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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源氏物语-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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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

其时山风凛凛,树叶纷落,四周景象萧瑟,触目生悲。久居于此,落叶公主的悲叹与眼泪便永无止息。她痛感生死难随心意,愈觉人世可悲可厌。众侍女都深有同感而心神错乱。夕雾大将日日遣使探问,僧人们也常得其种种犒赏,不胜喜慰。夕雾又托信公主,殷勤恤问,并向她诉恨,饱注柔情蜜意。但公主却置之一隅,木屑一顾。她每想起就是因夕雾那晚荒唐行径,使病人膏盲的老夫人误以为他们木已成舟,故含恨而去。此实为老人家超生成佛之罪障,这使公主悲愤懑膺,难以自拔。凡有人提及夕雾,她就痛恨而泣下。因此侍女们也木敢禀告,束手无策。夕雾未收到片言只字,起初以为是公主哀思缠绵难尽,木能静心写信之故,但后来时日甚久,仍旧片字元奇。他想:“纵然大悲也有尽时,如今却如此漠视我一片真心,岂非无情太盛?”心生几许怨忿。又想:“倘使我信上尽学孟浪子弟作风花雪月之态,自然令她嫌厌,但我所书却是与她共哀愁之慰问,她理当心存感激。想当年太君辞世,我心悲苦,前太政大臣却不见哀意,谓生离死别人世常情,只须在丧葬仪式上克尽孝道即可,何其冷酷无情!六条院父亲身为半子却诚恳之至地办理丧仪及诸种伟事,给我莫大欣慰。倒不是因他是我父亲才如是说。已故卫门督也竭尽哀思,使我自彼时便颇亲近他。柏木为人沉稳,对世事思谋周详,其哀思较常人尤为哀切,实可敬爱。他在寂寞郁仰之时,常作此类回想,聊送日月。

云居雁不甚清楚夕雾与落叶公主之关系。她从前只知夕雾与老夫人有鸿雁往来,内容还颇详尽,却未曾见得落叶公主来信,甚感诧异。这日,夕雾躺着,遥望薄暮清空,陷入沉思。云居雁让小儿子送去张小纸条,条上写着:

“要欲慰君苦,不知君何思;莫是伤生离,亦或叹死别?君心难料,我心甚忧。”夕雾看罢,脸上绽出微笑,想:“她胡乱猜度,以为我在怀念夫人,真觉可笑。”便挥笔复道:

“非为悲生离。亦不叹死刑。惟伤人生世,仿如朝露短。我不过伤感人生无常罢了。”云居雁看此,明知丈夫心存隐情,心下亦添愁闷。夕雾终究难忘落叶公主,心中挂念,便又往小野山在探问。他本拟极力克制,待七七热丧后再从容拜访,但终熬煎不过。他想:“事已至此,这浮名也无须顾忌。只要像常人般地求爱,并终能称心便是最好。”遂不顾夫人心情如何,亦不找借口。又想:“纵然公主本人依旧冷酷无情,不愿亲近,但我有老夫人怨我‘匆匆一夜留’之信为证,她总无法再自傲清白。”念及此,不由胆粗气壮。

九月中旬,秋野愈见萧索,即使是不通情趣之人,亦多少有悲秋之感。山风瑟瑟,枝梢树叶与葛叶触风即落,飒飒有声。风声落叶声竟盖过庄严的诵经声,惟有朗朗佛声清晰可辨。室内人疏影单。群鹿为寒风所逐,或依篱垣访惶,或躲入稻未5;颈长鸣,已不惧驱鸟器的声音。那嘶嘶长鸣,徒添行人悲绪。兼有瀑布轰鸣,更使愁人增怨。谁有革中秋虫卿卿声稍较微弱;龙胆于枯草中挺立,似示“惟我独尊”。众多露野的花草,本应显秋季应有景致,但于此时此地,却触目难禁凄凉。夕雾照例走至西面边门,遥望四周景象。他身着惯常礼服。外面露出深色研光衬衣。夕阳毫无遮掩,斜照过来。他甚觉眩目,便不经意地举了扇子遮光。那优美的姿势,为众侍女瞧见,皆道仅有女子才有,恐有些女子尚不会做呢!他装得和颜悦色,甚可抚慰愁人之状,指名宣召小少将君。侍女小少将君只得前来,立于距他极近的廊下。他深恐帝内尚有别的侍女,不敢多言,只道:“再近些,别疏远我呀!千里迢迢,特来此深山,全为了你呀!雾气又这般浓。”他故意不看她,而向山野方向眺望,又道:“再近些,再近些!”小少将君便将淡黑色帷屏从帘端稍稍撩起,将衣袂拂于一侧,坐了下来。她本是大和守之妹,老夫人侄女,亲缘甚近,且自小由老夫人抚养,故所穿服饰颜色尤深。她身着黑丧服,外罩一礼施。夕雾又对她道:‘老夫人仙去,我亦悲痛不已。公主一字不复,太过无情,我真有些失魂落魄!我自溺苦痛,旁人无从理解,如今我亦木再隐忍了。”又诉了诸多怨言,且提及老夫人临终前给他的信,言毕哀哭连连。小少将君亦哭得厉害,后止泪答道:‘那日夜里,老夫人盼见大将,可连信都没回。遂神志昏乱,心生绝望。夜色渐深,她病势愈重,那鬼魂便收了她命。当年卫门督逝世时,老夫人也曾因极度伤心而屡次昏迷。可见公主悲伤难抑,她便勉强振作,劝慰公主,逐渐得以康复。可如今老夫人去世,却无人抚慰公主,以致公主神思昏迷,人事不省了。”言时痛思前情,悲叹木绝。言语哽咽断续。夕雾道:“此言极是。公主确已悲痛欲绝,情绪萎靡。然事已至此,恕我直言:公主日后将何所托靠呢?朱雀院已闭居深山,白鹤为伴。与世隔绝,通信亦甚艰难。尚需你多加劝导,务使公主明白日下所处身境。万般世事,皆由前生注定。公主虽不欲随俗,怎堪事与愿违!人之一生,欲始终愉悦,须得无生离之恨,死别之悲才行呀!”他一气说了许多。但小少将君一言不答,只是叹息。”恰闻室外鹿声又起,哀婉绝鸣。夕雾听得,便吟起“怜我独夜眠,泣声长似此”的古歌。继而赋诗道:

