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皇后传-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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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长青最担心的,不是她会寻死觅活,而是她有可能不声不响地毁了自己,无论以什么方式,只是不想让自己得逞。
他单手托着腮,复又看向密函,上头不过寥寥几句,语焉不详,长青心下有些着急与担忧,这么多天了,文墨到底会如何?
再召她入宫么?
长青摇头,文墨必然是不肯来见他的,若是自己强迫,又只能徒惹她憎恶,他忍不住叹出了声来,这男女情爱竟比国家之事,还难以决断,他挠挠头,不知该如何才好!
这些日子,文墨确实如长青所虑,她憋着一股劲地,将所有事捋了一遍,反反复复思来想去,终于想通了,她会造这样的孽,会又这样的恶果,全都赖在自己那张惹祸的嘴上。
如果当初,自己不和皇帝逞强置气,那他怎么会看见自己,又怎么会无端端地看上自己?
可这样想明白了,偏偏又无济于事,文墨现在只想找到个解决之法,趁皇帝还在大孝期间,让自己从这个结中抽身。
将自己毒哑,毁容,还是,去找季堂?
这个念头甫一从心尖冒出个头来,就被文墨狠狠掐灭了。去年生期那回,若不是自己那封信,怎么会让季堂冒罪从金州赶过来,只为见她一面?
想到此,文墨心中一疼,悔意渐盛,如果不是自己,根本不会连累到他,更不会被那皇帝抓到把柄,以此相要挟。
如今季堂一家皆在京城,可谓是就捏在皇帝手里,他家血脉本就不多,而自己又亲口说过,要护他周全,这回,怎可让他再以身犯险?
文墨打了个寒战,她只感到绝望丛生,皇帝握着得势力到底有多大,她不得而知,但是,这天下都是他的,她凭什么跟他斗?
这个认知,让她刚有起色的心,又给灭了下去,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暗,没有出路。
文墨将自己闷在房中,也不出后院,一连躺了好些日子。
潘氏急得团团转,女儿这不对劲的模样,只在那人刚出事时,出现过一回,可她也撑了过去,如今,什么大事都没有,又到底是怎么了?
潘氏担心墨丫头身边几个年轻丫鬟不得力,便又遣了身边两个妈妈过来,一道伺候着。
这日午间,文墨吃了些东西,便又觉得春困,懒洋洋地歪在床上,眼皮直打架。荷香知她怕冷,又备下个手炉,待将被角掖好,方轻轻带上门。
门外,夫人房里的两个妈妈和院里几个小丫头,正坐在廊下纳着鞋底,闲聊天,荷香拿着绷子亦凑了过去。
正说到周妈妈儿子的婚事,众人吵着说要去讨杯喜酒来喝,熟料周妈妈一脸嫌弃,啐道:“别提那不守妇道的小妖精了,整日里就知道和其他男人勾三搭四,名声坏透了!我家虽没几个家当,但也容不得这样不要脸面的女人进门!”
众人听了,纷纷觉得不耻,有人疑道:“那这婚事怎的办?”
周妈妈冷哼道:“已找媒婆退了去,那小狐狸精整日在我家门口一哭二闹地,不过是让人看了笑话去……”众人啧啧摇头。
荷香嘘了一声,指指房内,这才没人说话了。
饶是如此,文墨还是听到这番议论,她躺在床上,无声地弯起嘴角,一扫多日的阴霾,难得笑颜明媚。
大周女子极重名节清誉,若是一女子名声不好听,那就算她长得再美,腹内再有才气,也是无人问津,遭人唾弃嫌恶。连普通市井百姓婚姻嫁娶都如此,何况威严的皇家?
反正季堂碍于种种不能娶她,她亦早就不准备嫁人,名声于她而言,又算得了什么?不如背水一搏,直接用这堵上皇帝的嘴,他作为一国之君,总该顾些皇家颜面吧。
文墨思及此处,恨不得拍手叫绝,真可谓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这简直就是将她逼上绝路之后,上天送来的一道锦囊妙计。
可是,现在不比金州,平日里,没有其他理由,娘亲根本不会准许她出门,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到底该如何才能达成心意,败坏自己清誉呢?
文墨暗自凝想,一时还是愁眉不展。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文府门房收到张请帖,下帖之人是凌相长女凌叶眉,请的,自然是文墨。
叶眉?叶眉!
