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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蓝旗袍-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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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桂兰对他不冷不热,边也没让他粘,但是妨碍不了他逢人就夸耀他的县长媳妇,他用虚假的亢奋掩饰内心的虚空。

进了村子,一帮闲汉边围住了他,谁都知道他进城去找桂兰了。

有人问:“操,春宝,你把县长给睡了吧?”

也有人问:“春宝,你那家什闲了这么多年,还能放得响炮吗?”

春宝不慌不忙地说:“要不叫你媳妇来试试。”

那人笑说:“操你娘春宝,你现在吃了细粮,吃粗粮不怕咯嘣了你的狗牙?”

春宝哈哈地笑,直笑得眼角挤出两点细小的泪花。

见了玉翠,春宝就笑不出来了。玉翠大骂他是窝囊废,还骂桂兰不配当娘。骂到最后命令春宝:“等收拾好了那些树,你去把存粮、存东接回来,少了一个,饶不了你!”

春宝成了村里的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走到哪儿都有一帮人跟着。他身后有一个更加具有传奇色彩的女人,想不传奇都不行了。

关于桂兰,村里一下子涌出许多个版本的故事。这些故事里,无一例外都装满了风流韵事。女人们更加乐衷于说这些事情,并且每次都把白香衣捎带上。这孔家屋子,千百号人,这几十年间出了两爿好炕,还都出在了玉翠家里,也不知道她家哪一辈子烧了高香。第一爿好炕是白香衣,放着干娘不做,勾引干儿子,还调教出了另一爿好炕桂兰。据说白香衣把当年做窑姐的本事,一股脑都传授给了桂兰。桂兰虽然没有白香衣长得水灵,但是她肯仰面躺下,劈开两腿,自然会有男人压的,而且那些爱偷腥的男人里,没有一个吃素的。

村里的女人们之间流行着一个心照不宣的玩笑话——“要是你不嫌疼的话,你也成县长了。”

人们说这些,只是私下里说,没有人敢当着玉翠家的人说。人们用一种复杂的目光审视着玉翠一家,有一些鄙夷,更多的是一种敬畏,就连村干部遇到玉翠家的人也都客客气气,层出不穷堆出笑脸来。

上育红班的引也受到了这种礼遇,老师常常向她打听桂兰的事,可是引从来没见过这个县长大娘,自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个春天对引来说至关重要,她的身边发生着许多微妙的变化。

孔家屋子周围的田野上,沿着农渠排沟生长着一排排高大的树木。杨树、柳树已从鹅黄色过渡成耀眼的碧绿,槐花正开得香甜,榆钱圆滚滚地结满枝头。玉翠带着引摘槐花,捋榆钱,烙了一锅子香甜的槐花饼、榆钱饼。引吃得香甜,玉翠就宠溺地说:“明年,奶奶还给引做着吃。”

可是有一天,引却有些担忧,再也吃不到槐花饼、榆钱饼了。引上学的时候,看见大人们拿着斧头,抗着锯,赶着大车,络绎不绝地走出村子。放学的时候,引看见大车上装满了木头,源源不断地拉进村子,木头上还有一两串槐花或者榆钱,无助地摇曳。

奶奶家的大门前也堆满了木头,空气中散发着一种清新的味道,有些淡淡的苦涩。大人们汗流浃背,却喜笑颜开。

引忽然就哭了,玉翠问明白怎么回事后,笑骂道:“馋闺女,放心吧,从哪里也能划拉出三把两把的槐花,填你的馋猫嘴。有了这些木头,咱们就能修房子,修好了房子,你就能跟奶奶住在一块了。”

引听到能和奶奶住在一块,破涕而笑了。住在场院屋子里,有时候爹娘都不在家,她能听见许多莫名其妙的响声,她害怕。引笑的时候,抬头正看见她娘,站在那堆木头跟前,微笑着向这边望过来。

第四章 白眼圈 红眼圈 干眼圈 47 还寒

幸福来得太突然,让白香衣感到有些无所适从,这个春天里,在梦里她都会突然笑出声来。

春宝春生兄弟同着几个表兄表弟,忙了三四天,再干半天就完工了。春生早上要出门了,嘱咐白香衣买几瓶酒,犒劳犒劳兄弟们。

白香衣答应着,目送春生走远,心莫名其妙悬了起来,春生越走越远,心就悬得越来越高。她对着春生的背影喊:“春生,干活加小心。”

春生听见了,远远地站住,含笑对她挥挥手。

这一天确实没多少活了,大树都放倒运回家去了,只剩下几颗半大的树。树一分到户,家家户户就呼朋引伴,把一棵棵树放倒,运回村子,没几天的工夫,满田野郁郁葱葱的树木就消失了,田野里变得异常空阔,只有几棵不成材的树还立在那儿,有点儿寂寞的味道。

还剩下最后两棵树,春生对春宝说:“哥,你歇歇吧,留着点儿精神陪弟兄们喝酒。”

春宝便叫着几个表兄表弟到一旁抽烟抽烟休息,只留下最小的表弟和春生锯剩下的树。

春宝和表兄表弟们东扯葫芦西扯瓢地说着话,邻居家的年轻的毛头小伙子,冒冒失失地上来搭讪:“叔,他们说俺县长婶子的那个地方长牙,真的吗?”