“万里遥跋涉,探望野山庄。我如鹿苦吗,泣泪沾衣裳。”小少将君和道:

“热泪湿丧服,深秋人意冷。闻得鹿鸣苦,更添哀哭声。”此诗虽不甚雅,但此情此景,由女子低声吟唱,夕雾颇觉美妙。他托小少将君向公主传言。公主让小少将君作答道:“此际我处世间,恰似置身愁梦,且待此梦稍醒,定当酬谢屡番枉驾之恩。”仅此数语,甚为冷淡。夕雾更是痛感公主无情,抑郁而去。

回京路上,夕雾怅望夜空。正值十三日,月色莹洁凄艳,拂照大地。车骑从容驶过小仓山,途经落叶公主一条院私邪。见此处异显荒寂,西南方院墙已坍塌,院内殿宇历历可见。门窗紧闭,寂然无人。惟有皎洁月光闲映池塘。夕雾忆起首年柏木大纳言于此举行管弦乐会时情景,怆然吟道:

“昔日娇郎今何往?俊身早随泡影亡!

惜叹秋宵孤寒月,独挂中空映池塘。”回至本邪,他仍眺望月色,神思逸荡。众侍女见他呆傻凝望,皆私设道:“有多落魄啊!往常可木曾有此习气的。”夫人云居雁亦发了愁,想:“他的心思竟全被勾到那边了!不知为何?他常叹六条院中妻妾和睦,视诸夫人为典范,而竞观我为不识风情之厌物,实乃可恨!倘我自昔便是众多妻妾中的一个,则外人早已习惯,我便可悠闲度日。然其父母兄弟诸人皆赞美其乃世间诚挚之男子,皆谓我乃无忧无虑之夫人。殊料平安无事至今,竟忽地生出此等可羞之事!”如此一想,更是郁塞于怀。是时天将破晓,两人以背相向,木发一言,却又各自叹气不止,握到天明。夕雾不待朝雾散尽,便又一如既往,忙写信于落叶公主。云居雁甚是怨恨,却也不似前日那般抓扯他的信。夕雾的信内容详实,深情款款,偶尔还搁笔吟诗。吟声虽微,云居雁仍是听到:

“愁如梦深锁,深秋几时醒。幽梦缠绕时,方得见卿卿?颇似‘瀑布落无声’了!”信中内容约略如此。封好信,忍不住又吟“如何可慰情”之句,然后召仆夫送信。云居雁颇想知道二人关系之亲密程度,便思谋着窥视对方回信。

晌午时分,夕雾方才收到小野的回信。淡紫色信纸甚是大方朴素,乃是小少将君代笔写就。信中道:“公主仍是执拗不答,并于来信上胡乱涂抹,被我窃来奉上,恕请谅解。”这复信中果然塞有从去信上撕下的纸片。夕雾暗想公主毕竟看了去信,有此亦感欣慰了。实乃可怜之极。他便将公主乱涂的文字拼凑起来,竟有一道诗:

“愁居深山野,朝夕苦泣悲。泪流知多少,瀑布落无尽。”此外尚东涂西抹些惹人愁思的古歌,笔迹娟秀。夕雾反复吟咏,悲愁顿起,想:“我平素见别人为风花月夜之事伤心劳神,便觉荒唐庸俗,讨人嫌厌。岂知一旦亲历,方知苦痛更甚于斯。怪哉,何以如此?!”他虽竭力收心敛神,然终是徒劳。

