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门-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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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呐?”
“我哪儿有辙呀!”
“南记”配药房门口。
白文氏正指挥伙计们把药料搬进配药房,颖轩站在门口看着,最后一个伙计出门,颖轩走过去关上门,白文氏将门锁上,回头吩咐伙计:“你们都去吧!”又隔门嘱咐颖轩:“配完了药叫我一声。”
胡总管走来:“二奶奶,天津来两人找三爷要债,撞在门口不走。”
“叫他们找三爷!”白文氏坐到伙计端来的一把椅子上。
胡总管:“三爷躲着不敢出来,这不是个事儿啊,那两人来头不善!”
白文氏:“去看看!”
白宅大门道。
白文氏上下打量着头儿:“你们找三爷?”
头儿:“三爷欠我们的账。”
“欠多少?”
“三千三百两!”
“有字据么?”
头儿拿出字据给白文氏:“有!”
白文氏看了看:“这不是字据!”
头儿:“武贝勒叫我们找三爷。”
白文氏:“这银子不能给!”
头儿:“您是他嘛人?您做不了主,我们还是找三爷!”
老球插话道:“三爷不给也行!一条腿一千两,外加一双眼珠子,出了人命我们有人儿陪着死!”
白文氏冷冷地看着二人。
老球:“看嘛?说到做到,他还跑得出这院儿去?!”
“胡总管!到账房给他们提傻子,这字据我留下了!”
白文氏说华转身向院里走去。
“南记”配药房外。
颖轩在门里用力拍门大叫:“开门!开门!”
白文氏匆忙跑过来:“来啦!来啦!”忙开了锁,让颖轩走出。
颖轩:“怎么回事儿?把我锁起来你跑了?”
白文氏:“有点儿事儿!配完了?”
“完了!”
“快去叫伙计们搬药。”白文氏推着颖轩道。颖轩刚离去,颖宇背着手慢慢走来:“二嫂!独家配药秘不外传|奇+_+书*_*网|,还是祖传的规矩!”
“那当然。”白文氏拿出欠债条儿问:“老三,这是怎么回事儿?”
颖宇:“我可告诉你二嫂,我就是来跟您说这事儿,这银子您别找我要,这是贵武的赌债,你干吗替他还!”
白文氏:“我就知道我这好人儿当不成。”
“二嫂,你够明的,拿一大把当票儿给我看,转眼你又承办了‘南记’,你这银子从哪儿变出来的?”
“不是分了家了吗,你管得着吗?”
“是是!是管不着,可老铺的老匾是祖传的,这我该管得着吧?”
“你想怎么着吧!”白文氏坐到了椅子上。
“我坐哪儿?”
“自己搬把椅子去。”
颖宇晃悠了一下:“还是站在这儿说吧,东家坐着。我穷光蛋站着,不过拿老匾入股,该有我一份儿吧。”
“有你一份儿!”
“我跟你说正经事儿呢!”
“我也没跟你闹着玩儿啊!不信去查查红头账本儿!”
“我怎么觉得你是跟我闹着玩儿的啊!就这么痛快?痛快得我都不敢信!”
“你要嫌痛快了,我就给你立个规矩,你要不依,那咱们可就不那么痛快了!”
“您说,我没那找不痛快的瘾!”
“你拿三股,可老铺的一切经营你不能插手,‘南记’与你无关!”
“你一人地拿七股?”
“大房头拿四股。”
颖宇心服口服:“二嫂,我从心眼儿里服你!我过去净跟你犯混,用我们洋教的说法儿,你宽恕了我,我这么难的时候你拉了我一把,我这辈子也忘不了。”
“一笔写不出俩白字儿,你呀,别光窝里斗,有什么出息?!”
“我知道,二嫂,刚才你还赌债的从我息里边儿扣。我找贵武那兔崽子去,我要叫他大口大口地吐黄水儿。”
范记茶馆单间。
范掌柜送上茶给胡总管:“您不是急着要找一位教书的先生吗?”
“是啊!”
“我给您找了一位。”
胡总管斜了范掌柜一眼:“你跟人家说明白了吗?”
“说明白了。”
“知道教谁吗?”
“不就是七少爷景琦吗?人家愿意。”
“大概没跟人家说景琦的禀性吧?”
“说了。”
“他还愿意?”
“愿意!”
“他要多少银子?”
