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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后望书-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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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卷进空中。第二是人类活动严重破坏地面植被和地表结构,生态环境日益恶化。主要是河西走廊一带原来固定半固定的草灌丛沙地,近年被大量开垦。一方面新垦区本身地表不稳定,易被风蚀和沙埋;另一方面使沙漠和新老垦区间失去了缓冲带,促进了风沙和沙漠南侵。戈壁地区开矿和挖土取沙等破坏地表活动,也是加剧黑风暴的重要原因。”

“高压脊”、“冷锋”、“冷槽”……这份报告写得相当专业。一专,便有局限,就像使用望远镜或显微镜。专家们的目光始终没有跳出金昌、武威、古浪、中卫等几个城市及周边地区,草场、过牧、垦荒、开矿和挖土取沙……还有气象因素。都对。但从更广阔的地学角度来看,专家们忙碌了一阵,原因显然没有真正查明,至少这份调查报告是不够全面的。

凭直觉,凭我对河西走廊和西部湖泊河流的理解。黑风暴显然并不是简单的只在河西走廊吹过,而实际上横扫了更广阔的地域——这就是新疆东部和阿拉善高原,而这里正是巴丹吉林沙漠和腾格里沙漠的所在地。黑河断流,居延海干涸,肯定是黑风暴能毫无遮拦横扫的原因之一。

签发新闻稿后,我把中科院兰州沙漠所的“调查报告”留下,细细分析研究,找出了其中的局限与误判。谈到了生态破坏问题,但着眼于当地,如金川采矿造成的大量矿渣堆积等等。思路渐渐地明晰,应该从更大范围考虑,那就是位于河西走廊和银川平原西北的阿拉善高原。那里分布着巴丹吉林、腾格里、乌兰布和,三大沙漠。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于沙尘暴,及其源区的生态环境问题,不仅要考虑自然的因素,也要从历史学、社会学、生态学、环境学,从内陆河全流域的角度加以观照考察,经过几十天对大量相关气象历史地质资料的分析研究,我在思路上已经走进了居延地区。

三、写出了国内最早反映居延海生态恶化的报道

这是1993年9月30日报送中央和省部级领导的一份内参。现在过去了13年,把这篇内参全文写进书稿,主要是想留一点真实的资料——

《专家呼吁尽快遏制居延海地区生态继续恶化》

新华社讯我国西北地区著名绿洲额济纳绿洲生态严重恶化,目前弱水断流,湖泊干涸。专家呼吁,如不采取措施遏制生态继续恶化,额济纳绿洲(古代称居延海地区)将成为第二个罗布泊,楼兰悲剧将在这里重演。

居延海绿洲在内蒙古额济纳旗,是由溺水的大小支流、湖泊滋润而生。考古发现,这里新石器时代就有人居住。在汉代以前,匈奴居延部在这一带生活,居延海名称由此而来。自汉以后,唐、西夏、元、明直至近代,居延海绿洲都是西北的军事与经济要地。进入本世纪以来,居延故城、元代黑城、东圈城、红城子、破城子、马圈城等地的大量考古发现,引起世界瞩目。唐代著名诗人陈子昂、王维在居延海地区留下了不少流传千古的诗篇。关于居延海地区的记载和文化遗产,要比楼兰丰富得多。

居延海所在的内蒙古额济纳旗面积11。6万平方公里,约相当于3个台湾省或海南岛。人口1。5万,这些居民绝大多数集中在额济纳河下游的居延海地区和额济纳河两岸。其中1/2居民集中在额济纳旗政府所在地达莱呼波镇。其余地区大部分是不适合人类生存的极端干旱的戈壁荒漠。如不立即采取措施遏制生态继续恶化,额济纳绿洲有可能在我们这一代彻底毁灭。

古代居延海面积达数千平方公里,面积比鄱阳湖还要大,这已为卫星遥感照片所证实。居延海地区的沙漠化并不是从今天开始。从地质角度来考察,这里古代是一个海湾,它与新疆塔里木和罗布泊的年代相仿。在居延海形成过程中,大湖的底部沉积了大量的沙石。在漫长的地质年代,经历过几次冰期和间冰期,在气候温暖时期,湖区植物大量繁殖,使地表形成了一层土壤。但这层表土一般不到一米,薄的地区仅二三十公分。这个地区年降雨量仅30~40毫米,蒸发量达四五千毫米,风速极大,很容易刮走表土,就地起沙,形成沙漠戈壁。汉代在居延海地区开始实行大规模屯垦,但后来垦区沙化严重,唐代汉居延城已经完全废弃了。唐代居延垦区不得不移至额河南岸,唐代在此建宁寇军城。元末,明朝军队屡攻黑城不下,最后修坝拦截弱水,导致古居延海完全干涸。改道后的弱水形成了两个新的湖泊嘎顺淖尔和苏古淖尔。解放前这两个湖水面尚有200平方公里左右。当时额济纳河中下游水量颇丰,可以通行木船。解放之初,额济纳中下游水量仍比较充沛。

