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西口-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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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友和说:“这事先放放,眼下有件要紧事你和黄羊得替我办办。”
黄羊:“什么事?”
张友和:“替我打听一个人。”
太春:“打听什么人?”
“打听一个妓女。”张友和压低声音:“你们帮我到美人桥打听一个名叫果果的妓女。”
黄羊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到美人桥那种地方?你没说错吧?”
张友和:“对了,就是美人桥。那种地方我不方便去,有劳两位兄弟给跑一趟
黄羊:“咱做生意的事还忙不过来,兜揽这种烂事做甚?我不去。”
“你懂什么?这事比做生意还要紧呢。”张友和不高兴了:“不愿意去算了,我找别人。”
“别,自家兄弟能办到的事何必再去找外人。黄羊,既然友和哥安顿的事肯定是正经事要紧事。”太春打圆场认真地说:“哥哥,究竟是咋回事你总得跟我们透个底吧?这个果果长什么模样?”
张友和不紧不慢地说:“事情呢,当然是要紧的事。说实话,这件事事关重大,交给别人我还不放心呢。这个果果姑娘是刚刚被卖到妓院的,模样长得很出众,杏核眼,高挑身量。剩下的事情你们就不必知道了,知道得多了也没好处。”
黄羊不高兴了嘟嘟囔囔地说:“让人办事,又不交底,哼!”
张友和:“兄弟,你就别问了,反正与哥哥的前途关系重大。”
太春:“好了黄羊,别问了,哥哥的事情我们去就是了。”说着,就张罗着往外走。
张友和拦道:“等等,还有呢,到美人桥那种地方,你们得把身上的破烂衣裳换换,不然人家连门也不让你们进。”
太春苦笑道:“好我的哥哥呢,你看我现在这光景,哪还有什么像样的衣裳!”
张友和从身后拽过一个包袱:“我这里有,你们挑两身去穿吧。里面还有些散碎银子,我想你们去那种地方是用得着。哦,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事情有了眉目告诉我一声。千万记住,这事不能让外人知道!”
说完,张友和下地走了。
黄羊约摸张友和走远了,才说:“真是麻烦!打听个人吧还得换衣服。谁稀罕到那种地方去,坏咱生意人的名声。”
太春:“幸亏咱还算不上正经八百的买卖人,要是名声大了,逛窑子这事可就是大事情了!通司行的商会特讲究这一条。”
黄羊:“友和哥哥也是的,叫咱去美人桥打听人又不告诉个实底,他这人,心眼就是多。”
太春:“他不告诉咱,这中间必有缘故。谁叫咱们是磕头兄弟来?叫咱做啥就做啥吧,不然友和哥又要不高兴了。”
换好了衣服,太春和黄羊向外走去。到底不是自己的衣裳,太春穿了一件古铜色长衫,外面罩一件浅灰色马褂,看上去还凑乎;黄羊身上裹一件深绿色的袍子,瘦了些也短了些,怎么看着都别扭。咳,凑合吧!
且说俩人走在街上,不一会儿便来到万裕长字号的门前,去美人桥必须路过这个地方。他们看到万裕长门前围着许多人,却不知道是咋回事儿。
太春和黄羊挤过去一打听,原来是大掌柜文全葆在召集万裕长的掌柜子和伙计们开会。归化城里大大小小的掌柜子聚集了不少,天义德的李泰掌柜子也在里面,胖墩墩的身上穿着崭新的长袍马褂,看上去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黄羊发现归化城商会的会长古海站在文全葆的身旁,张友和则站在文全葆的身后,看上去表情冷漠。
黄羊低声说:“哥,你说奇怪不,万裕长开会为甚把归化通司商会古会长也请来了?”
太春摇摇头:“不知道。看看吧。”
黄羊自语道:“奇怪,万裕长开会咋跑到大街上来了?”
旁边一个老先生似乎知道一些内情,说:“后生,你们不知道吧,万裕长的一个伙计被开销了!”
太春好奇地:“大爷,知道是为啥不?”
那老先生说:“听说是伙计偷着出去耍钱让文掌柜给发现了,”
太春:“大爷,我还是不明白,这文掌柜的葫芦里究竟卖的啥药?”
“这不明摆着是文掌柜做给人看吗!”
那老先生说:“文大掌柜要争通司商会的副会长,这是在拿底下的人买名声哩!”
太春不解地:“您老是咋知道的?”
