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丑-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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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再进教室。老师到教室里讲了一堂,把同郑连三走得近的同学全叫了出来,让他们承认是郑连三挑拨的。这一学期期末,老师要把郑连三的操行评为乙等。老师还在班里大讲特讲,说:“胡风集团那大柏树,都扳倒了,你们这些小柏树娃娃儿,还怕扳不倒!”那时全国正大张旗鼓地开展反胡风反党集团运动,郑连三就叫比喻上了。郑连三不服,小声抗议说:“我不是胡风,我家是雇农,不反党。”这一下,郑连三对齐秋月的仇和恨就入心了。有一天,他在他的课桌前面桌腿上偷偷钉了个钉子,他们是前后排,他就坐那儿等着看洋戏。齐秋月正同一个女同学疯着往里进,只听“吃”一声,裙子挂开一个大口子,里边的小衣服也露出来了。齐秋月哭着跑回家。郑连三坐在位子上,装着看书偷偷笑。齐秋月当然知道是谁干的。第二天,班主任把郑连三又叫了去,郑连三死也不承认是他干的。
自此,郑连三在学校里坏得出了名,齐秋月在学校里不好惹也出了名。刚好这一年国家开始搞义务兵制度,好些人对这种当兵方法不了解,害怕把娃儿送去要受大罪,不报名。郑连三他大伯郑运昌说:“国家是咱们的,咱不保卫谁保卫!”就带了个头,把郑连三虚报了年龄,从学校叫回来,让他当兵走了。这一桩齐秋月裙子公案才算不了了之。
郑连三到了部队上,才十五岁,首长看他人太小,又怪机灵,就留团部当通讯员,学打字。在首长眼皮底下好进步,很快入了党,提了干。这时他懂事了,回想上学时的恶作剧,自己也好笑,就给齐秋月来了一封信,说对不起。这时的齐秋月已到了高一,正值十五六岁花季,心高气傲,对男孩子,包括沙吾同在内,都爱理不理的。听说有信,是部队上的,三角邮戳,怪高兴。她以为是她们几个女同学给福建前线部队写的慰问信,人家回信了。跑去一看,是郑连三的,当即说了声“讨厌”,把信撕了。她对这种男孩子的套近乎,变相求爱,早都司空见惯了。就是中央首长的儿子,她都拾不到篮里,你郑连三又是啥头脸!
第一卷第四章形象天使(2 )
谁会想到,这个公主一般骄傲的齐秋月,后来竟然是同郑连三搅混在一起而弄坏了名声。那时,齐秋月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而郑连三从部队转业,安排到市委机关当了干部。沙吾同也考上了开封师范学院。她齐秋月在这两个老同学面前就自惭形秽了。齐秋月就哭,埋怨自己窝囊。她埋怨自己不该跳舞,不该唱歌,不该,不该,她想了好多不该,最不该的是她被抽调到市里服务,耽搁了功课,但都晚了。“我的青春小鸟飞走一样不回来”,她想起她唱过的这句歌词,哭得更伤心……
齐秋月会跑又会跳舞,会说话又会唱歌,是个具有音乐天赋的女孩子,从小学到高中,她是学校文工团的台柱子,领唱,领舞,报幕,就差打鼓吹唢呐了。这样显山露水的人物,一次到水库工地慰问演出,马上让市里领导看中了。以后市里来了贵宾或是上边下来了首长,就指名道姓抽她来服务,提茶倒水搞接待。她也挺勤快,嘴巴也甜,很可人意,给菊乡添了不少光彩,又长得标致,就被人称为菊乡的形象天使。抽得多了,肯定影响学习。毕业复习就那么三四个月时间,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那不太扎实的学业功底。大学当然就考不上了。她哭了几天,哭了就骂,骂市里抽她服务,断了她一辈子的前程。骂着骂着,就去找市里领导,让给她安排工作。她就是为了市里革命工作才耽搁了学习,耽误了自己大好的青春年华。不安排工作,她就不走。领导看着,她鼓嘟着嘴,泪流满面的样子,一副挑战架势,笑了。让通讯员把她安排到招待所先住下休息,找来她爸爸才把她领了回去。路上,爸爸好一顿数落,说:“你咋跑这里耍小孩子脾气,考不上大学找人家领导的不是,亏你能想得出。不嫌丢人。”她说:“我就找。”