六条院源氏对此事亦有所闻。他暗思:“夕雾为人向来沉稳练达,凡事能从容应付,从未受人讥议,一味安闲度日。我为人父也甚觉光彩。想我年轻之时,因沉溺于风月,以致流传轻薄之名,原以他可补我之不足,殊料偏生此事,损名伤面。对方倘是陌生之人,犹可说也,怎奈她偏是至亲!前太政大臣对此如何看待,夕雾当不会不有所顾虑。可见宿命前定,焉能抗避!唉,利弊与否,我皆不能涉足其间。”他甚觉此事有损两方面颜面,故哀叹不已。他追昔抚今,向紫夫人感叹示意:见落叶公主丧夫,不免忧心自己百年后。紫夫人不由脸红耳赤,心里/是不快,心想:“丈夫仙去我还会久留人世么?妇人立身于世,苦患;1.;多,倘无视悲哀或欢娱情状,而一味浑噩沉默,岂能享受人世之无限乐趣?况女子全无见识,岂不形同痴傻而有负父母之恩情?倘万事皆潜伏心底,而似古寓言中的无言太子,岂不乏味之极?纵然可随己意行事,可如何方能恰到好处?”如此驰神费心一番,却非为了自身,而只是为了大公主的前程。

夕雾大将前来六条院参谒,源氏知晓其心事。对他言道:“老夫人七七已过。想她自更衣人传,时光在莫,已三十年了。岁月无常,实甚悲伤。人生所恋欢乐,犹如朝露易逝。我常想剃发,忘却世间俗事。然又因故延喘至今,因循度日,实在苦闷啊/夕雾道:“果如所言,即便表面看似无甚留恋之人,其内。心也尚有难言之苦呢!老夫人四十九日中一切佛事皆由大和守一人操办,甚为凄凉。没有忠实的庇护者,生前尚可,死后难免悲凉。”源氏道:“想必你已遣使吊慰过朱雀院。那二公主定是悲。励欲绝吧?据近年偶然见闻,那更衣不可与先前传闻比拟,竟是位无可挑剔的淑女。众人都在悼惜她,道‘如此之人实乃不该夭寿。’朱雀院也定然震惊,不胜悲伤吧?他对二公主的钟爱,仅逊于已出家的三公主。想来二公主的品貌也必是少有的。”夕雾道:“二公主品貌如何,木得而知。老夫人的人品与性情实在毫无假疵。虽我与其相知甚少,然仅就些许之事,亦足显其性情之优越出众。”关于二公主,他只是略略提及,并不详叙。源氏暗道:“他意向已定,倘再作劝诫,实乃启讨天趣。”便木再谈起。

老夫人的法事,概由夕雾一手操办,遂有种种言论飞传。前太政大臣闻知,觉得夕雾不致如此诚心,总是公主思虑有欠妥帖。法事举行之日,棺木诸弟心念旧情,都来吊唁。前太政大臣亦送来隆重礼仪,以诵经布施之用。供养丰盛,实可与名门望族之家比肩。

且说朱雀院闻知落叶公主欲削发遁入空门,便劝道:“此事万万不可!身为女子,固不宜一身事二夫。但无庇护之少妇出家,更会招致意外恶名,而蒙受罪想,于今生后世不利。我已皈依三宝,三公主亦与青灯古佛为伴,世人皆讥笑我绝后,于我出家之人本无烦忧,但众人免盲目效法,终究无甚意趣。本为避尘世琐杂方入空门,木料仍是尘缘未尽。必得心澄神一,静思息虑,诚心修悟,方可任情去留。”此番话转告公主已多次。公主与夕雾之绊闻,他亦有所知,说公主是因此事不谐,才厌弃红尘。朱雀院颇为心忧,私以为公主公然与夕雾结缘,实乃草率。但又恐说教于她,令其羞愧,实属可怜。“唉,我何又徒耗心思呢/是以对此事闭口木提。

夕雾大将寻思:“我已唇焦舌烂,至今仍是徒劳。看来不可指望她为我诚心所动了。只是骗说婚事为老夫人生前所许。事属无奈,只得委屈死者了。如今倘要我一如青年涕泣着纠缠女子,实乃木配了。”便思谋着迎公主回一条院,正式成亲。于是择定黄道吉日,宣大和守前来,吩咐一应事宜。众人便清理这一度杂草遍生的庭院,并厚施装饰,其富丽堂皇之状更胜于往昔。夕雾更是细虑周全,忙得不可开交,凡事必才完美,慢帐、屏风、茵褥等物,亦嘱大和守迅速置备。

至吉日,夕雾亲往一条宫础派车遣人前去小野迎亲。公主拒不返京。侍女们苦劝,大和守亦道:“公主之意,叫人实难回命。鄙人深知公主之哀,是以事事竭尽绵薄以慰公主。但今大和地方有事,须得归任亲理。然此间一应事宜,无人可继,又不敢不顾而去。正踌躇时,喜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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