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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大宅门-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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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琦慢慢走到涂二爷和许先生面前,拿着辞呈道:“涂二爷,许先生,您二位这两张辞呈我看过了,我很佩服,换了是我,我也递辞呈不干了!”

涂二爷、许先生惊讶地望着景琦。屋中一片窃窃的议论声。敬业惶恐无措地呆望着。

涂二爷深受感动:“七老爷,谢谢您,谢谢您!”

景琦:“谢我干什么?我得谢谢二位给我提了个醒儿,要不然就出大事儿了!”

许先生:“七老爷,您可别误会,我们绝没有别的意思,我们……”

景琦:“您用不着说客气话,这两张辞呈二位先拿着,二位要是看我办事公道,您请收回,我办事不公,二位另请高就,我绝不挽留!”

涂二爷和许先生接过辞呈。景琦回过头来看敬业:“敬业,抬头看看上边儿写的是什么?”

敬业扭头看墙上,大家也都抬起头。墙上挂着一个镶着镜框的横幅: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

景琦:“念!”

敬业:“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白家老号上百年没出过这种事儿,差点儿栽到你手里!”

景琦转身面对众人,“事儿出在敬业身上,今后敬业撤出配药房!可说到头儿是我的错儿,赵五爷!”赵五爷注意听着,众人注视着,景琦提高了声音:“我是药行行会的会长,这件事儿虽说是白家的事儿,可我不能压着瞒着,你去知会药行行会的所有东家,明儿一早儿在药行会馆上会……这事儿咱们要当众说个明白!”

药行会馆大院。早晨。

景琦和几位有身分的药行首领站在大殿前的台阶上。院中巨大的平安缸内装满了“九转金丹”盒药。院子里站满了人。景琦正在讲话:“大家伙儿都看见了,我身为会长,教子不严,出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儿!要说错,我首当其冲,我先得自责!昨儿晚上有人劝我,这批药一烧,七万两银子没了,杀点儿价也能卖出去,也不亏心。”景琦环视了四周一遍,“不亏心可缺了德!这是药!这不是买鞋!买的不合适再换一双!这药是人吃的,还是病人吃的!弄不好就要出人命!”

站在院中的人们惊讶、震动、愕然、怀疑,持各种神态倾听着。

景琦激昂地:“干咱们药行的出一点儿错儿,那就是革菅人命!

白家老号绝不卖假药,药力不够都不能卖。甭说七万两……就是七十万两,把本儿烧光了,我关门歇业,回家吃窝窝头,也不能做亏心的事儿!……“

敬业木然地听着,涂二爷、许先生激动地听着。

景琦声音越来越响亮:“那叫图财害命!还是那句话,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敬业,去药王神位前头焚香认罪!”

敬业顺从地向大殿走去,人们让开了一条路,敬业上了台阶,进了大殿,跪在药王神位前。

景琦大喊一声:“赵五爷!点火!”

平安缸前站的人们向后退让,两个伙计向药堆上倒上煤油,赵五爷将火把投入缸中,火焰突起,熊熊燃烧。

人们敬佩地望着,大火升腾,景琦庄严肃穆发誓:“今后如有偷工减料,坑蒙行骗,一经查出,均按此例处置!望药界同仁,以此为戒!”

涂二爷和许先生将辞呈扔到缸里。升腾的火焰仿佛愈发殷红了……

第三十一章

百草厅公事房。

几位药行管事的紧跟在景琦左右匆匆走进院子,七嘴八舌埋怨着:“七老爷,这事儿您得给人们做主!”“会长,派军饷也不能没结没完,我们承受不起了!”

“您跟关家还沾亲,多多美言几句吧!”……

景琦回身抬手止住众人:“诸位,你们先回去,等我问完了再说!”

大家停住了,景琦进了屋。

见景琦进屋,一身军装的关静山从椅子上站起,吩咐两个卫兵:“你们先出去!”

卫兵走出后,关静山向景琦一拱手:“七老爷名震京城啊!”

景琦不卑不亢道:“什么事儿?”

关静山:“一身正气执法如山,不愧药行的领袖!”

景琦笑了:“坐坐,这本是家丑,家丑!本来这家丑不可外扬,可这种风气一长,后患无穷!”

关静山:“说到头儿还是七老爷财大气粗!小本经营的来这么一下子就倒闭了,七万两啊!我这军需官还得靠您这大财主啊!”

景琦:“别开玩笑了,关旅长才真是财大气粗呢!”

关静山:“谈正事儿吧,段执政从天津到了北京,你看军饷又派下来了!”