春宝听了一愣,接着笑骂道:“操你娘!家去问问你娘,她那里长牙没有?”

大伙儿哄堂大笑,臊了毛头小伙子一个大红脸,退到了一边,但支楞着耳朵,好奇地听大人们瞎扯。

忽然他们听见春生急促地喊:“闪开!闪……”一棵树就猝不及防地向这边倒过来,众人连滚带爬地躲向一边。

惊魂未定的人们聚拢来,发现春生被树干压着,嘴里全是鲜红的血沫子。人们七手八脚地搬开树干,春宝抓着春生的手哭喊:“春生,春生,你别吓唬哥,好歹说句话呀。”

春生的手指动了动,眼睛裂开了一道缝,用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哥……跟咱娘……说,别难为……引她们娘俩。”

春宝点着头说:“春生,你没事的,没事的。”

可是,春生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再也发不出声音,一股血沫子从春生嘴里喷出来,他的呼吸声听起来就像漏风的风箱,渐渐地弱了下去。

春宝抱着春生,沾了一身的血水,一个劲地说:“春生,你醒过来啊,咱家的房子还没修,你们一家子还没搬回来,你不能不管啊……”

人们把春宝拉开,把春生抬上了大车。春宝跳上大车,抱着春生血淋淋的脑袋,嚎啕大哭。

早有人飞奔回去告诉了玉翠。出人意料,噩耗并没有放倒玉翠,她的身子激烈地颤抖了几下,就忽然站直了,一阵风似地往村口走。

赶大车的人想把春生拉回场院屋子,被玉翠拦下了。

春生的尸体停在玉翠的屋子里,玉翠亲手擦去他脸上的血迹。玉翠把娘家侄子们招呼到身边,未等说话,脸上已经流下两行泪,悠悠地说:“说不得了,你们兄弟几个还得辛苦几天,帮姑照应这一摊子事。”

“姑,有事你情管吩咐。”兄弟几个七嘴八舌地答应。

“第一件,你们给我看好了,别让白香衣这个女人再来缠着春生。第二件,帮我打听一下,给春生找个阴亲。”玉翠抹了一把眼泪,冷静地说。

“这好像不合适吧?姑,白香衣说什么也是春生的媳妇,不让她见春生不合情理,给春生找阴亲更不合情理。”玉翠的一个年龄大一些的侄子说。

玉翠忽然跪在地上。“你们不听姑的话,姑就给你们跪下。”

侄子们忙把玉翠拉起来,说:“姑,俺们听你的,你咋说咋办。”

兄弟几个一商量,就走了出去,按照玉翠的话分头行动。

玉翠回到自己屋子里,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春生跟前,坐下,不说话,也不流泪,只是静悄悄地坐着。

玉翠吩咐的任务就数不让白香衣见春生棘手,玉翠的娘家侄们,商量来商量去,把这项任务分派给了两个年龄较小的。哥俩刚站在大门口不久,就看见白香衣批头散发地跑来了。哥俩硬着头皮迎上去,架住了白香衣。白香衣是按照春生的吩咐买酒去了,刚进村听到了噩耗,一路狂奔过来。

“对不住,嫂子,你回吧,你不能进去。”

“春生咋了?我要看看他,让我进去,让我进去。”白香衣疯了一样乱撞,竟拖着两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向前走了四五米。

“嫂子,不要怪俺们。是俺姑不让你进去。嫂子,你还是回吧。”

哥俩死死拽住白香衣的胳膊,毕竟是两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白香衣再也不能向前踏出半步。

“春生是我男人,凭啥不让我见,你们讲不讲道理?春生,春生啊,你能听见吗?春生,春生,我来看你了,春生……”

白香衣凄厉的喊声响彻了半个村子,围观的人们开始站出来打抱不平。“你们小哥俩也太不懂事,不让她见自家的男人,这是哪家子的规矩?”