1958年以后,在弱水的上游黑河修建了许多水库,将河水拦截。由于水资源上的问题以及大量流失和损耗,结果使额济纳河中下游的水量迅速减少,1985年额济纳河中下游开始断流。目前,绿洲上的大小河流、湖泊已完全干涸。位于弱水尾端的大湖嘎顺淖尔已完全干涸,较小的苏古淖尔也时有时无,近20多年来已干涸了5次,目前湖面仅残存一二十平方公里。干涸的湖底上鱼骨累累,有在地方已经成了白茫茫的盐碱滩。

据景爱介绍,绿洲上的树木因干旱缺水而大面积死亡。近30年来,森林减少了85万亩,其中包括最耐碱的胡杨减少了40余万亩,成片枯死的胡杨林在弱水两岸比比皆是,令人触目惊心。绿洲上的草场因缺水而退化枯萎,原先可食的牧草有130种,而现在只剩下10余种。由于饲料不足,羊的个体重量,从解放初的25公斤下降到现在的10公斤。目前,额河中游的水库仅每年入秋以后向下游放水一次,放水后不久即结成冰。来年就靠这些冰雪化水后维持一年的人畜生活与生存。

额济纳旗与蒙古接壤的边界长达300多公里,居延海地区与“弱水走廊”是河西走廊连接内蒙古与蒙古的唯一通道,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即在额旗境内的弱水之滨。专家认为,如果弱水完全断流,居延海地区成为我国的第二个罗布泊,不仅会造成西北地区生态的严重变化,还有大批生态难民需要重新安置。从经济地理与军事上来说,如果11。6万平方公里土地成为不毛之地,河西走廊失去北部的屏障和军事支撑点,其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记者朱幼棣)

其实,这个内参的起缘,是与居延海干涸和生态恶化问题无关考古发现。

一个电话打来,我听出了国家文物局考古学家景爱的声音。他不久前从额济纳旗野外考察归来。他说写了一篇论文,看看能不能编发一条新闻。其要点是,嘎顺淖尔和苏泊淖尔这两个湖泊并不是古延海,现在称它为居延海是不对的。他考察了绿洲的东部地区,那里有个干涸了的湖盆,那是古居延泽的遗址。在古湖泊南部戈壁滩上,还有古城及水渠的遗迹。

这纯学术的发现属于地史范围,可以编成一条新闻。但考证的现实意义有限——居延海有广义与狭义两种。如果把黑河—弱水的终点湖命名为居延海的话,不管是古居延泽、汉唐时期的居延海,还是明清以后形成的新湖泊苏古诺尔和嘎顺诺尔,都可称为居延海。

我最感兴趣的这个西北大湖今天的命运。

景爱来到了新华社我的办公室,带来了写出初稿的论文。我详细地向他了解额济纳绿洲,和现在称为东、西居延海的苏古诺尔、嘎顺诺尔,及古居延泽的情况。因为明朝政府放弃了居延绿洲,退缩到嘉峪关以内,那里重又成了牧场,居延海因此有了蒙古的名字,就像青海湖又称为“库库诺尔”一样。景爱为不同历史时期的居延海的“游移”画出了轨迹,特别是绿洲汉、唐时期古垦区的遗址范围。

他在稿纸上画出了三个湖泊,和旗政府所在地达莱呼波镇的方位草图。我问他这几个湖的情况,他说西居延海前些年已经无水了,东居延海还有一小片水面,大约还有一二十平方公里。他去年秋天到了东居海湖边。

辽远干涸的湖盆和最后一片小小的水面,在我的脑际画出了巨大的问号。

当时我还未到过居延海地区。责任、正义和良心,竟使我不能成眠,如芒在背,不能不呼喊。我自己找了大量相关资料,细细研读分析,写出了这篇内参,由新华社内参编辑室副主任陈实签发,报送中央和国务院领导。文中历史和背景交代得很多。领导日常工作繁忙,未必了解这个偏远地区的实情。我于是想尽量写得浅显一些,强调其地理区位的重要和生态问题的严峻。

