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皇后传-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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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安下心来,不过是将皇后换成宁妃,也不算太差,扳倒一个算一个吧,遂缓缓上前,欠身道:“皇上,今儿怎么来了?听说西南之事烦心,臣妾还只当……”
长青厌烦地看了她一眼,淑妃一滞,眼眶中泛起点点泪花:“皇上,可是臣妾犯了何错?”
“哼,”长青冷笑道,“宣所有宫直太医进殿,朕倒要看看,淑妃是真孕还是假孕?”
淑妃面色一变,落下两行梨花泪,面含怒容,愤愤道:“皇上是怀疑臣妾有假?”
早有人将那绸裤端上前,长青遥遥一指:“这是今年新进贡的丝绸料子,朕只赏给了皇祖母和你,难道,淑妃你要告诉朕,这条是皇祖母的,然后她人不在,衣裳倒在行宫里了?”
淑妃身形一晃,恨恨剜了平烟一眼,这没用的丫头!
平烟吓得登时魂飞魄散,她随便拿了一条娘娘的中裤,怎知来头如此大?二人这番眼神来去,没有逃过宁妃之眼,她心中不禁洋洋得意起来,又似狠狠出了口恶气。
淑妃稳下心神,敛色跪下道:“皇上,臣妾不知这条绸裤为何会变成此,只怕有人诬陷臣妾!”她说着朝宁妃看去,“皇上,臣妾有口难辩,只待太医来,还臣妾一个清白。”她最大的胜算,还是这个孩子!
清白?宁妃在一旁摇扇,暗笑她傻,今日就算姜韵和陈少维能保你,那其他人呢,你凌家真能通天不成?
不消片刻,宫中当值的四位太医皆悉数当了畅心殿,只听皇帝吩咐道:“你们一个个轮流给淑妃把脉,有了结果便写于纸上,不得私下相通,若是有一点差池,或是有一个不同,朕便要了你们的脑袋!”四人连忙称是,上前轮流请脉,再一一到旁边写下。
长青冷眼旁观稍许,忽然疑道:“皇后呢,怎么这么久还不来?!”小平子见皇帝面有不善,忙说去请了,正好就听外头有人通传“皇后到”,小平子一喜,舒了口气:“来了来了,皇上,皇后来了。”
文墨走进次室内时,四位太医已轮到最后一位,她上前见礼,长青面有不虞,嘲讽道:“皇后真是忙啊!”
文墨一怔,忙自责几句,才缓缓坐下,她此刻方见到宜兰亦在此,不由一愣,装模作样地问了几句,小平子便伶俐地将今日之事说了个遍。
文墨点点头,又看了宜兰一眼,宽慰道:“宜兰,你且将知道的说出来,皇上宽仁大量,不会无缘无故怪罪于你的。”宜兰心虚地点点头,当下,这次室之内便再无人说话,只耐心等着结果。
四位太医请完脉后立在一侧,淑妃在一旁哭泣,宁妃则在一旁看戏,宫人自将四张纸呈给皇上和皇后。
长青扫了一眼,复又递给文墨:“皇后,剩下的事,你看着办吧。”文墨接来,亦一一仔细看了,才递回给宫人,笑道:“既然陛下在,还是请陛下拿捏定夺吧。”
长青冷哼一声:“宁妃,这条绸裤你如何得到?”宁妃起身,将今日早上一事和盘托出,又指着身后诸位宫人和宜兰,信誓旦旦道他们皆可作证。
长青听后,又问:“淑妃,此条绸裤乃你所有,如今这般,你可解释地清楚?”淑妃自知这料子之事难以圆回,她缓缓一拜,只嘴硬答不知。
“若朕没记错,似乎是平烟这个丫头,替淑妃管这贴身衣物吧。”长青挑眉,便在一众人中寻找起来。
平烟此时吓得已面无血色,两脚发颤,只怕要倒,她慌忙跪下,连连高喊“皇上饶命,娘娘救我”,淑妃脸色一变,怒吼道:“住口,你乱喊什么!”平烟被她一吓,顿时就没了声息。
“平烟,你老老实实地说出来,朕能饶你一命,若不说或袒护谁,那朕便……”两个黄甲侍卫见状上前,就要去拖人出去。
“我说我说,皇上,奴婢都招了。”平烟经此一吓,不过半晌,便将淑妃所谋悉数倒了出来,她见事情有变,却给自己留了个心眼,对这条绸裤如何到宜兰手中的,只说不大清楚。
平烟这番话,听得众人皆是脸色大变,唯独淑妃瞠目结舌,面色惨白,她一个站立不住,便瘫软在地,口中喃喃“冤枉”二字,到了最后又发起癫来:“陛下,都是平烟陷害我,陛下您是知道我的……你我青梅竹马,一道长大,我的品行陛下还不懂?”