哥俩委屈地说:“也怨不着俺,俺姑不让的。”

正闹成一团,玉翠从院子里冲出来,喝了一嗓子。“让她进去,好让她死心!”

白香衣的双臂一轻,踉跄了几步,连滚带爬地进了院子。玉翠的屋门开着,白香衣看见了春生,摒住了气,开始轻手轻脚地走路,到了春生跟前,静静瞅着春生,一动也不动。

玉翠也不动,两个女人一边一个,站在春生跟前,她们竟是如出一辙的沉静。一些打算跟进来劝解的女人,茫然了,这两个最应该失声痛哭的女人,保持着不可思议的冷静,反而让她们更加辛酸难耐,眼泪忍不住往下流。

白香衣忽然动了,她走到伙屋,呼嗒呼嗒地拉起风箱,烧了一大锅水。水开了,她把水调得不冷不热,端到春生跟前,动手解春生的衣服。女人们如梦初醒,纷纷上来帮忙,等她们帮着白香衣脱下春生的衣服,白香衣说:“让我自己来吧。”

女人们自动退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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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翠尖利地叫起来:“白香衣,不许你动春生。你终于害死他了,你知足了吧?”

白香衣用一种非常陌生的目光看了玉翠一眼,那是两簇黑漆漆的火苗,燃烧着悲哀,燃烧着绝望,还隐隐约约闪耀着丝丝缕缕的愤怒。“娘,春生都死了,你还和我争什么?”白香衣冷笑着问。

“是呀?俺还能争啥?还能争啥?”玉翠喃喃自语,她被一股巨大的悲痛罩住了,腿一软,坐到地上,目光涣散,神情痴呆。

白香衣一丝不苟地擦拭春生的身体,擦到肩膀上的牙印,她打了一个哆嗦,忍不住把脸靠上去,轻轻地贴一下,再贴一下。擦到那半截断指,她又打了一个哆嗦,紧紧地用双手扣住那僵硬的手,再也舍不得松开。春生穿戴一新了,白香衣的双手捧住春生冰冷的脸,直着脖子叫:“春生,春生,你别走远,等着我!就在场院屋子等着我!等咱闺女成家了,我就去追你!”

终于,白香衣的喉咙里滚出一串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沉浸在茫然里的玉翠被白香衣的大叫惊醒了,眼泪夺眶而出。

两串女人悠长的哭声纠缠在一起,回荡在孔家屋子的上空,一串嘹亮高亢,一串绵软清丽,都是一样的悲戚缠绵,九曲回肠,把人的心揪起来,揪起来……

引回来了,那两串悠长的哭声里又增加了一段童稚的音节,像一股萧瑟的风吹过来,凉嗖嗖地吹进人的心里,让人的心涩了,冷了,酸了。

玉翠忽然停止了悲声,命令她的娘家侄,把白香衣架出去。她斩钉截铁地说:“俺让你见春生最后一面,已经仁至义尽了。”

白香衣硬被拖了出去,她仰面朝天,两行血泪醒目地挂在苍白的面颊上。出乎意料,她没有反抗,只是撕心裂肺地哭。村里人联想到春晖死时的光景,说引她娘这一次又要疼疯了。

春宝蒙着被子躲在东屋里,也哭得天昏地暗。等他忽然想起春生的遗言,便跌跌撞撞地走到玉翠的屋里。

玉翠正和张玉成商量着春生的丧事,春宝没敢出声,望着春生发呆。

张玉成说:“倒是听说王庄有一个女的刚死了,得了一种怪病,头发掉光了,浑身生红疮。”

玉翠说:“不拘她怎么死的,得一定是黄花大闺女。”

张玉成说:“应该是吧,那闺女才十六岁。”

玉翠急切地说:“那大哥就快去打听打听,花多少钱没关系,一定要定下这门亲。”

张玉成走后,人来人往,春宝一直没有机会跟玉翠说春生咽气时留下的话。

傍晚的时候,一辆黑色的上海轿子停在了玉翠家门口,桂兰领着存粮、存东回来了。桂兰十多年没有回来,打开车门的瞬间,百感交集,感慨万千。

桂兰有点儿发福了,脸上是那种养尊处优的白皙,那天她穿着一身很男性化的制服,一双黑色皮鞋油光瓦亮,比即将落下去的夕阳还要晃眼。存粮焕然一新,一身精神的青色运动服,袖子和裤腿上都有两条醒目的白杠杠,脚上也穿了一双黑色皮鞋,但是他的皮鞋远不如他的头发亮,不知道他抹了多少头油。存东也是新衣服,新皮鞋,一下车就钻进家里去了。桂兰和存粮娘俩一前一后进家去,咯噔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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