景琦:“年初不刚派过吗?”

关静山:“多事之秋!打起仗来谁还管你年初年底?各行都派了,你们药行是五十万两。”说着站起身,“就拜托七爷了!”

关静山说完向外便走,景琦忙上来拦住,“哎哎,关旅长,这太叫我为难了,连年的战乱,这几位大帅打来打去,药行生意不好做呀!”

关静山嘲弄地:“七老爷,七万两的药一把火就烧了,您跟我哭穷,谁信呐?

这是军令!跟我说也没用,您也心疼心疼我们穷当兵的!”

景琦:“关旅长,不是哭穷,这不是我一家的事儿,我怎么跟药行的人说?”

关静山拉下了脸儿:“就说是执政府的命令。谁敢抗命违令,那可就不是在这儿见面儿了!”关静山不容景琦再说,拉门走了出去。

几位药行管事仍困在门口,见关静山和两个卫兵离去,忙把随后出来的景琦围住了。

有的喊:“七老爷,五十万两,这不是要咱们的命吗!”有的叹:“这个年是甭想过了!”有的悲:“七老爷,我除了上吊别无出路!”还有的出主意:“往上找找人,托托人情吧!这太不讲理啦!”……

景琦无奈地:“讲理?跟谁讲理?!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

便宜坊饭馆单间。

一桌丰盛酒席。景琦举杯站起,赵五爷、涂二爷、许先生、大头儿、二头儿、敬业、景怡全跟着站起来。

景请看着众人:“今儿这酒席,我向诸位赔个礼,我亲眼看见涂二爷、许先生把辞呈扔火里边儿烧了,这是给我面子,我先干了!”景琦一仰脸喝干杯中酒,大家忙也干了杯落座。

涂二爷感慨道:“我们涂家三代在白家老号效力,这块牌子就是靠货真价实创出来的,大老爷、七老爷不愧是白家的传人!”

饭馆掌柜的郝爷一掀帘进来了:“七老爷,我这儿刚听说您大驾光临!”

景琦:“郝掌柜,坐下喝两盅!”

郝掌柜:“不啦不啦!今儿太忙,改日改日!”

景琦从怀中掏出一个大钱包拍在桌上:“老规矩,拿去给大伙儿分分!”

郝掌柜也不客气,拿起了钱包:“我替他们谢七老爷,慢慢儿吃!”

郝掌柜回身出屋喊道:“七老爷有赏!”接着外面传出一片喊叫声:“谢七老爷啦——”“谢七老爷赏——”

许先生:“七老爷真行,您也不数数多少钱!”

景琦:“钱是三八蛋,数他干什么!”大家都笑了。

敬业也笑了:“人都说命是王八蛋,见了钱就不要命了!”

“敬业,我有话要说,你好好听着!”景琦转脸对涂二爷、许先生,“二位还记得庚子年,我妈托二位带我去安国、营口办药么?今儿我照样有这么一托,我把敬业托给二位了。”

涂二爷:“这不合适,大爷是大学毕业,学问比我们深!”

景怡:“二位别客气了,那年景琦从营口回来,对二位佩服得五体投地!”

景琦:“敬业,这次办药,一路上要好好听二位爷的话,有学不完的本事!”

敬业大出意料,愣愣地望着,茫然地点点头。

一个伙计端碗汤走了进来:“七老爷,灶上敬您一碗鸡丝汤。”

景琦:“哈头儿吧!”

伙计答道:“没错儿!”说着放下汤,回手拿出景琦的钱包打开给景琦看:“干干净净!”伙计走了。景琦笑了笑,将空钱包揣回怀里。

大头儿看着景琦:“七老爷,年关难过啊!宣统是上出了宫,可紫禁城长春、储秀、乾清三宫,加上颐和园欠咱们的二十二万两药款打了水漂儿了,我去执政府问,说叫咱们去找溥仪,我上哪儿去找他去?!”

赵五爷接道:“找到溥仪,他也不会给咱们银子!”

二头儿:“还有,八月南边往北京的铁路断了,咱们起运的药材改了水运,至今下落不明。”

景琦面容愁苦地:“还有五十万两军饷卡着咱们脖子呐!”

景怡:“这明明是关家跟咱们过不去,里里外外几十万两,甭说那些小户,就是咱这大户也撑不住啊!”

景琦望着大家:“屋漏又遭连阴雨,百草厅又要渡难关了。诸位看在几代人交情的份儿上,咱们同舟共济!我拜托诸位了,我也给涂二爷、许先生送行!敬业,回去准备准备,后儿一早儿动身!”

