台了,逃进了东交民巷,吴大帅、张大师进了京,监狱里的人放了不少。”

白文氏:“告诉老七,敬业坐了那么多日子的大牢,别再难为他了。”

小胡:“是!”

新宅上房院南屋。

月玲正给敬功头上缠白纱布。景琦将一堆丸药摊在桌上:“这药早晚各吃两丸儿。”

月玲:“先吃两丸儿吧!”月玲缠好纱布,去倒开水。

景琦:“你们学生瞎起什么哄?”

敬功:“怎么是瞎起哄?!到底把段祺瑞给弄下来了!”

“好好上你的学,管这些事儿干什么?”景琦将蜡丸掰开。

敬功义愤地:“他卖国,我们就得管!”

“他卖国用得着你管,那吴大帅、张大帅管什么的!”

“是中国人就得管!”

“等你当了总统、大帅再管吧,啊!”

月玲将杯子递给敬功,敬功边服药边道:“我要当了总统至少不卖国”

景琦:“废话,我当了总统也不卖国,你管得了吗!月玲,你得管着他点儿!”

敬功:“她管我?上个月游行,她还去了呢!”

景琦惊讶地:“啊?怎么一个女孩子也掺和这事儿,多悬呐,听说抓了不少的学生?”

敬功:“有一二百吧。”

“怎么没把你抓去?”

“我跑得快,学校运动会,我短跑第三名。”

“六月初十结婚办喜事,你脑袋缠圈儿白布算怎么回事儿?打开我瞧瞧!”

“别瞧了,到时候我解下来不结了。”

敬业怯生生地跨进了门,站在门口没敢上前:“爸,您叫我?”

景琦回头,上下打量着敬业:“嗬,快瞧嘿!坐监狱的大功臣回来了嘿!”

敬业不敢抬头。月玲和敬功扭脸儿偷笑。

景琦:“你也是跟学生起哄游行,叫人家抓起来了?”

敬业喃喃地:“不是。”

景琦:“那人家抓你干什么?”

“我……我不是……我是……我……”

“你倒沾了学生的光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好些日子了。”

“不敢见我是不是?”

“我病了。”

景琦站起大喝一声:“你有屁病!”

敬业吓得忙作出一副可怜相:“我真病了!”忙又退出了门口。

王喜光走到门口:“七老爷,电话!”

景琦走到门口:“那就好好养病,再给我惹事儿,小心那条腿!”景琦忽然抬起腿,好像要踹敬业一脚,敬业忙向后退了两步,景琦收回腿和王喜光走去。

敬业忙笑嘻嘻地进了屋:“我还当今儿非挨顿臭揍不可呢!”

敬功:“奶奶给你保着啦!”

新宅上房院北房。

景琦拿起电话:“喂,胡总管……办成了?……行,行,近点儿好,是佳莉和洛甫结婚用,……一个小院儿足够了……行,您费心,钱从我们二房账上支……好咧!”

景琦刚挂上电话,只听九红说:“景琦,看看谁来了。”景琦一回身不禁愣住了,远在济南的玉芬,此刻竟和九红同站在门口。

玉芬不停地扇着扇子道:“老七,热死我了!”

景琦满心惶惑,忙走向电扇叫着:“莲心,把信远斋那冰镇好的酸梅汤给姑奶奶拿来!”玉芬刚要坐,景琦又叫起来,招呼玉芬坐到电风扇前。

“姐,坐这边儿,吹吹电风扇!”

电风扇上套着黄布套儿,上面写着“风雷引”三字。景琦摘下布套儿,这是一个西门子大铜电风扇。景琦开了电扇,玉芬忙走过来,站到电扇前抖着衣服吹风:“好家伙,今年济南热死人,北京也好不了多少!春儿呢?”

景琦:“里屋歇晌儿呢,身子骨不好,一直病病歪歪的!”

玉芬:“哟,那咱们小点儿声吧。”九红接过莲心端来的酸海汤递给玉芬,玉芬接过来一仰脖全喝了:“还得来一碗,真痛快!”

景琦:“什么时候来的?”

玉芬:“早上。听说老太太不行了,就赶来了。我今儿一见,老太太可真是不行了!”

九红故意地:“别胡说,七老爷忌讳这个!”

景琦斜瞪着九红:“你甭拿这话说给我听,许我说,就不许你说!

不行就是不行了!“

玉芬:“赶紧预备后事吧!”大家都坐下了。

景琦:“预备得差不多了。”

玉芬:“九红的事儿怎么着了?”

景琦奇怪地:“九红什么事儿?”

玉芬:“老太太都这样了,闭眼以前怎么也得认了这个儿媳妇儿!”

九红:“姑奶奶别说了,一人有一人的命,这事儿我早就不想了。”

玉芬看着景琦:“‘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再去跟老太太说说,说不定就认了。”

景琦十分为难地:“这时候……我哪儿能说这话!”

九红有些烦了:“别说这事儿了,行不行?”

玉芬:“不说了,不说了,算我嘴贱……”莲心又送上一碗酸梅汤,玉芬边喝边说:“还有件事儿我想问你,你那济南的泷胶庄怎么盘出去了?”

