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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家丑-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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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问:“沙金丹在哪儿?快让沙金丹接钱。还要讲话哩!”

金丹在里间啥都听到了,这时一掀门帘跳出来,正要伸手接钱,沙吾同把她的手挡了回去,说:“孩子上学的钱,我已凑够了。穷人的孩子好打发,粗茶淡饭,家做布衣就可以读大学了。钱多了会惹孩子变‘修’的。”

齐秋月白了一眼沙吾同,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明明是困难户,偏要自己充胖子。再说啦,马福顺同志作为一个老熟人来给孩子送个红包,也是合乎情理的。这么多年啦,还这么固执,也该换换脑筋了。”沙吾同双手抱拳举过头顶,面向上边来的人,摇着,说:“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光临寒舍,没有倒茶递烟,抱歉,抱歉。”

马福顺很尴尬,拿钱的手抖动着,说:“我是孩子她老伯,孩子上学,也该来看看吧!”沙吾同面向他说:“我这里多谢了。”又抱拳。齐秋月说:“好,这希望工程捐款,你可以不受,我知道你这人的脾气。老王和我也凑了份子,这该接受吧!我总算是丹丹她老阿姨吧!”沙吾同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说:“我替金丹谢谢你这个好阿姨。”金丹也随着说:“谢谢阿姨。”

那次王贵桥答应为沙金丹上户口的事因青山大字报事件而告吹了,沙吾同对此耿耿于怀。眼看着女儿渐渐长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沙吾同每到年底,就背上一把二胡走村串户卖唱,省口粮。晚上,父女俩就随便在哪个学校的前檐下铺条麻袋,盖上被子,父女两个搂着过夜。后来女儿大了,土地分到户了,沙吾同就在一个人的地上种粮两个人吃。一直到人口普查那年,沙金丹才算上了农村户口,不再是黑人,多分了一个人的地。今天,齐秋月提着王贵桥的名字,来显示“皇恩浩荡”,沙吾同当然气不打一处来,心里说:“看我们沙家又出息了,都来凑热闹了,谁问问沙金丹咋长这么大……”

齐秋月一行,悻悻地走了。

青山水库因地质构造复杂,坝基清淤难度太大,拖拖拉拉搞了七八年,竣工时已到了1976年,原来为青山服务的一些附属工程,如水泥厂、纸袋厂、采石厂等划归第二轻工业局管理。又三年,经营不善wωw奇Qìsuu書còm网,濒临破产,公开招标承包,马福顺乘机把这几个厂接过手来,遂成了百万富翁。到了1983年,他把工厂交儿子,他重返政界,成为远郊县科技副县长。如今又要同郑连三竞选市长。但他上边没有硬实的靠山,想为自己搞个形象工程,就向贫困学生捐资助学,不想在沙吾同这里最先碰了壁。

夜里,父女俩久久不能入睡,女儿要出远门,当父亲的咋也不放心,她才十七岁啊,在如今这种世道,泥沙混杂,鱼龙相掺,一个小女孩子从山乡走入城市,稍不留意就会出事。他对金丹说:“下午你咋能伸手接钱哩?”金丹说:“他说是捐资助学。这些人有钱,不要白不要。再说,咱也真没钱啊,这四年下来,要好几千元哩,爸爸一月工资才5 元,一年60元,咋能供养我大学毕业?”爸爸说:“咱还有一份庄稼哩。”金丹说:“我课余去打工吧,如今有好些女孩都下深圳打工了。为我上学,看爸爸卖树凑钱,我心里难受,我一定挣钱把枣树再赎回来。”爸爸说:“我知道你心疼这棵枣树。可是你想过没有,不栽枣树的人,吃不完的枣儿,才算有本事哩!”金丹说:“我记住爸爸的话。等我有了工作,爸爸不当这个民办教师了,我养爸爸,报孝心。”爸爸高兴地说:“爸爸盼着这一天哩。”

 第三卷第十三章沙家有女初长成(3 )

 这是初秋的夜晚,月明星稀,沙吾同把女儿安顿入睡了,一个人走出家门,久久地伫立着,他转向大西北的方向,看着天边的星星,心想不知哪颗星照在小焕的坟头,默默地向着小焕祷告:女儿我把她养大了,女儿争气,在全市近万名考生中,她名列第三,在乔端县排名第一,着实为咱们挣了面子,金丹的名声也轰动了十里八村。想着,他一个人坐在院里梧桐树下的捶布石上,捂着脸哭了。四周很静,秋虫唧唧,他艰难的日子总算有了一丝安慰。十七年啊!他变老了。按说,才四十出头的人正值人生盛年,可他饱经磨难,头发已全白了,像五十多岁的老头儿。他肩膀一抽一抽,像要把这十多年的辛酸一下子哭出来。