老宅上房院北屋厅。

敬业:“我不去!奶奶,我去干什么?”

白文氏:“你去跟着学点儿本事嘛!”香秀在给老太太捶肩,黄春站在一边。

敬业:“跟着去买药,能学什么本事?”

白文氏:“你懂什么?这里学问大了,当年我叫你爸爸……”

敬业急赤白脸地:“这都哪年的事儿了?我都大学毕业了,我不想弄这中医、草药!”

白文氏:“你就是在家里享惯了福,出去怕吃苦是不是!”

敬业:“我是国文系毕业的,怎么能去买药卖药呢!”

白文氏对黄春说:“你瞧,咱们家出了逆子贰臣了。”

黄春:“是你爸爸叫你去,谁敢说个不字!”

敬业:“奶奶去说,奶奶说不叫我去,爸爸不敢不听!”

白文氏:“我不能说!了得了!这样吧,叫个丫头陪着去,一路儿伺候着。”

黄春叫道:“妈,哪有这规矩呀?小孩子总得吃点儿苦,要不是当年景琦叫您赶出去吃了那么多苦,他才没出息呢!”

白文氏:“敬业不是还小吗!”

黄春:“景琦出去的时候还没他大呢!一到孙子身上您这心就这么软了?”

白文氏笑了:“嗨,我老了!就这样吧,叫槐花丫头跟着去,多带上点儿钱,告诉景琦,就说是我说的!”

去安国的路上。

两辆马车紧跟着走在土路上。后面车上,牛黄赶着车,车里铺着厚褥子,放着大靠枕,敬业满脸不高兴地歪在车里,槐花靠坐在车前;前面车上,狗宝赶车,徐二爷、许先生坐在车上。许先生悄悄回头看了看后面,回过脸儿:“这算什么?办药还带个丫头!”

涂二爷:“别说,二老太太的主意,七老爷也没辙。”

许先生发愁地:“这趟差事怎么弄啊?!”

涂二爷:“对付!对付着别出事儿就行了。”

许先生长叹一声:“唉!——七老爷呀,一世英雄,后继无人!”

涂二爷:“难说,七老爷也是不争气才叫二老太太赶出去的。”

许先生摇摇头:“不一样,不一样!他那不争气里就透着那么一股子争气!您再瞧瞧后边那位爷……”

涂二爷劝道:“少说两句吧,咱们只管当差!”

后面车上,敬业睡着了,槐花轻轻拉了条夹被给敬业盖在身上。

两辆马车远去。

安国一客栈院内。早晨。

槐花正在北屋门口刷牙,见涂二爷、许先生走来,忙漱了口,小声地说道:“大爷没起呢。”

涂二爷:“叫一声儿!”

槐花摇摇头:“我可不敢!”

许先生:“算了吧,咱俩走!”

涂二爷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劲儿,便道:“不行,回去怎么跟七老爷交代呀?

我叫,大爷!大爷!”

沉默片刻,敬业终于搭了腔:“什么事儿?”

涂二爷:“今儿开市,您得到药王庙上香!”

“坐这一道儿车,差点儿没把我颠散喽,叫我歇会儿行不行?”敬业在屋里发着牢骚。

涂二爷耐心地:“大爷,咱们百草厅人不到就开不了市,这是规矩!”

敬业却振振有词:“哪儿那么多规矩,这都谁立的规矩?!白家的人要死绝了,这药材市场就不做买卖啦?!”

涂二爷被噎得伸脖子瞪眼说不出话来,回头看着许先生和槐花,无言指着屋里。

槐花捂着嘴偷偷地笑。许先生拉了涂二爷一把,摆手示意:“走吧,走吧!”涂二爷仍不死心,又回头叫:“大爷,话不能这么说……”

许先生忙用力拉涂二爷:“走!走,走——”涂二爷只好无可奈何自找台阶道:“我……那开了市我再接您来吧!”许先生不由分说将涂二爷拉走了。

二人刚走,敬业在屋里叫道:“槐花!”

“在这儿呐!”槐花应着忙进了屋。

“去问问,这儿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没有?”敬业吩咐道。

安国药材市场。上午。

一伙计在棚铺门口大喊:“大黄五十斤,青岛德记药行——”

另一门脸儿前伙计高喊:“川黄连一百斤,深州济仁堂——”

许先生正与瑞记掌柜谈价钱,扒拉着算盘子儿;涂二爷回头看去,瞥见远处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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