“不是有那么句话吗,……”老先生笑么悠地捋着胡须说:“朝廷的事弄不明白你去问山野草民,商号的事弄不明白你去问大街上的老人。”
太春还要问什么,这时只见文全葆登上了一把凳子,大声道:“大家都知道,我们万裕长历来规矩严明,凡是发现号内的大小掌柜和伙计有嫖娼纳妾、聚众赌博、酗酒打架者,犯其中之一即开除出号,决不姑息。我通司商号百年老店的声誉决不允许被人玷污!现在请古会长讲话。”
古大掌柜走到人前,朗声道:“在场的老少爷们,想必你们有不少人是走西口来到归化城的。我们出来闯天下不容易呀,还不是为了将来光宗耀祖荣归故里?字号的规矩严明那是为了大家,是怕你们把路走歪了、走邪了,不说别的,我们到时候都没法向你们的家人交代呀!万裕长的文大掌柜洁身自好一尘不染,在社会上名声卓著,是大家的榜样。为了我们山西帮商号的声誉,大家都要象文掌柜那样洁身自好,踏踏实实做人,老老实实学手艺,将来好风风光光地回山西见爹娘!……”
被处分的伙计这时抬起了头,他那绝望的目光与太春的目光撞在一起,太春心里不禁升起一丝同情,完了,走西口千辛万苦就落了这么个下场,唉!
这时,那个被处分的伙计哀求道:“文大掌柜,您高抬贵手饶我这一次,我下次一定痛改前非!”
文全葆冷冷地说:“现在你后悔了?晚了!——”
07
黄羊和太春离开万裕长后向美人桥走去,一路上太春心里很不是滋味。万裕长那个伙计算完了,唉,家里的爹娘还等着他赚大钱回去呢,就为了那么一次赌博,把自己的前程给毁了;这文全葆也是的,年轻人不懂事谁没个错呢,改了就是了,还真把人往绝路上逼呀!
黄羊说:“谁也别说谁,将来你要是做了大掌柜,说不准也跟文全葆一样。话说回来,通司商会下面的那些字号为啥声誉好,还不全仗着规矩严明?要不然他们能在归化城站住脚?
太春应道:“那倒也是。“
黄羊又问:“哥,这美人桥你来过吗?“
太春:“过去我随卜老爷经常到这里来赌钱,对这里我倒是不陌生。”
黄羊笑道:“噢,对了,你不是耍钱还赢过一个妓女吗。”
“是哩,”太春说:“我还记得她的名字,她叫桃子。咱去了先找桃子,咋说也是个熟人吧。”
太春和黄羊刚一踏进美人桥那条巷子,妓女们就远远地迎了上来,对太春他们又是拉又是扯的,相拥着向美人桥的大门口走去。黄羊哪见过这阵势,吓得直往后闪。
这时一个妓女上去拉住黄羊亲亲热热地叫道:“这位哥哥好面生,是头一次来吧?”
另一个妓女把手搭在太春的肩膀上:“哟!这位哥哥长得好标致,让妹子亲亲。”
太春一把将那妓女的手推下去,正色道:“我是来找桃子的。”
妓女酸溜溜地:“噢,原来有老相好啊,是桃子的人。说着提高声音喊道:桃子,你的老相好来了。”
很快,桃子一阵风似的从后面跑出来:“是谁呀?”
太春应道:“桃子,是我。”
桃子打量着太春,终于认出正是当年把自己堵在门外的那个冤家,显得又惊又喜,她柔声道:“哎呀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许大掌柜呀,这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太春将桃子拽过一旁,压低声音:“桃子,我有事找你。”
桃子嗔道:“你这话说的,没事的不来我们这地方。走,别站在门口啊,怎么也得进来说话吧?”
太春:“桃子,我跟你打听一个人。”
桃子:“打听什么人,有什么事就不能进屋里去说。我们这儿是养着虎还是喂着狼,把你吓成这个样子。”说着,自顾带着太春向院子里走去。
太春跟着桃子走进妓院,在曲里拐弯的小过道里转来转去,这时,他发现黄羊不见了,于是又扭头去找。
桃子拐进一条过道一扭脸不见了太春:“咦!这么大的一个活人转眼就不见了,这是叫哪个狐狸精给拐走了?”于是大喊道:“许大掌柜!”
听到不远处有人声传来,桃子顺过道望过去,只见太春拉着黄羊气喘吁吁赶上来。
一个花枝招展的妓女在后面追上来,喊道:“别跑哇,哥哥!”