“没有,是抵押出去了。还有半年才到期呢。”景琦诧异道。

玉芬:“这就不对了,倒给了一家儿姓严的,字号、牌匾都换了。”

景琦大惊:“这个王八蛋,他怎么敢下这黑手,抵押款还在我手里呢!”

九红:“他可以用比抵押款高得多的价儿盘给别人!”

景琦惊呆了:“这可真是‘你看那面黑洞洞’了,他不怕我去找他?”

玉芬:“谁呀?”

景琦:“你知道我那泷胶庄抵押给谁了?”

玉芬:“谁?”

景琦:“让咱们赶出济南的孙家!”

玉芬也傻了:“真是冤家路窄,怎么犯到他手上了?”

景琦:“我都签了契约才知道,叫他杀了这个回马枪!”

九红:“他也要杀你个干干净净啊!”

景琦:“没那么容易,我得赶紧去找他,这事儿我一人儿办不了,姐,你公公……”

玉芬:“还公公呢,去年死啦!”

景琦:“那广义呢?”

玉芬:“广义在吴大帅的手下当参议,倒还说得上话儿!”

景琦:“求求广义,请吴大帅跟山东方面打个招呼。我就不信治不了孙家!”

玉芬一笑:“你不是最讨厌结交官府,仗势欺人吗?”

景琦:“此一时,彼一时,这回我得让孙家瞧瞧,谁把准杀得个干干净净!”

明记杂货店(原丰泰钱庄)。

景琦坐着狗宝拉的黄包车,来到门口,下车环顾,以为走错了地方,抬头看,铺面上挂的匾分明是“明记杂货店”。景琦又回头看了看街两边,铺面林立,并无丰泰钱庄。

景琦想了想走进了杂货店。店中陈列着日用百货,几个伙计都在招呼顾客。一个伙计走到景琦前:“先生看看什么?”

景琦:“请问,这是原来的丰泰钱庄吗?”

伙计:“没错儿。”

景琦:“钱庄哪儿去了?”

伙计:“早搬走了,铺面房盘给我们东家了。”

景琦大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伙计:“没多少日子,个把来月,不到俩月。”

景琦:“钱庄搬哪儿去了?”

伙计:“这可就不知道了!您来点儿什么,您随便看看!”

“卷包儿会!”景琦咬着后槽牙答非所问。

“您要什么?卷包儿会,这是什么东西?”

“真他妈不是东西!”

伙计一愣,景琦转身大步走出了杂货店。

伙计仍在发愣:“谁他妈的不是东西?!呸!”

景琦出了杂货店,狗宝忙拉车过来。景琦没有上车,仍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老宅上房院。

景琦带着敬功、月玲、何洛甫、佳莉进了上房院,小胡跟随。香秀正站在院儿里捂着嘴哭泣,景琦忙走过去:“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香秀:“我爹死了。”

景琦:“哟,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我想跟老太太请个假。”

“不行,老太太病成这样,你去说死了活了的,多不吉利,不是招老太太伤心吗!”

“那我得回家。”

“回去吧!我准你的假,办丧事有钱吗?”

“有‘”小胡,去账房按丧事的份例……给香秀支两份儿吧。香秀,有什么难处跟我说,我给你办。“

“谢谢七老爷!”香秀跟小胡走了,槐花迎了出来。

景琦:“老太太子什么呢?”

槐花:“醒着呢,大老爷他们都在,今儿一天迷迷糊糊,时睡时醒的。”

景琦带着敬功等人忙进了北屋。

景琦几人进了卧室,景治、景双、景陆和王喜光忙退了出去。屋里到处摆满了冰盆,床周围的凳子上摆了一圈儿。王喜光颇有眼里见儿,抱着四个椅垫走了进来,侍立一旁。

景琦走到床前轻轻地叫了声:“妈!”白文氏仰卧在床上,无力地睁开眼转头看着景琦。景琦凑近她耳边:“洛甫、敬功他们来了,今儿是六月初十,喜事已经办完了,来给您道喜来了。”

白文氏微微点了点头,向四人望去。王喜光忙把垫子放到了地下。四个人一字排开,跪到垫子上磕头:“奶奶,给您道喜。”

白文氏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微笑:“你们顺顺当当的。”四人磕头。

白文氏又道:“你们和和美美的。”四人又磕头。

白文氏:“你们白头偕老。”四人磕完头站了起来。

“预备了吗?”白文氏转过脸问。小胡应声带着两个仆人端来了盖红布的托盘,上前道:“预备好了。”

白文氏点点头:“拿着吧!”何洛甫、敬功二人接过托盘。景琦挥手示意了一下,四人忙退了出去。

景怡、景双、景陆又走了进来,侍立床边。

白文氏对槐花招了招手:“槐花!”槐花忙走到床前,白文氏拉住槐花的手,对景琦道:“老七,我不放心你。你媳妇儿身子不好,我看也不是长寿数的人,那位呢,又是那么块料!我做主把槐花给了你,早晚也有个贴心的人儿伺候你……槐花,你今儿就过去。”槐花低着头答应着。

“还是等妈病好了再说吧。”景琦表情颇为顺从地听完,委婉应承道。

白文氏:“槐花今儿就过去,不必办事,今儿就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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