“人家不指这个活着,论学问是国子监的监生,论功夫是神机营的武师,论什么都是一等一的。”
胡总管来了精神:“有这种人?”
范掌柜:“我能蒙您么?”
“我是怕了,我都快上吊了,找了够二十几垃,没一个乐意的。再找不着,二奶奶就把我辞了。”
“放心,这位季先生准行。”
“行,明儿请过来先见见一奶奶。”
白宅。
胡总营陪季宗布走进大门,路过门房,季向里一看不禁站住了。
门房里景琦、景双、景武、景泗、景怡、景陆正围着火炭盆烤白薯。景琦伸手翻着自己那块白薯道:“六儿,你那块还不翻翻,烟了啊!”
景陆:“我怕烫着手。”
景琦故意把自己那块用手翻来拥去:“真没出息,这怎么会烫着!”
季宗布和胡总管津津有味地望着。
景陆怯生生地伸手翻白薯,一下子烫着了,忙缩回手哭了。
景琦不满地:“怎么了?怎么了?”
景怡:“你也是,你就不会替他翻翻。”
景琦:“烫一下也不至于哭,没出息!”
景陆急了:“敢情没烫着你!”
“烫着我怎么了?”景琦忽然捋开袖子露出了胳膊,又拿起火筷子夹了一小块儿红炭放在胳膊上。孩子们吓得大叫。
胡总管大惊,想进屋,被季宗布一把拉住。两人不眨眼地看着屋里,只见景琦一直让那炭块儿在胳膊上冒烟,直到不冒了,他才用手一下子将炭掸掉,满不在乎地:“我怎么了?我这不是肉长的?”
胡总管拉季宗布往里走:“您看见了吗,整个儿一个混不论!就是这位爷!”
季宗布笑了笑,什么也没说,随胡总管走向敞厅。
白文氏早就在敞厅迎候,几句寒暄后,白文氏诚恳地道:“无论如何请您多费心。”
季宗布笑笑:“我看这孩子挺好的。”
白文氏奇怪:“您见过了。”
胡总管忙道:“刚才在门房,季先生正好看见景琦弄块烧了的炭,放到胳膊上。”
白文氏一惊:“这还了得,去叫他来!”胡总管忙走去。
季宗布:“我看这孩子不错。我小时候比他淘!”
“瞧您说的。”
“孩子得管,可别管傻了,听话的不一定是好孩子,不听话的长大了未必没出息。”
“反正把孩子交给您了。”
“既然这么信得过我,我就要说一句没有分寸的活了,您别见怪。”
“不都是为了孩子么,您尽管税。我就怕万一这孩子……胡闹……跟以前几位先生一样,您也要辞馆不干了。”
季宗布笑了笑:“这不会,我只求二奶奶一件亭,不管我怎么管这孩子,您都不能拦着。”
白文氏痛决地:“那是一定的!我答应!”
胡总管带景琦走进敞厅,白文氏冲着景琦:“过来,给季先生磕头。”景琦一见季宗布便愣住了,越看越眼熟。
白文氏催道:“怎么了,磕呀!”
景琦这才心不在焉地跪地磕头。
季宗布:“起来吧!”
敞厅东偏厅学馆。
景琦故技重演,踩在凳子上将盛着墨汁的墨盒盖放在门上。孩子们兴奋地看着。
景武大叫:“先生来了!”孩子们奔向座位,景琦跳下,放好凳子跑回。
季宗布拿着一个小布包,夹着一棍枣木板走来。
景琦和孩子们都紧张地望着屋门。季完布走到门口没推门,却透过门缝向里看,见孩子们目光不时上扬,登时明白了什么,站在门外叫道:“景琦!你出来!”
景琦犹豫着走到门口不走了。季宗布仍叫着:“出来。”见景琦依然不动,季宗布突然用脚一踢门,门猛地开了,墨盒落下,洒了景琦一脸一身墨。
孩子们大叫。满脸墨的景琦还没反应过来。呆呆愣着。季宗布道:“回去坐好。”
景琦没动。季宗布厉声地:“回去坐好!”景琦转身回去坐到座位上,若有所思。
见景琦回到座位,跑来在门外看动静的秉宽,方才松了口气。
季宗布拿出了书:“今天学《庄子》,都把书打开。”
孩子们都打开了书,只有景琦没动。
季宗布:“景琦,把书打开!”