文墨轻念几遍帖中之人名,终于记起,这位凌叶眉,不正是那日在崇嘉殿遇上的绝色女子么?当时,她与皇帝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莫非,是她得知了自己与皇帝那污糟事,来找自己算账了?
思及此处,那日与长青纠缠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之中,文墨咬牙切齿,愈发愤愤然,她拍案暗骂一声混蛋。
不过,她眼睛提溜一转,又笑了,这张帖子,岂不是正好给了个出府的借口,说不定,还能达成自个儿那不可告人的目的来?
凌仕诚这些年圣眷日隆,先帝在时就封了定国公,如今凌府府邸是由当今圣上钦赐,坐落在靠近皇城的光德街上。
文家小轿到了之后,经侧门由下人领着入府,入眼即是假山层峦叠嶂,小桥流水不断,端地是精致气派。
她到了后院之中,见已有不少人正围坐一起,再一细瞧面孔,皆是些不熟的,步子不由一缓。
凌叶眉见着文墨,忙起身相迎,两人虚虚见了礼,叶眉便挽着她胳膊,进了堂内,一一介绍。
有什么尚书之孙,又有御史之女,总而言之,都是些官居高位家的小姐,他们一早便知文家不过是个三品府尹,又从外地而来,再见此人姿色平平,心中已有些应付之意,那面上就不大好看了。
待轮到王太傅之女瑶华时,她朝文墨点头微笑,又伸手拉她一并坐下。
文墨心下一暖,见此人眉眼大气,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纯善气度,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她亦微笑回应,这才坐定。
下人看了盏茶,文墨便听凌叶眉问询道:“前些天太皇太后设宴,那日妹妹没来,听闻是身子不大好,现今如何了?”
文墨明白过来她说的是哪一日,耳根子就红了,她赧然应道:“好些了,多谢凌小姐记挂。”
叶眉掩面而笑,越发明艳照人:“客气什么,我都称你妹妹了,何来你还只生疏地唤我小姐?”说着,又噗嗤一笑,“不过,只要妹妹别再叫我什么娘娘就行,叶眉可担当不起。”
这话说得在座几人连连好奇,遂问是何事,叶眉脸色绯红,忙推脱不迭,他们只好来缠文墨。文墨已知那人是何打算,便将那日皇帝和凌叶眉独处之事,浓墨重彩地详细说来。
那些小姐们听了,各个都艳羡万分,有些更是直接就道:“凌姐姐,早知你与皇帝亲厚,不料竟到此地步了,真是……”话里话外酸溜异常。
文墨挑眉,正要长舒一口气,只听一旁瑶华关切问道:“不知墨妹妹那日去皇宫所谓何事?”只这一句话,众人又反应过来,忙附和道:“对啊,皇帝为何要单独召你?”
文墨眸光闪了闪,憨憨笑道:“为了去年西姜太子求娶妙阳公主一事。”见众人不信,她又续道:“当年妙阳公主前去西姜途中,我正好陪着,所以皇帝召我问些当年之事。”
小姐们点点头,又有一人顺着问道:“听闻你是从平丘来的?”
文墨想了想,这人正是礼部尚书的孙女,似乎是叫万佳燕的,她浅浅一笑:“是了,我在平丘金州待了五年多。”
众人哗然,有说金州苦寒,有说那儿穷山恶水,还有人讶异:“那墨妹妹,你在那种地方都做些什么呀?”正是一脸嫌弃的模样。
这话问得正中文墨心思,她忙装出个得意的模样,介绍道:“平日里除跟着牧秋先生上课外,还经常扮作男装,出府玩耍,我们金州的好地方可不少呢!”
众人当下鄙夷,那位万佳燕更是哼道:“那你岂不是经常抛头露面?”
文墨哎呀一声,赶紧以团扇掩面,似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一般,她面上讪讪一笑,就没了下文,只剩心中暗乐。
瑶华有心替她解围,问道:“墨妹妹,那你在金州可识得安国公庞阙?”