又有汽车声传来,停在院外,他走过去一看,还是马福顺,他一个人开车来的。沙吾同好生奇怪。马福顺说:“下午人太多,有些话不好说,屋里方便吗?”沙吾同看了看自己那三间房说:“有话就说吧!山里人嘴稳走不了话。再说,走话也走不到菊乡市里大人物的耳朵里。”马福顺还是小心,把沙吾同请上车,开到温凉河边,说:“在青山,你让他们抓了以后,把我也隔离审查了,说我同你走得近,是煽风点火人。惨极了……尔后,齐秋月说我是拥护农业学大寨的坚定分子,才解放出来,还让我干后勤,不过重点分管附属水泥厂、纸袋厂,还有铁匠炉啦什么的。那时,我害怕再丢掉饭碗,就下力改造自己,哎,想来也丢不尽的人,那时都四十出头的人了,见了工人、民工,都喊师傅,虚心向人家学习,不过,也好,我算学了点技术,水泥制造的流程啦什么的,我也懂些。你也许觉得可笑,我还学会打铁,铁锨、十字镐、钢钎,都学会打了。后来把我调入二轻局,改革开放后,二轻局不景气,青山水泥厂、纸袋厂眼看就要垮台。我狠狠心,停薪留职,接了过来,不想还算没有栽下去。”沙吾同没有吱声,马福顺又说:“钱手里有一点,咱这在政界混过的人,总是不甘心,好在,如今不再搞政治挂帅,抓经济成了一个干部政绩的衡量标尺。市里又想起了我。这次人代会筹备期间,有人提议让我出山竞选市长,竞争对手就是郑连三,人家有人在省里使劲,咱这没有后台的就只有取信于民了。这次拿出点钱资助学生上学,就是想塑造一下公仆形象,以便给这老脸打上一层惹人注目的底色。同时,从良心上说,咱也是穷人出身,对穷学生总是同情的。特别是咱沙金丹,多好的姑娘,我听说卖了枣树,太……太……”他没有再说下去,沙吾同也听明白了。自从当民办教师以后,沙吾同对自己的前途,已不抱任何奢望,一心一意培养金丹,天天晚上,他改作业,金丹做作业,做完作业,他再检查。他说,当老师的,没职没权,没钱没势,只有对孩子开小灶,让他们能考上学,将来好有个饭碗。如今女儿终于不负父望,竟从穷乡僻壤以高分考上了音乐学院,他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女儿读完大学。他是怀着他家要在菊乡笑到最后的心愿考虑着这一切的,如今虽说女儿是学音乐的,文化课总分竟列全市第三名,总算让人们对他沙家父女刮目相看了。在这场看谁笑到最后的竞赛中,他是把郑连三当做他沙家父女的对手来定位的。如今,马福顺讲出了他的竞赛心愿,在一个角度上,倒也投合了他的胃口,但那是政治家的事,他和陈小焕当年卷入政治斗争之中,家没家,人没人。如今他能再掺进菊乡舞台上的政治旋涡吗?

“想想也是自己不识相,已是五十多的人了,还要再去拼搏一回,同人家年轻人争。反过来一想,同姓郑的摆开一个擂台,会让他在手握大权时,不敢肆无忌惮,这个当年的黄世仁……”他见沙吾同还不应声,问:“你老弟就真的心安理得地看着你的仇人横霸菊乡吗?他可是把你家整得几进几出啊!”

沙吾同终于开口了。他说:“对政治,我已无心过问,如今是个民办教师,也无力问及。有时,我也想伸一下腰,但那只是想想而已,伸腰也得有一个伸腰的天地,我没有,哪怕伸个懒腰,轻松一下的自由空间也没有。”

马福顺说:“那就帮我伸伸腰杆吧!如果我这一下伸展成功,我会帮你沙老师找到一个广阔天地。让你大有作为一番。”

沙吾同说:“农村是一个广阔天地,我已经大有作为十多年了。还有监狱,我都大有作为过。如今在三尺禁地上,我仍在大有作为。”他调侃道。

“看来,老弟是不想帮我伸展伸展。”

沙吾同说:“感谢老兄心里记挂着我。”又说,“但我不会忘记这一场菊乡政治舞台上的大竞赛,我会拭目以待,看谁笑在最后。”