过了几个月,市里当真把她破格招干了,当打字员。
郑连三是打字员出身‘ ,女孩子同他既然有老同学之谊,就经常去找郑干事请教问题。虽然说郑连三曾几何时差一点让齐秋月搞得开除学籍,但现在都长成大人了,谁还那么小家子气,记那些过家家的小儿科,就热心地帮她,几乎是有问必答,有难必帮。两人接触时间一长,郑连三就有了点说不清的想法。再加上女孩子清清爽爽漂漂亮亮,又是一声声脆甜的“老同学”、“郑哥”什么的叫着,郑连三就心旌动摇了。姑娘开始打字时,手笨,连三就手把手教她,教她怎样按键省力,要不,你这细皮嫩肉,不用几天就打泡了。那时没有电脑打字这回事,就那种机械打字机,按键挪滚很不容易把字打准确,文字校对量大。郑连三是秘书,自然经常跑打字室。有时也亲自动手替姑娘打。齐秋月很受感动,自然给他倒茶递水的挺殷勤。郑连三就觉得姑娘有意思了。一天夜里,准备三级干部会议文件,姑娘一连熬了两个通宵,郑连三也陪她熬。姑娘很是过意不去,就说:“咋谢你呢?”郑连三说:“你说呢。”姑娘说:“我请你吃饭。”郑连三问:“啥时间?”姑娘说:“会后吧!”郑连三说:“我现在就想吃。”就把姑娘搂住了。齐秋月挣脱出来,说:“咋会这个样!”郑连三说:“老同学呀,你身上有股热浪把我要淹死了。”姑娘说:“别说那么吓人了。”姑娘又不能把脸一下子拉下来,她今后少不了还要央求人家帮忙呢。她看郑连三那色迷迷的样子害怕他再做出啥举动,就急忙去拉开门。谁想郑连三把门挡住了,把姑娘又一搂,姑娘把他一推——男人没倒,姑娘自己竟跌倒在椅子上。这时的男人看到姑娘这样的姿势,更是心动神摇。他一下子扑过去,把姑娘一压,说:“想死了。”姑娘不敢大声喊叫,怕丢人,只是央求他:“郑哥,这犯错误!”郑连三见姑娘没有撕破脸皮,只这一声呢喃燕语,就感到有戏了。他说:“犯错误也值啊!”就把手往姑娘衣服里边伸。姑娘急忙按住胸脯,她真想喊:“来人哪!”但她忍住了。一个女孩子,名声要紧哪。就只管忍着,挣扎着。正在这时,门卫起来换班,听见楼上有响动,就上来了,隔着窗户从窗帘缝往里一看,妈妈呀,有个男人在欺负姑娘,就叫喊起来。姑娘知道闯了祸,哭了起来,指着郑连三骂他不要脸,耍流氓,她要告他。
尔后,两人谁都不承认有这回事,说是两人争着打材料。组织上就叫姑娘去医院做妇科检查,姑娘的处女身完好无损。这一下,郑连三就不依不饶了。说他们为大会准备材料,没日没夜地熬,有人还要泼他们污水,要领导给他们恢复名誉。姑娘也说这事要弄清白,她今后怎样做人!
领导上把郑连三叫去骂了个狗血喷头。说:“你以为组织上收拾不了你?这是为了保护女同志的名誉,才故意这样说的。那女孩身子早破了,处理你个耍流氓、强奸什么的,手马现到。”郑连三傻眼了,明明他就没有挨近姑娘的身子,咋就破了?怕不是她同哪个领导早就有这一手,才破格招了干。老天爷!差一点人家吃肉咱喝汤了,想想就有些后怕,再见了姑娘,也就没有那么惹他动心了。而姑娘呢,郑连三毁了她的名声,她见了他就视若仇敌,咒他不得好死。
男人女人都没有受处分,但是,两人从此都没有了好形象。
王贵桥,就是那个因为放了郑连三的姐姐郑翠香,以涉嫌通匪的罪名,而被关了近十年监狱平反后又在基层熬了几年才调上来的解放军武工队长。他当了菊乡一把手后,发觉这个女孩子二十大几了,人又标致,还没有婆家,就觉得奇怪。那个年代,婚姻法规定的结婚年龄是男二十女十八,二十不出嫁就是老姑娘了,何况她二十还挂了个零头。王贵桥一打听,原来如此。就宽宏大量地说:“那没有构成事实,不能当成问题影响了年轻人的前途,该提拔还是要考虑的。”齐秋月知道了王书记的宽厚和关心,就很感激,闲了就去帮书记做个小活。洗洗衣服啦,烧碗热汤啦什么的。虽说王书记是吃小灶的,有通讯员、炊食员伺候,可一个姑娘家在身边端汤送水的就格外令人惬意。后来姑娘就说了她的事,觉得在市委大院面子上支撑不住,想调动工作。王贵桥见姑娘那期期艾艾的样子,怪可怜的,就说:“换换环境也好,只是咱们这个菊乡城区就巴掌大一个地方,还能换到哪里?这么着吧,一个姑娘家总不能一辈子打字吧!有机会了抽下去锻炼锻炼,有个身份,也好提拔。”四清(即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组建第二批工作队时,王贵桥任工作团总团第一副团长兼菊乡分团团长,就把姑娘抽到四清队锻炼去了。