景琦仍不动。季宗布绕过桌子来到景琦桌前,用枣木板敲了敲桌子:“你听见没有?”景琦仍不理。
“把手伸出来!”景琦伸出了手,季宗市扬起板子刚要落下,景琦突然跃起抓住板子。季宗布毫无防备,忙用力攥住,景琦夺了两下夺不下,突然撒手从桌下抽出一把裁纸刀向季宗布的腿上猛刺,季宗布一侧身一反腕夺下刀,抓着景琦的胳膊顺势往上一提,景琦右臂脱臼了,立即不能再动,疼得直咬牙。
秉宽在门外吃惊地望着一切。
季宗布冷冷地看着咬牙忍耐着的景琦:“你认个错儿,我给你托上去!”
景琦不语也不哼。
季宗布问道:“疼吗?”景琦仍不语。孩子们吓傻了,战战兢兢地看着。
季宗布:“你说疼我就给你托上去。”
景琦满头是汗,咬牙忍受,硬是一声不吭。窗外的秉宽一直看着,见势不妙,转身跑开去。
二房院北屋厅。
秉宽气喘吁吁:“您还不快去看看!”
白文氏:“他敢跟先生动刀子,还不该打!”
秉宽:“打也得有个分寸,孩子她胳膊嫩腿儿的……万一伤筋动骨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颖轩:“这是请了个什么先生呀?不能由着他胡来呀!”
白文氏不说话了,不无担心地低下了头。
秉宽:“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心疼,管孩子没这种管法儿!”
颖轩:“我去看看!”
白文氏忙阻止:“等等!”思考着又拿不定主意,忽然向门外走去,“还是我去吧。”
白文氏快步走到敞厅后门,突然站住了,心神不定地望着相跟于后的秉宽。
秉宽焦急地看着白文氏,白文氏忽然改变主意,转身一拐进了厨房院……
敞厅东偏厅学馆。
屋里只剩下季宗布和正活动着胳膊的景琦。季宗布已然给他接好了胳膊,见他仍不舒服,便问:“还疼么?”
景琦管自活动着胳膊,仍不说话,也不看季宗布,满脸的不服。
季宗布道:“去洗洗睑,跟我去吃饭。”
敞厅院外客厅。
桌上摆好了四菜一场。季完布和景琦坐到桌前。秉宽满脸不快地站在一边。
季宗布:“不是说好了俩菜一汤么?”
秉宽有意讥讽地:“二奶奶说季先生管教有方,特意亲自下厨敬您两个菜。”
季宗布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秉宽,随即笑了。
秉宽面无表情地转身出了屋。
季宗布:“吃吧!”
景琦没动,两眼凶狠地望着季宗布。季宗布不再说什么,拿起筷子自己吃起来,只是漫不经意地不时瞥一眼景琦。
景琦仍死盯着季宗布。季宗布坦然地边吃边说:“你甭俩小眼儿吧嗒吧嗒地瞪着我,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景琦终于说话了:“想什么?”
“你满脑子想的都是弄个什么招儿把我给治喽!告诉你,死了这个心!想治我?
你还小点儿,来!”季宗布忽然伸出右手食指:“有本事的,用手把我这个手指头撅折喽!”
景琦一下子来了精神:“真的?”
“真的。”
“两只手?”
“来吧!”季宗布一笑。景琦两只手齐上夹住季的食指:“我真撅了?”
季家布点点头,景琦咬牙切齿拼尽全力开始撅,使劲儿使得全身乱颤。
两只手撅一根食指,季宗布的食指像根钢柱纹丝不动。
景琦站起身拼尽全力终于无用,他一下子泄了气,惊异地望着季宗布。季宗布笑了笑接着吃饭。
景琦:“你神了!”
“那当然!这叫功夫,吃饭!”
“你教我功夫!”
“不教!”
“怎么了?”
“你得先念书。”
“那你怎么练功夫?”
“你以为我光会功夫?来。”季完布从布包里拿出《庄子》给景琦,“你随便翻开一篇。”
景琦好奇地翻开一篇。
“念头两个字。”
“物无,”
季宗布十分流利地背起来:“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景琦真的听傻了。
“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
季宗布滔滔不绝,抑扬顿挫:“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
景琦忍不住大叫:“你真神了!”
季宗布笑了:“怎么样?读好了书,教你功夫,吃饭!”
景琦突然地:“我想起你是谁来了?”
“谁?”
“我那年是你送我回来的。”
“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