长青剜了她二人一眼,这般狼狈之态,似有不忍,不禁叹道:“罢了罢了,淑妃有孕在身,禁足崇嘉殿,至于宁妃——”
宁妃听皇帝提及自己,又见淑妃这般惨淡之状,心中飘飘然,并没在意“有孕”二字,不由上前一步,缓缓福身,就听皇帝仍旧长长一叹:“宁妃不查事实,随意诬陷淑妃假孕,其居心叵测,念其忠君,收回其协理后宫之权,禁足毓枚宫三个月。”
话至此,宁妃身形猛地一晃,忙跪地解释道:“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是受那宜兰唆使……”
长青一拍扶手,憎恶地大喝一声:“通通住口!”他起身看了文墨一眼,最后落在她的鬓间,眉头一蹙,袖袍猛地一甩,往外走去:“小平子,着所有人速速回京!”
第 64 章
这夜,银月如钩,清冷如水,文墨撩起那几朵睡莲,托在手中把玩。
她细细想来,今日这个局其实称得上漏洞百出,而最大的破绽,便是在宜兰和平烟二人身上,其实只需稍稍一问,两厢口供相对,就知中间的岔子出在了何处,可皇帝偏偏没问,所以,文墨有些心虚,他到底知,还不知?
皇帝之前说她假仁假义,其实一点都不假。这些日子,她放下身段和脾气,耐心哄着,想法逗着,不过是为了留他在身旁,以此变相刺激宁妃罢了。
一个女人性子再沉,当嫉妒之心烧起时,也只会变得盲目,文墨正是看准宁妃就算再能忍,也必然咽不下皇帝这一个月来对她的冷落。
自然,宁妃到最后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在皇帝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那文墨就将扳倒淑妃的机会给了她。
两败俱伤,渔翁收利,可似乎,除了收回协理后宫之权外,她也没得到什么其他!
赵忠海提着宫灯,一路小跑回来,气喘吁吁抹着汗道:“娘娘,皇上歇下了。”说完,他便不敢吱声,默默垂首在旁。
皇帝终是知的,直到现在,他连问都不来问,那依着性子,这回只怕会记恨上许久,人心上的隔阂,又岂是献几首诗词能解决的?
文墨浅浅一笑,眉眼弯弯亦如钩,她将睡莲轻轻放下,掠起一圈圈的波纹,重重叠叠之间,已分不清是水中还是心头的了。
自皇帝下令速速回京后,诸人只在行宫多停留了一个晚上,时值九月上旬,一行匆匆起驾回了皇城。
两位皇妃甫一回宫,皆被禁足,淑妃因有孕在身,吃穿用度倒也不减,还有陈少维每日请安胎脉,而宁妃受此事牵扯,毓枚宫中冷清许多,虽太皇太后在皇帝面前求了回情,但不见皇帝松口也就作罢,只等三个月后,寻个机会,再东山再起。
后宫之中仅余皇后一人,却未见皇帝去过咸安宫,一来,前朝国事繁重,二来,心中那道隔阂谁都没有捅破罢了。
如今这深宫里,最得宠的,竟是淑妃献上的一位舞姬。
相传她月下起舞,翩翩然似仙子,又传她性子乖张,傲傲然似冰霜,也不知怎么就被皇帝看上了,回宫首日,便被册封她为美人,不出半个多月,又列嫔位,拟号为蔓,居一座偏殿“云倦”,皇帝听后嫌殿名不好,给更成了零露殿。
一时宫中蜚短流长,人人皆想见见这位蔓嫔,偏偏她性格古怪,不爱出门又不愿见人,皇帝便依着她性子,免了她每日的晨昏定省,宫内又哗然一片,当时的淑妃再受宠,也未曾得这个礼遇。
文墨亦只有在册封那日见过这位蔓嫔,这人身量长挑,模样清冷,眉眼寡淡,穿一身白色纱裙,只在裙角绣着几朵玉兰,看着愈发出尘,她站在殿下,并不下跪,只遥遥一拜,有那么些风骨。
身旁那人端坐于蟠龙座上,薄唇微抿,瘦削的侧脸上露出个浅浅酒窝来,文墨看着微微一笑,恭维道:“恭喜陛下,又得一佳人。”
皇帝并没有回身,只看着底下人,漠然道:“辛苦皇后,蔓嫔她懂甚规矩,皇后多包容些。”
这样的相敬如宾,让文墨如履薄冰,她张了张口,想要说出些什么来,到了最后,亦只化成唇边的一缕哀叹。
“野有蔓草,零露潯狻S忻酪蝗耍逖锿褓狻e忮讼嘤觯饰以纲狻保残泶巳耍柿怂脑浮
后宫两位皇妃的禁足并没有多大影响前朝,王太傅淡然处之,唯凌相脸色难看了半日,却因着西南流民作乱,也没再给皇帝使绊子。
恰此焦头烂额之际,安国公庞阙及麾下文笔等人归京,给整个朝廷和京城百姓带来了颗定心丸。
因皇帝曾于景祐三年许诺,安国公归京必将圣驾亲迎,国公归京当日,史书记载有云,金光门前守卫森严,天子銮驾至,众人跪拜叩首,山呼万岁。皇帝扶国公起,又邀国公进礼舆共乘,国公推辞,君圣臣贤,乃大周之福也。
是夜,崇熙殿设宴,君臣把酒同欢,是为和乐也。
这一场宴,皇帝自然又喝了不少酒,小平子搀他上肩撵后,试探问道:“皇上,今儿个还是宣蔓嫔侍寝?”