额济纳在历史上地名多变,居延海与黑河亦如此。因清代这一片地方由东归的土尔扈特部居住,解放后行政区域也几经变动,现属内蒙古自治区,通用蒙族的称词,比如阿拉善盟的首府清代叫定远营,现名为巴彦浩特。居延海、居延绿洲、弱水等名称已经完全从地图上消失。我在这篇内参上用汉地名称,也是为了强调历史演变与沿革。

文中的“专家”就是本人。新闻要强调出处,记者不便站出来直接说话,只好借用一个第三人,这是新闻写作的“规矩”,于是就含糊其词地用了个“专家呼吁”。这最先关于黑河断流和生态恶化问题的报道,实际上开启了黑河流域生态治理的大门。

至今感到迷惑不解的是,黑河水被层层拦截,下游的断流,居延海的干涸,生态环境的恶化,是一个渐变的过程,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应该是水利部门。他们既没有采取补救行动,也未向社会披露,也没有向中央报告,如同今天干涸的罗布泊,好像与他们无关——不仅仅是额济纳旗,黑河也是阿拉善盟唯一一条河流,也许,“水利”到河湖彻底无水,也就没有工程师们什么事了。

四、半个世纪后中国西北科考团之路,谁毁灭了梭梭林?

既不是采风探险,也不是“酷驴”或暴走。我在撰写内参的同时,一直筹划着如何去居延海,实地调查黑河断流后引起的生态问题。

次年春天,国家环保局组织第二次“中华环保世纪行”采访团。拟组建华东与西北各一个团,让我担任一个团的团长。西北采访团是去采访全球环境500佳宁夏沙坡头治沙站。国家环保局新闻处处长孟凡例是我大学校友,比我低两个年级,好说话。我和他设计了一套“声东击西”的方案。即采访完宁夏后,翻过贺兰山,到西套蒙古的阿拉善,沿中蒙边境公路到额济纳旗,考察居延海干涸引起的生态环境问题。孟过去未听说过居延海,我带了本地图册到环保局,用铅笔在上面画出路线,安排行程线路日期,我初步计算,要10多天。由他给当地人大与政府有关部门发传真,安排接待。

1994年7月,宁夏采访活动告一段落后,我们翻越贺兰山,到达内蒙古阿拉善盟首府巴彦浩特。盟上接待空前“隆重”,几大班子的领导尽出。他们说,这是第一次有北京记者到阿拉善盟,采访有关居延绿洲的生态问题。

从巴彦浩特,到内蒙古最西边的城镇达莱呼波,600多公里全是沙石土路。我们的队伍扩大了,加上阿盟有关领导同行,越野车增加到六七辆。扬尘滚滚,像荒原上一条游弋的黄龙。

公路在巴丹吉林和乌兰布两大沙漠之间逶迤。远远望去,大地表面仿佛横亘着一条条不同颜色的土布。浅黄色的,是延绵的沙丘带;紫灰色的,是砾石滩;汽车驰过一个个缓坡,两边的地势高起来,一条条曲线极富变化,像随手拉出的速写。不断冒出星星点点的草丛,使色带闪现出淡淡的绿影。大地的基调不断重复变幻着,愈发朦朦胧胧,直至地平线的尽头消逝在苍茫之中。这时,天边出现了一抹迷人的蔚蓝,像高原上飘动的湖流,我们有些兴奋。这抹蓝色渐渐迫近,又远去。接着,显现出无边飘飘渺渺的大海的幻象——这是大漠中的蜃气。汽车颠簸着。随着太阳的升高,湖蓝色的蜃气消失了。大地显示出洪荒单调的本色。

在地图上,格斯泰、浩乌阻力、沙尔布尔德、阿姆乌苏、公古赖、库列以祖、阿拉毛台山丹、卜勒其尔、雅干……密密麻麻的地名,以内地人的眼光看,全是城镇,人烟还挺稠密的。上了路途后,才知道这些地图上的村镇,大多有名无实。从巴彦浩特到额济纳,要经过人烟稀少的荒漠地带。难得见上几间低矮的土坯房,更无内地模样的村镇。

这条路历史上曾很热闹,商旅不绝,驼铃叮咚。但明代以后,随着草原丝路的衰落,也冷落了。在此后几百年间,这里变成了世界上无人知晓的砂碛与荒漠。直到本世纪初许多中外探险家的闯入。瑞典的斯文·赫定1927年9月从阿拉善荒原上走过,前往新疆,开始了他的长达八年的亚洲腹地探险。

斯文·赫定在《越过阿拉善荒原》中写道: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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