黄羊脚下加快了步子,对太春说:“这地方简直就是虎穴狼窝,要活吃人哩!”
桃子让过了太春和黄羊,迎过去挡在了那个妓女面前:“干什么?活抢人呀?”
那妓女不依不饶地:“怎么?你一个人占两个,也不怕把你弄死!”
桃子笑骂道:“再胡说看我不扯烂你的嘴!”说着,桃子拉着太春和黄羊拐进了自己的小屋。
很快便有小丫头送来了茶点,太春喝了一口茶,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
桃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说呢,许掌柜那么正经一个人怎么突然想起来我们这地方了,敢情你不是来找我呀!”
太春笑道:“桃子,你先告诉我,可有这么个人吗?”
桃子:“有,模样不错,红着呢。不过你们恐怕见不上人。”
“为什么?”
“半年前果果就被一个大买卖人包下了。”
太春又问道:“包下果果的是个什么人?”
没想到话刚一出口,桃子一下变了脸:“许大掌柜,说这话你可是犯忌了。俗话说得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美人桥呢有美人桥的规矩。客人的姓名我们是从来不问的!”
太春见状忙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子塞给桃子:“桃子,你别生气,就算是帮哥哥一个忙。”
见了银子,桃子的脸色才算缓了过来,她叮咛太春说:“太春哥,我要是告诉了你,你可不要说是我说的。”
太春:“桃子,你放心,这个我懂!”
桃子凑到太春跟前,压低声音说:“果果真的是被一个大买卖人包下了,可我……我真的不知道那人的姓名。”
太春失望地说:“唉,那这不是跟没说一样吗!”
桃子说:“你先别急,你听我说吗,我虽然不知道那人的名和姓,可我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与果果相会。”
太春:“果果和那人在哪儿相会?”
桃子:“这你别问。”
太春有点生气了:“说了半天你还是不说实话!”
桃子逗着太春说:“你看你,还是个男人呢,说着说着又不高兴了。太春哥你听我说,虽然我不知道那人的名和姓,可是我能让你见着人,咋样?”
“那好哇!”
“你们今天来巧了,我能让你们看西洋景!”
黄羊懵懂地问:“啥西洋景?”
太春明白了扯了扯黄羊的衣襟:“你别问了。”
桃子说:“别急,来,吃些瓜子,喝杯茶,这西洋景要等到晚上才好看呢!”
太春和黄羊呆在桃子的屋子里,好不容易挨到黄昏时分,桃子说:“估摸着差不多了,咱们走吧。不过要记住,看我颜色行事,千万别弄出声音来!”
这时,多数妓院的屋子里灯火明亮,浓妆艳抹的姑娘们正在陪着客人吃茶调笑,不时有娇滴滴的声音和嗤嗤的笑声传出来。
灯光昏暗的过道里,太春和黄羊紧跟在桃子的身后悄声走着。七拐八弯地走了一阵,他们来到一个僻静的屋子前,桃子示意太春和黄羊停下。他们隐约听到里面有男人和女人的声音,却听不清楚说些什么。只见桃子把手指沾了点唾沫,将窗户纸捅出一个窟窿,然后示意太春往里边望去。
太春凑过去一看,顿时呆住了——他看见屋里抱着果果亲热的那个男人正是文全葆!——万裕长的文大掌柜!
从美人桥回来后,黄羊把张友和叫来了。听太春和黄羊如此这般地一说,张友和兴奋地直拍大腿:“好!……我要的正是这一出!”
太春感叹地:“唉,真想不到,万裕长的大掌柜文全葆竟然干出这种事来。”
张友和:“哎,都是吃五谷杂粮的吗,文全葆也有七情六欲,他这事情干得太好了。”
黄羊不解地:“友和哥,你这话是咋说的,文全葆干得不是什么好事,这是丑事!你还为他叫好。”
“你不懂,我不是为文全葆叫好,”张友和得意地说:“我是在为我自己叫好。黄羊兄弟,有些事你不知道,以后我跟你再细说说。你看着文全葆的丑事咋就像变戏法似的变成我的美事,你们等着瞧吧,哥哥我要有好事来了!”
对张友和的话太春和黄羊都不理解,他俩互相看了看,没有说话。
第二天中午,张友和应约来到麦香村的一个雅间,这时堂倌进来搁下一把茶壶两个茶碗,说:“张掌柜,李泰掌柜说他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