这个名字突然袭来,文墨有些猝然不防,她脸色一怔,才艰难点头道:“识得,国公乃朝之栋梁,文墨仰慕已久。”
瑶华叹道:“国公曾与家姐定过亲,听闻感情甚笃,只是家姐福薄,去得早,可惜国公一片深情,为了家姐,至今未娶,实在称得上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儿。”
大家听了,皆啧啧称奇,唯独文墨心里不是滋味,不过再一想,是了,他从来都是这样重情义之人,也正因如此,才受这个所苦。
众人见文墨耷拉下脸来,还道是刚才说她抛头露面一事,心中皆窃喜。
品完几盏茶,凌叶眉便邀诸人进园子相游。
凌府园子极大,亭台楼阁皆临着一汪极大的水榭而建,水榭中央是座亭子,四周围着轻纱帐。亭子与岸边由一条木桥相连,众人沿桥而去,到了亭中,才发现已有几位男子在,正是凌相长子凌叶安相邀的青年才俊们,此时正在凭栏斗诗。
两厢人相遇,正是格外尴尬,这边的,都是些未出阁的深闺小姐,何时大喇喇地见到如此多男子,皆面红耳赤,急急往回退去。
木桥本就窄,人一着急慌忙,便显得拥挤了许多,挤来挤去,木桥摇晃之间,便见一人站立不稳,翻身掉入水榭之中。
瑶华大惊:“墨妹妹!”
掉入水中的,正是文墨,她本身就不会游水,此刻只能上下扑棱,身子随着水波上下浮沉,眼看着就要没入水面。
亭中有一人脱下外衫,猛地一扎跃入水中,拼命朝她划了过去,众人一颗心提在嗓子口只看着,都忘了动作。
那人游至文墨身边,便一手搂住她脖颈,一手往岸边游去,诸人这才反应过来,又往岸边疾走。
待众人到了边上,就见那人带着文墨游至浅水处,他直起身,双手抱起文墨,慢慢走了上岸。
两人浑身湿透,男子只着了雪白中衣,而文墨的那件水绿襦裙湿漉漉的,此刻正紧裹着身子,很是狼狈与不看。二人抱在一起,这画面着实有些迤逦,有些小姐已经偏过头去,不好再看。
凌叶安忙上前,问道:“尘非兄,如何?”
第 42 章
尘非这二字甫一唤出口,在场女子皆一愣,有些胆大的,更是藉由团扇,偷偷抬眼看去,暗自上下打量,再见文墨昏在他怀中,只觉得这女人是幸运又可恶,内心隐隐嫉妒起来。
那人蹚着水上来,听到问话,朗声应道:“尚好,叶安兄莫担心。”说罢,便将手中托着的昏迷之人,放到水榭旁的一块平整顽石上,他这才方舒了口气。
众人围上前,有些绢子握住手中绞了几回,终不敢递予他。
正是日头大好之时,可现在浑身上下湿个通透,谢尘非的头发原本束在缎带之中,如今也挂下来一缕,滴着水,被风一吹,他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凌叶安将他之前脱在亭中的外袍递了过来,谢尘非接过,又扭头看了眼顽石上那人,想了想,终将袍子盖到文墨身上。
一时间,凌府忙做一堆,有去拿干净帕子的,有去煮姜汤的。
溺在池中的感觉并不好受,周围铺天盖地的都是水,有一瞬间,文墨已经是喘不上气了,几乎昏死过去,迷糊间似乎有人将她托出水面,才觉得顺过一口气来。
她恍恍惚惚间,又猛地咳了几声,呛出几口水来,意识这才清醒过来。
察觉自己身后挨着个冰凉之所在,额顶上光影斑驳耀眼,文墨故只能半眯着眼,打量四周,见有一堆人脸凑在跟前,熟悉的,陌生的,个个无不是着急焦虑的模样,不知真情还是假意。
她目光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个浑身尽湿的男子身上,文墨料想正是先前救了自己之人,她半撑起身子,颔首道:“多谢公子搭救之恩。”
身子一动,盖在她肩头的袍子便顺势滑落,她低下头,只见自己那件水绿襦裙,沁了水,成了深深墨绿色,此时正贴合在身上,实在是狼狈至极。
文墨双手将袍子往上提了提,拢在身边,再抬眼看眼前这仅着中衣的男人,正被冻得瑟瑟发抖,一怔之下,她微微浅笑:“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今后必当涌泉相报。”
谢尘非本就是个豪爽之人,他一挥手道:“小姐客气,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举手之劳罢了,无需记挂。”
围观诸人见他二人正旁若无人地你来我往,此时,打量的眼神也就带上些其他意味。
这女子大庭广众之下,衣衫不整,不去避嫌不说,还与男人勾勾搭搭……转念一想,只怕是好容易见到个好的,现今又有了肌肤之亲,正好藉此机会缠上谢尘非!
思虑到此,那些本就看文墨不悦之人,便越发觉得此人毫无规矩可言,颜面尽失不说,连女子最宝贵的名节都快没了。