长青身子略歪倚着,他只觉得额间昏昏沉沉,遂重重揉了揉额间,迷离间放眼望去,前方黑黢黢一片,却不知哪个宫殿檐角上的铃铛叮咚作响,脆生生的,在这深夜之中,着实有些寒碜,他“嗯”了一声,才缓缓闭上双眸。
銮驾至两仪殿,小平子见到赵忠海时,反倒一愣,真是稀客了,就瞧着赵忠海指指里头,偷偷做了个口型,他瞬间就明白了,原来今日难得皇后来!小平子偷偷抬眼去看闭目养神的皇帝,揣度着何时开口合适。
还未待小平子开口,长青自己就睁开了眼,见到殿外搓手谄笑的赵忠海,不由冷哼一声:“你怎么来了?”
赵忠海忙行了个礼:“皇上今夜里喝酒了,皇后娘娘惦记着,所以过来瞧瞧,如今正在里面候着呢。”
长青心底说不出的变扭,从来两人置气,除了行宫之中生期那回,都是他拉下脸去找她,如今她又开始这样反常,他的心里不经意间就起了些异样。
文墨在行宫那样的温柔缱绻,令他魂不守舍,魂牵梦绕,让他误以为她是真心相待,他欢喜畅快极了,只当自己捂热了个顽石,可到最后,也不过是个骗局!
思及此处,长青心尖又似被针狠狠一扎,不禁黯然摇头,她不喜欢他,心里还想着那人,他认了,这是他一手造的孽结的果,可她竟拿他当棋子设局,她哪里对他有过什么真心?
长青勉强一笑,刚跨进两仪殿,就见次室内出来个碧色人影,他一愣便不敢上前了,那人福了福身,复又走到他跟前,软言细语温柔道:“皇上,今日酒可饮多了?你身子不大好,还是少喝些……”
“这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就别提了,皇后前来究竟所谓何事!”长青恨她又来惺惺作态,心底烦躁异常,遂不耐地打断,声音粗鲁又冷漠。
文墨知他还在生气,也不恼,就只好捡重要的说:“皇上,听闻我家大哥今日归来,皇上曾许诺臣妾能归家省亲,不知是否还作数?”
长青看她乌发堆叠成髻,鬓间一支点翠蝙蝠簪,一支衔珠振翅凤钗,嗤地一笑:“作数,自然作数,你想何时尽管去就是。只是,能让皇后放下脸面眼巴巴地过来求朕,只怕不是为了你那大哥这么简单,你还想见谁?”
听完前一句,文墨心花怒放,正要好好地谢恩,不料就来了这后头噼里啪啦地一段,她身形微微一晃,茫茫然抬起头,眸中瞳孔微微收缩,眉头蹙起,不解道:“皇上此话何意?”
“哼,”长青冷冷一笑,伸手摘下她鬓间一支发簪,长长的尖锐一头挑起她的下颚:“你那只宝贝簪子怎么不带了,怎么就愿意带朕送得了?是又想着来哄朕,还是朕真得很好骗?”
他眼睛亮如灿星,嘴角上挑,似在说着最普通的玩笑,待见文墨脸色惨白,浑身簌簌,像只离了水扑棱的鱼,方觉得解恨又解气,他粲然一笑:“真被朕说中了?你在宫中如斯痛苦,可要朕休了你,再给赐你段好姻缘?”
文墨眸子这回才骤然紧缩,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人,双手隐隐发颤,不作多想,抬手便掴了他一掌,直扇得皇帝偏过了脸。啪的一声,清脆响亮极了,众人被唬得一跳,随即默默垂首出了殿门,不敢再看。
一滴血,两滴血,顺着长青手中握着的发簪缓缓滴落下来,文墨白皙滑腻的下巴上留下了一道长长血痕,皮肉绽开,满是鲜红。
她已不察觉疼,先前拼了一身狠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