我第一次听说齐秋月的名字,是1964年的秋天。
这年八月,我大学毕业,分到菊乡下边一个远郊县的公社中学教书。我上了四年大学,竟要在这穷乡僻壤熬过一生,心里老大的不愉快。所幸,这一年四清(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经过两年的试点(后来称为小“四清”),要在全国农村分期分批全面展开,上级指示,大学应届毕业生一律到农村四清第一线,锻炼两年再回单位工作。这样我还没有上一天课,就参加四清工作队集训去了。所谓集训就是关门整风,叫集训大会(相当于后来的学习班)。大会以团、队为单位组织整风,编为四清工作总团,分团、工作队和工作组四个严密的阶梯式组织,分别负责地区(市)、县、公社和生产大队的总体四清工作。因此对队员的先期训练极为严格。先学习文件,武装思想,再自己主动交待问题。这称为洗手洗澡放包袱。首先把自己变成“四清”干部,才能去清别人。第三步,是背靠背揭发问题。讲的口气很粗,说是谁的问题都可以揭发,在集训的,在家里主持工作的,上至党中央,下至自己的下级和妻儿老小,只要不服合毛泽东思想,不服合党的方针路线,不服合社会公德,等等,都可以揭发。为了防止打击报复,揭发的问题对外一律保密。保密纪律是:不该去的地方不去,不该知道的不打听,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想的不想,等等。所揭的问题,只限于集训大会秘书处材料组几个人知道。材料整理好后只交给大会领导掌握。大会领导是上边派下来的,或是抽调参加过省试点工作队的。而他们当初也是经过洗手洗澡放过包袱审查合了格才成了“四清”干部。只有我因为大学刚毕业,档案上比较干净,有幸抽在大会材料组,负责对材料梳辫子,了解机密。一天,我看到一份材料,揭发王书记对打字员齐秋月关心太过,超过同志限度,如何如何的,也没有什么实质问题。
第一卷第四章形象天使(3 )
这一说,我就想起我在东岳庙小学上学时的一个女同学,也叫齐秋月。同学们都传说她妈是沙一方的小老婆,解放后嫁给一个大干部,把她带了过来,我们就喊她带犊女儿。她可漂亮哩!苹果脸甜甜的,红扑扑的,眼是眯缝眼,看人就笑眯眯的,很讨老师喜爱,就叫她演戏,演白毛女。我那时每天都想看她,她演戏我场场到,还拍巴掌。至今我还记得她化了装,脸上抹了油彩,画了眉眼,脑后拖一条辫子,额上一篷流海儿,跳着唱“北风吹,雪花飘”,两手伸着梅花指的样子。有一次我拍巴掌,太响,让她看见了,她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第二天,她就说我:“你神经病?没命地拍,让唱不让唱?人家群众是来听我唱戏的,还是听你拍巴掌的。真是没来头。”好个伶牙俐齿的死妞儿。那时大腿裤时髦,她就上身列宁服,下身苏联花布大腿裤,脚穿黑面扎花鞋,走起路来,飘飘荡荡的,白袜子彩色吊带儿就露出来了。我们就唱:“机器袜子洋吊带儿,一下儿吊到光膝盖儿。”她从人前走过,抽腰裤紧紧的,就把屁股兜出一道缝儿。我们又唱:“那女穿的苏联花,模样就是顶呱呱。”她跟我们同学不到两年,就转学走了。我们好伤感啊!
我就迫不及待地要见见齐秋月,不想,机会来了。到了1965年第二次四清时,齐秋月就分在我们工作组。包队时我们两队相邻,我在陈家队,她在杨家队。
那一天,我一见齐秋月,眼前就一亮。她,一张乖巧可爱的脸上,停留着旧时代的古典气息。头上一条油亮亮的辫子,拖在身后,辫梢扎一个蝴蝶结,一跳一跳,像蝴蝶在翩翩起舞,她的眼里总透露着一股柔柔的光亮。她向你走来,脚步轻盈,不带有一点点的张扬,乖巧得就像自己的小妹妹。她说,她天生胆小,总想躲在某个不被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