小河边,很静,流水哗哗。沙吾同站在河边,看着马福顺把车开出这片坑坑洼洼的河滩路,上了大路,鸣了两声喇叭,尾灯闪了两下,走了。他信步走回家去。刚转过身来,听到女儿的叫声,女儿哭着扑了过来,说:“爸爸,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我一定让咱们家笑到最后,替妈妈,替你们在菊乡再创一份辉煌。”沙吾同用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久久伫立,末了,说:“你长大了。”

老周嫂子给金丹套了一床被子,说她听人说过,北方比这儿冷。金丹看着老周大妈,说:“你老有腰疼病,我大学上成了,接你到大城市治病,免费。”大家都笑了。来娃亲自开了一辆拖拉机,把他们送到火车站。临分手,金丹和大妈抱头哭了一场。大妈说:“好好读书,混出个人样子,让人们看看。”金丹点点头,上了火车,火车开走了。老远,她还看见大妈在那儿站着,这时,她忽然看见爸爸也匆匆赶来了。原来说他不来的,他补习班有课。这时,她看见爸爸佝偻的腰身和大妈娇小的身影,她从窗口伸手出去挥了挥手,泪流满面。好心的大妈,辛苦的爸爸,再见了。

没想到,过了没多久,电报就来了,说沙金丹走失有日,询问沙金丹的下落。沙吾同连个安稳觉也没睡,连夜坐火车又北上京城。他先找他的那个朋友,又找到学院老师。老师说:“这是你的女儿吗?你这个当父亲的,早该管管她了。”说话的是声乐系办公室的一个女老师。她铁青脸,乌嘴唇,出口把沙吾同数落了一顿。沙吾同挂牵女儿,想让学院帮忙探寻,忍着听人家训教。这时,已是上班不久,屋里不断有人出进。有老师进来,他就连忙站起,离开桌子让座,说:“你办公,你办公。”然后掏烟递上,有客气一点的,说:“你坐,坐。”有不客气的人,爱理不理地把他的烟接住,一边同那个女老师说话。他这才知道,他们也不是这儿坐办公室的主儿,是来问事,请示,汇报工作。从这些对话中,他知道这个乌嘴头女人是系里一个秘书,不是主任。他连忙奉承道:“郑秘书,我听金丹说过,学院为了解决学生分配就业问题,曾主动同南方一些个体艺术院团联系,还联系有一些大企业,金丹是不是先去了?咱院里是不是有她同学在那儿?”郑秘书没有理他,只忙着同进进出出的人打招呼,待没人了,她去把门关上,回来把沙吾同让到沙发上说:“说起来,是我们当老师的责任,对她教育不够,也同家长联系不够。”她给沙吾同倒杯水递了过来,沙吾同接过来,又让了过去,放在郑秘书面前,说:“不能埋怨老师,怨她自己不长进,也怨我这个当爸的。哎,孩子从小没有妈,我只知娇她,宠坏了,任性,不听话。从小,她没了妈,她妈才惨哩。”郑秘书看他语无伦次,忙拦住话头说:“是个聪明女孩,人见人爱,入学时成绩很好,后来就慢慢疯起来了。你问她可能上南方了?难说。她社交面广,以前问过她,都说是她表哥什么的,这些个人私事,系里不便于深问,也不能多管。都是大学生了,又是学艺术的,一般都泼皮一些,大胆一些,谁曾想到不及格这个份上。过几天就要安排补考,你要找到她,就赶快叫她回来。补考时间嘛,我看看。”她说着,去翻找那一堆文件夹。沙吾同哪有心思听这个,他心焦火燎。这时,外边传来杂乱的钢琴声,还有老师领着学生练音的“啊——”,更有学生演唱意大利歌剧《蝴蝶夫人》中的咏叹调。按往常,这些会引起他这个半瓶子音乐耳朵的共鸣。但今天,他烦透了。郑秘书又说:“赶忙找她回来补考,误了就要到明年这个时候才给补考机会,而且就一次机会了。”她又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档案盒,拿出一份材料翻着,惋惜地说:“缺这三门成绩,她就领不到毕业证,咋分配工作呢?”沙吾同如今不关心女儿领不到毕业证,他急于知道女儿的下落,但郑秘书忽然说:“你能写一个沙金丹失踪的具体情况吗?要说清从校外出走的,与学校无关。”沙吾同不无生气地说:“我不是来向学校要人的,我只是想让郑秘书多提供个线索,好找人啊!”郑秘书笑了,说:“是的是的,我们也很着急。”说着递过一叠稿纸和一只钢笔,“线索是有的,她有一个朋友,叫,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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